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第三十四章：铁树

    自从那天龙鳞的事过后，薛岭君开始不那么排斥和他的同学们交往了。

    也因为他那次救了姜赤阶和石据霜一把，在男生和女生的群体中名声瞬间被拔高了很多，一直以来因为他的冷漠也不怎么搭理他的同学们开始跟他打招呼了。很奇妙的是，同学们突然发现薛岭君也会回应他们打的招呼了，还会带着笑脸简短地说话，于是这些因为年龄有限还十分单纯的学生也纷纷顿悟，认为以往是大家的彼此误会了对方，现在说开了，都还是同学情谊。

    常理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施芳年观察了几天之后还很明确地夸奖了周鹤清，觉得薛岭君这么自闭的人能主动打开心扉和同龄人交往，这样的进步都是他的功劳。老师夸周鹤清夸得真心满意，周鹤清领这夸赞就领得深感有愧，好在平时他就面子薄，施芳年没发现什么不对。

    虽然薛岭君现在这样确实可以说与他有关，但周鹤清还真不敢说自己到底为了薛岭君做了什么，对他来说是有用的。他还把薛岭君当朋友，然而薛岭君身上的秘密却越来越多，让周鹤清心里也越来越沉重了。

    他从办公室脱身出来，回到教室，刚迈进门下意识地抬头扫过去，一眼就看到姜赤阶立在薛岭君桌子前面细声细气地跟他说话，薛岭君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照旧是肩背挺直，很礼貌地也抬头回应她，两人说话说得很平和，连斜前方靠在桌子上看着书的明沧浪也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阴阳怪气的表情。

    潮平明面上当然是不支持男女交往的，但也没有不讲理到会阻止正常说话的地步。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大家也都知道年级上偷偷摸~摸在谈恋爱的人并不少，甚至这些暗中的交往在老师们的办公室里也不算什么大的秘密。当然这种人也还是少，成绩好的孩子突然谈起恋爱来的时候，老师们还是会出马规劝的。但是普通说话这种事，也不会有老师计较到这个地步。

    前提是两个人都明白这只是正常交往。

    而周鹤清走完过道示意明沧浪让开地方让他进去的时候，一笑一个酒窝的姜赤阶却像被打扰了什么一样，突然惊慌地跑回去了，跑得特别急，留下刚跨了一条腿进去的周鹤清和明沧浪面面相觑，他刚刚差点错觉有灰洒到自己脸上了，但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即使对话的对象跑了，薛岭君的脸上也还是没什么变化，很淡然地把视线落下去老老实实地校对他上次的试卷，好像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受到打扰，已经很正常地说完了一样。当他看到前排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还带点儿迷茫地扬了扬眉毛，这看惯了的无辜神情一出，周鹤清就知道从他那儿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这家伙现在是大大地狡猾。

    “我觉得姜赤阶看上薛岭君了。”明沧浪拿书拢着嘴巴凑到周鹤清旁边说话，眉飞色舞，是一种八卦的渴望支持着他去关心了他还不是很喜欢的薛岭君，“要说这几天他们这聊天频率，恐怕连你都比不上，你说会不会让施芳年发现啊？”

    “不会吧？”他们前排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的周周洲和石据霜都回过头来低声地加入了讨论。

    石据霜坚持认为姜赤阶只是感恩之心，但他因为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在的缘故，除了石存雪之外，连女生的小手都还没有摸过，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他的意见最没有参考的价值。周周洲跟女生交往的经验多，但也不能肯定这两人是不是真的暗通款曲了，只有明沧浪出于他自己也说不来的理由坚持这是一桩不能让老师们知道的男女交往消息。

    男生八卦起来并不比女生差，或者还更直白些。姜赤阶因为混血混得还挺明显，又是年级上还很有名气的漂亮姑娘，就是没有朦胧好感的男生也对她有印象，何况他们这些同班的同学。

    而一直没说话的周鹤清盯着自己同桌好友的眼睛看了看，确定了他只是觉得一时好玩，没有具体去探究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在周周洲他们问到他怎么认为的时候，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我也觉得是想多了。谁还没有暗恋过幼儿园的小女生了，我看他没这个意思。”

    “你没有啊，”明沧浪撑着下巴拆他的台，“你幼儿园还是跟我一起玩的，以为我记不清了？哪儿来的幼儿园小女生，咱们住的幼儿园不是三个年级才两个小女生吗？就这两个还都比咱们大，就在院子里见过几次她们就毕业了，你当时暗恋她们？其他男生暗恋你差不多？我看你才是没经验，说的话不能算数。”

    “那好吧。”周鹤清摊手，很理直气壮地回避了他刚刚顺口说出来的夸词，也没注意他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张口就来了，但他确实没把姜赤阶和薛岭君的交谈当回事。

    薛岭君已经五百零二岁了，他对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判断，总不会比周鹤清这个刚活了十七年的普通人差。姜赤阶当然是个漂亮姑娘，但也不至于让他在这种时候犯傻。他最近一直是”我有事要做“的满脸秘密，忙碌到周鹤清都忍不住想开口问他在干什么了。

    所以薛岭君就是要谈恋爱也不应该是现在。

    但这事暂时还只有周鹤清一个人知道，所以他的否定的回答就没人信，连刚刚跟明沧浪呛了几口的周周洲也转过来反驳他了，说这种事也不少见，单看姜赤阶能主动到什么时候就知道了。当然就薛岭君这个成绩，现在谈恋爱是不明智的。但爱情真的来了的时候，真难说这个一直以来在他们印象里都很冷淡的薛岭君会变成什么样。

    老话讲铁树开花的故事，薛岭君就是那刚直冰冷的铁树，等到开花的时候说不定会骚得他们谁都不认识。

    周周洲在他们的讨论结束的时候如此敲锤定音，完全没顾其他人茫茫然的神情。

    真的是高三太无聊把他也给憋坏了。

    周鹤清想到了以往这人半年就换一个女朋友的光辉事迹，也不好打破他脸上成竹在胸的神情，干脆就不去想这无厘头的问题，继续去考量他今天逼问薛岭君计划的可行性了。

    周老爷子跟薛岭君接触得越多就越喜欢他，已经放了明话说只要他在一天，就要邀请薛岭君在家住一天。老爷子难得大发威严神色，当然没人会不知趣地阻拦，而薛岭君这种面上的老实人是在征得周鹤清同意之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住下了之后几天，薛岭君的表现也一直很好，老爷子不肯他做活儿，他也瞅准了间隙参与到周家爷孙每天的活计安排中去。洗碗也做得，洗衣服也做得，打扫也做得，手脚利落，还爱干净，难得的是做了这么多事半点也不居功，很诚恳地说这是自己应当做的事。他皮相好，身子骨也挺拔，正是老人最喜欢的那种端正少年，让老爷子心疼得了不得，几次打电话跟铁钳医生感慨这孩子想必是童年受了不少苦，才能把活干得这么好。

    于是到了晚上，老爷子就频频逮着他们在家的时候跟薛岭君谈话，要他就像在自己的家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老爷子不缺儿子，就缺这种懂事又听话的孙子，只要他愿意，立刻就可以过户到老爷子名下，他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薛岭君当然是淡淡地谢绝了，老爷子也没生气，反而更欣赏他，跟周鹤清也提了好几次，让他们要好好相处，这孩子是谭中的龙子，将来必成大器，不能夭折在这种年少的时候。

    不得不说老爷子的眼神还是很好的。

    周鹤清不敢跟爷爷直说您喜爱的这个孩子真的就是即将成龙的龙子，转念一想爷爷的喜爱也不是坏事，对他们的配合隐藏反而还是个有利条件。薛岭君这几天明显比高二刚出现时健康的脸色就是个证明了。那时候因为他在凡世间的手续做得好，虽然脸色苍白似鬼，也没学会人的神情，但也没人会想到他真的不是人的方面去。现在的薛岭君，光从表面来看，已经没人能察觉他和周鹤清明沧浪他们之间的不对了。

    这样神速的变化当然是有所原因的。

    薛岭君每每半夜坐在窗户上发呆的时候也没瞒着在旁边写日记的周鹤清，但周鹤清也真不记得他除了坐在那里还做了什么了。他只是每次发呆完跳下来的时候眼睛会盛两弯银白色的月光，多说几句话微微笑几次之后，那月光就散尽了，看着周鹤清的还是一双深黑泛金的眼睛。

    难道只靠晒月亮就能变异吗？

    周鹤清对此深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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