第三章 雨流回响

    “东方人可真没礼貌，我们帮了他，结果他匆忙道了个谢就走了，”前方的罗德漫不经心地说，“溜得比兔子还快，我们又不抢他的。”

    “别在意了罗德，东方人活动于内陆很少见，他保持警惕是对的。”我如此说着，但做了好事还被人提防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玛莉娜，你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人吧，感觉怎么样？”我忽然很好奇在孩子眼中的东方人是什么样的。

    “学校里的老师说东方人都是傲慢的，他们还不虔诚，不相信主的存在，简直难以理解。”玛莉娜以尚且稚嫩的声音，说着大部分心中的东方人形象，“但是今天看，我感觉那个哥哥……除了外貌和我们不同外，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不比我们好，也不比我们差，那个，对不起师父，我表达得不好……”

    “恰恰相反，你回答得太好了，玛丽娜。”我沉默了一下，对她的发言表示由衷的赞叹。

    我在学生时代听过一个专门研究东方的学者的讲座，他先给出了一个结论，东方人他们傲慢又自卑，曾经的东方确实强大，但是在近代，西方的魔法与科技飞速发展，一度以武力使东方人屈服，但是在面临绝境时，东方人展现出惊人的顽强，竟然以几乎落后一个时代的武力将我们从东方大陆打退了，并且奋起直追，现在曌帝国与神谕的实力已经非常接近了，处于一种谁也不敢动谁的平衡状态。

    这段历史，大概是符合我国利益的行为。但是在东方人眼中，这无疑是侵略吧，深刻的伤痛造就了东方人现在这种别扭的性格，一方面相信着自己的强大，以自己的的国家为荣，一方面又深深忌惮警惕着我们，所以一点点小小的摩擦，一点点模棱两可的言论就会使他们情绪激动。

    但是，我们以人种，地域乃至信仰划分了国家，然而固执地维持和强化这样的划分真的有意义吗？难道真的要形成对立才肯罢休？无论是神谕人还是曌国人，在国籍之前，首先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也难免地遗忘了这一点，但是玛莉娜却以不准确的语言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出树林时我看了一眼手表，是下午三点，天空阴沉沉的有些压抑，眼前山崖绝壁，悬崖下面有清晰的流水声。

    “乌修，天色好像不好啊。”罗德刚刚说完，隐隐一声闷雷过后，雨水就滴打在他脸上，一滴两滴，力道还着实不轻。

    “是雷阵雨吧。”我在玛莉娜身上轻拍一下示意她进车厢，这样突然的天气是很难被预测的，更何况是在冬天，“停一下吧，不用那么着急赶路。”

    “说的是。”罗德赞成了我的提议，把车停在了树下，毕竟这段路还是挺陡的，不必要的危险当然不去冒比较好。

    暴雨突如其来，我也只好钻进了车厢躲雨，玛丽娜主动把自己御寒的小毯子分了一半盖在我身上，并像只小猫一样往我身边蹭，说真的我有些害羞，她虽然才十二岁也是比较娇小的类型，但还是属于少女的范畴，如此亲近难免让我心跳加速。

    阿尔盖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睡觉了，趴到车檐下接替了守卫的任务。

    雨水滴答的声音宛如弹奏钢琴般富有节奏和韵律，昏暗的光线又十分适宜睡眠，加上驾车本身就是件费神的事情，很快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而我也没有非醒不可的理由，对身旁早已依偎着我手臂睡过去的玛莉娜轻声了句：“做个好梦。”

    如果就这样翻身抱住玛莉娜睡的话，想必很温暖吧，但是我并不打算拥抱她，因为对我而言她不仅是学生，还是妹妹那样的存在，我很疼爱她，但也仅此而已了，至于多余的、暧昧的感情，我不会允许它们出现。

    我就这样维持着过于正经的姿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乌修，乌修，快起来。”我被这样的声音喊醒了，连带着还有阿尔盖尔肉掌触碰我脸的触感，虽说我和阿尔盖尔比起主仆实际上跟接近朋友的关系，但我还是很不高兴它用爪子碰我的脸，因为它的爪子确实很脏。

    “什么事情？”睡得正舒服时被叫醒难免让我有些不悦，但是我清楚阿尔盖尔不会无缘无故叫我的。

    “雨太大了，这里不安全。”阿尔盖尔没空顾及的心情了，声音异常严肃。

    我再一看手表，一个半小时过去，已经快五点了，天渐渐黑了下来，然而雨还没有停，更准确的说雨声已经由原来的节奏规律变为嘈杂，急促如鼓点般，这时一滴冰凉的雨水渗透车顶滴下，按照原本的轨迹会落在熟睡的玛莉娜脸上，被我用手背接住了，不由松了口气。

    竟然是冬季暴雨，在这样的地形，很可能造成山体滑坡的。

    “什么鬼，雨怎么这么大！”罗德声音紧接着响起，“乌修，你醒了吗？我们得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我醒了。”我扯开嗓子回了他一声，“可是该去哪？天马上要黑了，更不能赶路。”

    “这附近有一座城堡可以避雨，跟我来。”

    联想起先前老板娘的话，我心里咯噔一跳，不会这么巧吧，可是还没来得及我多想，罗德的马车已经驶了出去，我也只好一挥马鞭跟了上去。

    玛莉娜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师父当然不会还睡在身边了，此刻他驾车的背影是那么严肃，不可以打扰他，玛莉娜心想，将残留着乌修些许体温的毛毯一卷裹在身上，她并不害怕，因为陪在她身边的，还有阿尔盖尔。

    我们不敢将马车开快，但即使以相当稳妥的速度，那座传闻中的城堡隐约有了轮廓，先前注意不到，可能是因为无人打理，附近的香樟树太高，枝叶也十分茂密，以至于完全隐没了其身形，其实光看富有层次感的造型，这座城堡应该是有被精心设计过的，黑桃尖端的铁栏杆围绕住它，尽管已经锈迹斑斑，有些地方还有缺损，算上已经爬满绿色植被的墙壁，简直像已经快一百年没人住过一样阴森。

    “是不是不高兴住了。”罗德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就怕刚开门，扑面而来迎接我们的就是灰尘和蜘蛛网。”我委婉地说。

    “哈哈，这你可猜错了。”罗德错开一点位置，让我的视线好越过他的车辆。

    前方的入口处停着好两辆马车，而且随便其中哪辆都比我和罗德这种租来的好，属于私人订制的那种。

    “我说过在商运路上这条路还算有名，包括这座蔷薇石堡。”

    “蔷薇石堡？”

    “对，它于4年建成，到现在足足五十周年了，比我们的父辈都要打，这是曾经的一位大富豪威廉·戈尔切的宅邸，可是在他离世后，到了他儿子小威廉那辈就莫名其妙地没落了，据说是举家搬走了，因为地处偏僻又联系不到持有人，地方政府也没有精力管，就让它这么荒废着，使这里一度成为流浪汉，劫匪的容身之所，直到十年前吧，才派遣了一位驻守象征性地接管了这里，成为了路上的歇脚点。”

    “唔，奇怪的知识增加了。”我把马车停好，心说这家伙的消息还是怎么灵通，我上学时听到的卦十分之九都是从他口中得知的，“但我怎么听说这里闹鬼呢？”

    “这个我也听说过，可能是驻守点亮的灯不小心被谁看到了吧，这里从外面看又过于破败，才被误传为闹鬼了。”罗德耸了耸肩。

    确实，这是最为合理的猜测了，

    带上了一些食物和毛毯，玛莉娜和阿尔盖尔躲在我撑开的雨披下，一路狂奔进了蔷薇石堡的领地。

    城堡在圣诞历年至4年间是兴建的高峰的时期，具不完全统计，尚存于神谕的还有千余座，那时的贵族们依靠它来划分领土、整合军备，也使这种巍峨壮观的建筑一度成为地标般具有象征意义的存在，至于我，虽然很欣赏它高超的建筑工艺，却并不抱有太大好感，因为城堡存在的意义，原本是为了战争而修建的防御工程，美观性反而是其次，正是因为4年以后，兵戈之声渐息，大型的城堡才少有人建了，同时，豪华宅邸般的小型城堡的修建也才得到国家及当地政府许可。

    本以为会杂草丛生，事实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格局很好的庭院干净整洁，花圃甚至里还种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换在天气晴朗的日子，一定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就连已经停水的喷泉上都没有一点尘土，雨水干净地积聚在里面，清澈见底，驻守只是看门的职务，能额外将怎么大一块庭院收拾得井井有条，这简直是管家的指责。

    “喂，我说你啊，都让你进来躲雨了，谁允许你把车子也推进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暴躁的声音在指责，“赶紧推出去，要不然我赶你走！”

    “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低微的道歉声，虽然只是第二次听，我却一下子认出来了，“车上的东西不能进水，请等一下，我放到角落可以了吧。”

    我预感到那暴躁声音的主人下一秒就要发怒了，但是没想到的是，身体抢先一步于思考，猛地一推开门。

    这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我们身上了，匆忙间扫了一眼，大厅内一共五个人，络腮胡的褐发中年人手持深红色的拐杖，他的身边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美丽夫人，不远处坐着一位容貌端正、衣着考究的绅士，还有在阴影里冷漠旁观的佝偻老人，而络腮胡指责的对象，正是我们路上遇见的东方人。

    我赶紧做了一个郑重的礼节，弥补刚刚的失礼：“抱歉各位，雨太大一着急就闯进来了。”

    “你是魔法师？”中年人显然认得我的礼节，眉毛一抖，在大众的认知里，魔法师会变许多神气的戏法，但与其他职业并无多少贵贱之分，举个例子，魔法效果的催眠远不如药剂师做的安眠药来得实在。

    “对对，我们是魔法师，”罗德从我的口袋里轻易翻出来米银色边框的魔法师资格证，连同他一起的亮了出来，这对我们而言是身份证一般的东西，“前往圣若望的路上经过此地。”

    “呵呵，大家同病相怜啊，”黑衣服的绅士首先表露出善意，与我握手，“马斯坦古，一般商人而已。”

    “您好。”我接受了他的善意，这使我可以直起腰来。

    “今天的客人真不少啊，”老者沙哑的声音随后响起，他的话随后表明了身份，“马上来登记一下吧，两位先生还有年轻的小姐。”

    “您是？”我的目光转向那位在场看起来最高傲的男人，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一世的神气，宛如皇帝凯旋而归了一样。

    但是，他报出的名字有资格使他神气，并让我和罗德震惊。

    “我是小威廉·戈尔切，换句话说这里的主人，这位是我太太。”

    戈尔切夫人冲我们礼貌而诚恳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希望我们不要介意她丈夫的态度。

    “我叫林小鱼。”与戈尔切先生洪亮自信的嗓门形成鲜明对比，在无人关注中，东方少年低低地报出来自己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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