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8.第三十八章：谭云

    玩得太开心的结果就是，国庆长假后第一天的摸底考试，周鹤清有生以来第一次失了手。

    成绩是还要半天才能出来，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做题目的时候那种不顺畅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写到作文的时候他居然心思荡漾了整整十分钟，因为这几天的奇幻旅行犹豫着要不要尝试一下抒情散文，被窗户外头打下来的日光照了明晃晃的一眼才突然惊醒过来，他一个从来就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写什么抒情散文？！他连散文的边都没碰过，一直是老老实实地写议论文拿基础分的。

    就是要试，也不能拿这种考试来试，他们有随笔的啊。

    但当时他就像中了邪一样，已经开了个头了，接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写，可他又确实不会抒情，也没研究过散文的句式，除了入魔一样的那一会儿之外只能干巴巴地往下编，最后写出来的东西周鹤清自己都不想看，显然这次的作文估计连及格分都拿不到了。古人说玩物丧志，诚不欺我。

    考完试送试卷去办公室的时候，周鹤清就被施芳年意味深长的笑容笑得心里毛毛的了。他反复回想考试的时候施芳年巡视时犀利的眼神，不确定这位大佬是不是注意到他考试走神的不良行径。但十七八岁的少年再傻也知道直接去问是自投罗网的找死行径，明智地选择了装作没看见。

    中午的时候走廊上人少，薛岭君被那位漂亮的混血姑娘姜赤阶拦着说了两分钟的话才跟上来，顺手从花坛里摸了个已经掉下来的树叶子捏在掌心里，说是要带给周鹤清那个昨天出现在他家里的小弟弟玩。龙是神奇动物，把那个还很完整的树叶放在手心捏了几下，叶脉的部分就影影绰绰出现了什么小猫小狗的形状，一般来说拿来哄七岁的普通小孩足够了。

    但周鹤清的弟弟不是普通的小孩。

    当他放了假，一个人跋涉小半个容城扑到周鹤清这个家里，却又扑了个空的时候，他就很有效率地闹了脾气，一直绝食到周爸爸找来都没有放弃。这绝食绝得很真诚，直等到周鹤清临上学了和薛岭君大晚上地拎着零食包回来他才吃了，中间一粒米都没有进，拿自己书包小水杯里的水灌了半天，肚子瘪瘪的也不抱怨，也不说话，就搬了个小凳子守着门。

    很顺理成章地，薛岭君这个没见过的人就成了他认为是哥哥不理他的根源。受宠而有教养的好孩子不会出口骂人，也不会在心里偷偷骂人，只会赌气不理人，等着人来哄他。

    所以这个大眼睛白皮肤的小男孩从半夜见到这个陌生哥哥开始就拒绝跟他说话了。饶是周鹤清耐心地哄了他一夜，还带着他睡了一晚上，也没把弟弟的气给哄消掉，只能无奈地看着小家伙在少年龙面前毫无威胁力地折腾。也好在小男孩脾气还是和软害羞的，即使是生气也不会做出让哥哥和爷爷生气的事。

    薛岭君也很有意思，不但不生气，还想尽办法逗他玩，每每看到小男孩偷偷瞪他，就在周鹤清看不到的地方也笑着看回去，完全不生气。这种应对方式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气人了，所以周谭云到了半夜都没有睡着，裹着哥哥的被子打了数十个滚才闭上眼睛，把这仇深深地记在心里。

    你看，这样深的仇，又怎么会是薛岭君随手摸的个小玩具能解得开的呢？

    第二天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周鹤清主动让开位置给薛岭君展示他做的小东西，可惜周谭云不给面子。小男孩盯着这个像是打了蜡一样专门做来给他玩的叶子，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很凶地抓~住了周鹤清的书包带子，小手捏得紧紧的不肯放开，哥哥瞄他也不放手，就这么被周鹤清拖着挂着两条小短腿带到了房间里去，临进去之前还狠狠地瞪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哥哥一眼，指望瞪完之后陌生的大哥哥就会自动自觉地离开他的领地。

    “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在意。”周爷爷说。他也宽慰薛岭君，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到他肩膀上突出的骨头，还很担心地又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吃了就是不胖呢？今天夜宵要不要多加一碗？”

    “不用了。”薛岭君站直身体把手掌里的树叶收回去，对周家老爷子露出一个笑容。他是真的没有在意。

    小孩子天性敏感一些是很正常的。他讨厌薛岭君未必完全是因为觉得哥哥被陌生哥哥抢走了，还有可能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察觉到了薛岭君身上的违和感。这样的能力很多大人已经不具备了，但周鹤清的弟弟还才七岁，所以与生俱来的预感还有可能没有退化。这道理当年薛岭君在海洋馆逗小孩子们玩的时候就发现了。

    “你怎么还不进来？”周鹤清从房门处伸出头问他，掌心下按着周谭云的脑袋。周谭云噘~着嘴很用力地想从哥哥的手下挣扎出来抬头跟他视线交流，可是哥哥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反而把那个坏蛋哥哥放进来了。

    是的，薛岭君当然不会跟小孩子客气，他在周鹤清的房间里待着也不是一天两天，或许比这个没什么机会到亲~哥哥家来玩的小男孩还要了解这个房间呢，论先来后到的老资格，五百零二岁的少年龙也未必会输嘛。所以他也很亲和地在经过周谭云身边的时候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男孩想甩开他的手的速度没赶上周鹤清的手速，所以最后还是摸~到了，讨厌的人也进去了，跟哥哥坐在一起。

    周鹤清跟爸爸商量了之后，决定让弟弟在自己这里待几天，所以给家里几个房间都给铺上了软绒绒的地毯，由着他撒欢。因为软绒绒的地毯难打理，所以大家就都换了拖鞋，进房门的时候是赤脚，走来走去舒服得很。这本来是为了方便周谭云打滚的。但周谭云不是个胡闹的孩子，所以他看到哥哥坐到桌前就没有跟着蹭过去了，自己生着闷气坐在地毯上翻他的小书包。

    周谭云满了七岁之后，就知道哥哥是处于一个很重要的阶段，不能轻易打扰了。但哥哥在他上学的第一天送过他之后，后来就没怎么去看他了。虽然他隐隐知道哥哥不能和他住在一个家里其中一定有什么道理，但是放假了，难道不可以他来看哥哥吗？

    爸爸说不可以，妈妈也说不可以。但周谭云觉得可以。

    哥哥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是很高兴的，所以当然可以。

    周鹤清跟薛岭君说了一会儿上午考试的话题就打算睡个半小时的午觉了，转头看到七岁的弟弟坐在他们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周谭云长得好，据说挺像他妈妈，长睫毛大眼睛白皮肤，留了小男生垂到耳侧的头发，怎么看怎么乖。他也确实很乖，大人做事的时候从来不闹着要人陪他玩，所以周鹤清看了看他就笑了，一手把他抱到臂弯里，两个人欢呼着一起往床~上倒了下去，逗得周谭云嘎嘎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他怕痒，周鹤清也怕，所以周鹤清夹住了他的两条小手臂把他使劲地挠了两分钟，直把他笑得累了，躺在床~上眼睛开始半闭不闭的了，才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去。

    果然午睡该结束的时候，周谭云没有醒，睡得红通通的脸颊一半压在枕头上，一半藏在被子里，呼吸细密绵长。周鹤清从他的手臂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对着薛岭君打了个手势悄悄地摸了出去，扣着衬衫纽扣拎着鞋子穿上，到了门口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就继续上学校去了。

    薛岭君是没有睡的。

    他本来连晚上也都不需要睡觉，何况中午这种给高三生补充一定时间睡眠的时候。但他不需要睡，不代表不能睡，所以偶尔也会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闭一会眼睛，被周鹤清用笔戳醒了才放弃。这大概是一种为人的乐趣，既然有人形来体验，他总是不愿意放弃的。

    虽然上午的测试他考得也不怎么样，不过这东西他又不会在乎。

    还不如想一想晚上回去怎么跟那个小男孩说话，把他那些戒心趁早解决掉。

    薛岭君也还不想在周鹤清之外的人面前露馅。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还是他见过的这些与他没有关系的人，这些人不需要知道的东西，能隐瞒当然是最好一直隐瞒下去。至于

    或许有一天周鹤清也不能帮他瞒住这个秘密呢？

    薛岭君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心里也不太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即使是少年龙，没有普通人类那么敏锐的感知，他也是知道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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