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第三十七章：传说

    “你觉得那个是真的吗？”周鹤清转头问身边的人，手里还拿着一碗花花绿绿的梅花甜糕，牙签插上去稳固如山的粘软，糖分肉~眼可见。到了晚上吃这么甜对身体不太好，但是谁会在这时候在乎这种东西呢？

    他们同时在注视的是一个地方。这是挂着个龙衔金珠招牌的路边小摊，长长的一排长桌长椅铺开去，除了不如路边门面装修大方，简陋了点之外，生意是这条街独一份地红火。轮班坐到长椅上的人连个空档都不会留下，一个人还没吃完旁边就有人守着了，因此旁边的摊子生意也都不错，都笑嘻嘻地说着话，没人觉得这个龙衔金珠的摊子占的地方太多。

    周鹤清盯着那招牌上写着的菜看了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好家伙，招牌刚开头就是一道龙涎出玉汤，下面一行又是龙骨浇头面，再往下是龙鳞炒翡翠，下面的也不用看了，一溜儿地往下全是龙字打头，配的图也很鲜亮，引人食欲，生生的就是一场全龙宴啊。

    平时倒也算了，周鹤清估计那些什么龙涎龙骨龙鳞都是打的个名号而已，从来没有把这些传说当过真。古代迷信的事多了，要吹某地有什么美食那还不是经常往仙人神人名人身上吹，乾隆下个江南几乎把全中国的特产都夸了个遍了。但现在这不是还有一头少年龙在他身边吗？少年龙在酆江活了多少年，口水就不说了，鳞片也不知道褪了多少了，也许这个小摊运气就是这么好，并没有虚假宣传呢？

    薛岭君深黑泛金的眼睛很淡然地回望过来，没什么生气的意思，看表情是很认真地在思考他刚才问的问题，思考了两分钟后最后居然给出了一个他也不确定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真的呢？”他拿在手里的桂花糕还是滚烫的，所以这次他学会了，和桂花糕的包装接触的皮肤微微泛着红。

    阶陵城的夜市名不虚传，真的是越到深夜越热闹，满街大巷的都是人，一条长街挂着灯笼远远地延伸下去，就是这么长的街道还都塞满了人，走动的时候碰到别人的肩膀也不可避免。

    他们两个没穿校服的十七八岁少年站在街头半点也不显眼，根本也没人注意其中一个的头发上还是有些湿~润，湿~润得像是洗了个头才来的，比刚锻炼完满头是汗的人要清爽，但身上都是干燥的，这湿~润当然就湿~润得很奇怪，然而夜市里哪有人会有空观察这些东西。

    所以周鹤清学艺不精，在江上冒出~水面的时候被扑了一脸的水的事，也就没他担心得那样鹤立鸡群了。

    薛岭君倒是想给他直接抽干了头发上的水来着，然而他们刚上岸就碰到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宝宝和他家大人，反应过来后自己也心虚地飞快跑开了。人跑路的时候都是下意识地往更光明处走，离开自己的“作案现场”，所以他一路狂奔完停下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阶陵城的夜市开端，身边都是涌涌的人群了。街头就是做了古代的门店壳子的糕点摊子，盛的是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甜糕，还有煮着一大锅颜色鲜澄的糖水，扑面而来的全是香甜的糖味。

    周鹤清有零花钱，理所当然地自己去跟看摊子的小姑娘买了两份甜糕，在黑皮肤红裙子小姑娘的推荐下是选了梅花糕和桂花糕两种，一种做成五瓣的雪白形状，中间点了金黄的糖晶我，五瓣上放了花花绿绿的甜条；一种是圆圆的印章形状，桂花的香气从糯米里透出来。十块钱沉甸甸的两盒，当然是周鹤清付的钱。

    而薛岭君跟在他身后，也很坦然地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摸索出纸钞来，看摊子的小姑娘瞥了一眼还当是两个人分开付，几乎要接下了。但那纸币颜色不对，周鹤清特意留了个心眼多瞄了一眼，也还好有这一眼，让他能在小姑娘伸手来接之前就不容抗拒地把纸钞塞回了薛岭君空空的口袋，没有给这人主动付钱的机会。

    那钱可能还是上世纪的？脏倒不脏，没什么污痕，但上面的大头一看就知道总之不是华国现在的流通货币了。也不知道薛岭君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这些纸钞，周鹤清回想了一下少年龙那个空荡荡的家，死活也想不通，还是没忍心骂他。

    实话实说，周鹤清爸妈离婚之后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每个月都争着抢着给他打生活费，以体现他们的一片爱子之心，生怕老人家一时眼花让孩子受委屈。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账户上堆了也有几十万了，老爷子从来没过问过，相信孙子的品格。

    周鹤清自己也懂事，没怎么乱花过钱，就是这次跟着薛岭君出来玩身上也只放了一千多的现金，那还是觉得薛岭君像个定时的□□，有点防患于未然的意思，所以才拿多了。

    他和朋友之间不会计较这些东西，何况薛岭君又不懂事，也没有钱，还把他很珍贵的龙鳞送给朋友了，这个收到礼物的朋友给他买糖糕吃又哪里不正常了？

    就是买上整个摊子的糖糕送给薛岭君也不为过。

    当然薛岭君习惯了听话了，也没再多说一句话，被他招呼着往那龙衔金珠的路边摊空下的位置坐去了，看到周鹤清的目光落在唯一一道名字含蓄的龙珠炒饭上，于是也面不改色地跟着点了个龙骨浇头面。周鹤清连看了他几眼，也没看到他脸上有什么为难的神色，于是招呼摊上的人点了菜。因为座位很挤，他们说话也不方便，龙骨浇头面和龙珠炒饭送上来的时候就直接开吃了。

    不得不说这个路边小摊能成为夜市上最受欢迎的一个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点的饭菜上得都很快，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大锅里翻炒出来的新鲜，散着浓郁的香。

    龙珠炒饭，顾名思义，是阶陵城特产江鱼的鱼子做的酱做底，配了撕碎的虾饼炒了鸡蛋的一大盘炒饭，油光发亮。周鹤清拿塑料勺子挖了几下到薛岭君的碗里，实在是不确定他要怎么若无其事地把那碗龙骨浇头面吃下去。好在薛岭君用筷子夹起来细长龙须面里那块硕大的骨头，看了一眼后就解释了一声，说道这不是龙骨。

    坐在他背后吸溜着面条的黄头发青年扑哧一声笑了转过来，拍了拍薛岭君瘦削脆弱的肩膀，力度特别自来熟地大，薛岭君很自然地转头过去拿一双深黑泛金的眼睛看他都没停，直拍得少年肩膀可能发出了一声脆响才渐渐停下。

    就坐在对面刚准备开口的周鹤清被这神来一笔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去阻止拯救下一条人命，那厢薛岭君却偏过头来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吃自己的，不用在意。然而这样周鹤清又怎么能吃得下去，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那黄头发青年作死，生怕下一瞬间，薛岭君伸出他的小指，那个黄头发青年就这么飞出去砸在地上。然后他们就不得不扔下钱飞快逃命了。

    但薛岭君没有。

    薛岭君非常好脾气地任由他拍了，也任由他讪笑着把刚刚想说的话说完了，“小弟弟，外地来的吧？没吃过我们这儿的特产酒算了，这都多大了还不知道老婆饼里没老婆，龙骨浇头面里没龙骨啊？老板很良心啦，下的都是好骨头，你看看这炖的汤颜色多白，味道好着呢！”

    和黄头发青年坐了一桌的显然是和他同行的人，看着他和邻桌的外地人勾肩搭背地说话也嘻嘻哈哈的，七嘴八舌地补充科普着这个路边摊的传奇之处，什么现在的小老板的父亲当年过江时得到了真龙庇佑还得赠金珠啦，什么小老板当年也是个大人物弃文从厨继承父业啦，当然最多的还是这个摊子做出来的菜是特别上等的好吃，口味清爽又引人回味，用料又实惠，价格还不贵，当地人向来很自豪这个龙衔金珠店的出名。

    诸如此类的话，薛岭君一概听下来了，还很礼貌地对这些人点头致谢，继续转了回来吃他的龙骨浇头面，面还是温热的，照着周鹤清有些青了的脸就起来特别好吃。他觉得周鹤清常常会出现的这种没必要的担心很有意思。

    但周鹤清当然看不出来他这种平静脸色下的想法，魂不守舍味同嚼蜡地吃完他那份炒饭就拉着他走了。走之前十七岁的少年人还特意看了一眼薛岭君那碗面，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了一半，雪白的骨头躺在剩下的一半汤里，上面一点肉丝都不留了，倒是还多了一排尖锐牙印。那牙印······怎么说，反正不会是正常人类的牙齿能咬得出来的。

    等摊上的人收拾他们吃剩下的东西的时候，不知道心里会想什么了。

    周鹤清麻木地想了一想，就放弃了。

    他最近放弃思考的次数太多，已经很熟练了，走出去几十米才反应过来薛岭君没在他旁边，回头一看还是接收到了薛岭君茫然的眼神，他就站在周鹤清身侧，完全不明白他在苦恼什么，突然说，“其实不完全是假的。”

    “？”周鹤清一下子没能接收到他想传达的信息，发出了一声疑问。

    “也许那个老板真的被我救过呢？”薛岭君很老实地说，“你不是我唯一一个欠着恩情的人，也或者那个小老板的父亲当年正好也是，所以他过江的时候我就出来了。

    因为我在汤里吃到了我的龙鳞。”

    龙骨浇头面用的是猪的大骨头，这可能不是什么大秘密了。但对于味觉已经恢复到巅峰的少年龙来说，要察觉到汤头里泡过的熟悉味道还是轻而易举。很多年前他还很无聊的时候，有的时候会嚼着龙鳞解闷的，因为无聊。当然这些龙鳞不知道都流到了哪里去，他还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的。如果是几十年前正好让他撞上欠着前世恩情的倒霉人类，那龙鳞可能就被他送过去了。

    为什么用这么多可能呢。

    因为薛岭君是真的不记得了。大抵龙这个种族就是这样，在真正成龙之前的记忆太多，所以没用的东西都放到了懒得翻起的地方去，几乎和没经历过差不多了。

    要不是有龙鳞的味道作佐证，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救过这个龙衔金珠摊上小老板的父亲。

    按那些人的描述，也许就是江上水流湍急把人冲下脆弱木舟的时候，突然有一条威严真龙衔着金珠冲出~水面，将已经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青年丢上岸去，随后就长尾一甩，消失在云端。而扑倒在岸上磕到了腰的小青年摸着怀里的龙鳞，对着真龙离去的方向拜了三拜，从此立誓要将真龙的事迹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虽然这传说传到今天，当事龙已经对此表示完全没印象了，但他还是收到了身边好友毫无意义的夸赞，周鹤清真情实意地拿看好人的目光打量了他全身上下，说从来没想过他原来会默默无闻（？）地做这么多好事。

    周鹤清的目光很有意思。

    所以薛岭君仔细一想，觉得现在这样被人夸奖好像感觉也还不错，于是心情也更好了起来，对他露出一个五百零二岁少年龙的清爽笑容来，跟他一起继续去下一个摊子光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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