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第三十一章：火堆

    容城难得下一场绵长的快一周了的雨。这雨不黏~腻，沾在人身上也很容易就能擦干净。但雨天太长久，真的n一旦结束放晴绽出霞光来时，人的心情还是会畅快许多。

    说到底人都是渴望太阳的。至少是需要太阳晒干衣服的。

    “再这么下下去身上都要长毛了。”明沧浪说，趁老师不在的时候望着窗外发呆，然后偷偷地传了张叠成小青蛙的纸条过来。周鹤清被他戳了好几下才面无表情地打开，上面用鲜艳的红色水笔写了几行大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一般：我找到真的了！

    小纸条的意义在于不被老师发现，而不是引起收纸条的人的注意。

    像周鹤清就很有经验，要传纸条给后座的时候就先拿着试题册慢慢慢慢地靠到后面桌子上去，余光扫到薛岭君也看过来了就把手往桌子下面一伸，手臂的摆动也非常自然，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把手垂下去在思考一样。薛岭君也很配合，指尖一挑很快就拿过去，动作交接轻微得甚至不会碰到他的掌心。

    要的就是快准狠。这才是标准传纸条的流程。

    至于明沧浪······算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了。

    “你上次临时测验考了多少？”周鹤清拿了支细细的黑笔对着灯光照了照笔芯的容量，看完就落笔试图堵一堵同桌好友的发泄~欲望。上次之后，要不是周鹤清每次都在电话里频频叮嘱让他千万别来自己家，明沧浪就不会只是天天打电话追着问了。

    临时测验的分数出得急，当时他们几个正好都不在，中间放了假再过来时是被老师们点过去挨个儿告知的。周鹤清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成绩一如既往地很稳，每一门都达不到最顶尖的学生水平，但从来不会出现粗心大意这些低级问题，所以分数还都挺能看。这次题目是故意要为难潮平这些心高气傲的学生们的，题目难了就容易心浮气躁，心浮气躁就会在本来很拿得准的地方丢分，所以这次的分数普遍都比以往要低个几十分左右。周鹤清一看自己就比上次低了十分，自觉还能接受。

    当然薛岭君就更稳定了，他还是倒数第三四的成绩。这分数放到普通班上去其实也是前列了，但在他们班就很不能看，老师们有心指点这个还算努力的好孩子，可是指点多次之后发现这孩子始终不开窍，倒是没有放弃，还在换着法子启发他，但目前来看效果甚微。

    而明沧浪前一阵子一直在纠结他看到的什么鲲鹏，半夜都还在外头浪荡，白天在各种课上补觉，想也知道他这种考试成绩会因为心情波动很大的人这次估计要吃亏了。果然兴冲冲打开纸条的人就歇了火，几次蠢~蠢~欲~动地又想写纸条，还又被气得憋了回去，到了做操的时候这口气还是没顺过来，跟在周鹤清身后的时候往他腰眼上戳了好几次，施芳年淡淡看过来几次才把他按住。

    果然课间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又被叫进去了。

    周鹤清和明沧浪都是办公室的常客，不过成为常客的原因不太一样，所以其他的班主任看到明沧浪就笑了，知道他这个跳脱的性子估计又是没忍住犯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错。施芳年一直在给他磨性子，奈何这孩子天性就在这里，跳脱得很讨喜，胡闹也胡闹得有度，大多数时候这些谈话都没什么用。

    “你该收收心了。”施芳年摸着茶杯对他说，“高三了，不是还在高二，小测验考得不好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这样习惯性地不把平时的考试当回事，到了大考心态就能调整得过来？说说吧，最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将来到底要干什么。”明沧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脸上的表情和声音都非常地真诚。

    这回答的方向有一点偏离了施芳年的构思，所以他愣了一下才继续问道，“现在？”

    “是啊。老师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的路是走错了？我文科这么好，理科一般般，将来就算高考考上了还不错的大学又怎么样呢？我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这日子一点奔头都没有。

    当然我不是说我想退学的意思啊，我就是在思考自己的前途，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明沧浪理直气壮地把他的话说完，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没发现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中二的话。周鹤清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能编到这程度还是让他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跟着搭什么腔，好在这直白的反应也间接证明了他没有跟着明沧浪犯糊涂，让施芳年竖起来的眉毛安心地放下去了一些。

    当施芳年旁征博引地试图说服在高三的第一个月就放飞自我心完全没放在学习上的傻孩子走回正路的时候，另一个才真正是不知道自己将来应该干什么的傻孩子在发呆。

    这不是在说我吗？周鹤清偷了个空，趁施芳年去茶水间换茶叶的时候跟明沧浪对了个眼神，果然明沧浪很得意地抛了个媚眼给他，一点也没有刚刚诉说少年情怀时的迷茫与真诚。

    他果然是在说瞎话，还是举的周鹤清的例子。

    当然周鹤清扪心自问，自己其实没什么理想与愿望可言。他是很无趣地成长起来，除了现在的要在高考取得一个好成绩这种简单目标之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篮球他是打的，只是个消遣。游戏他也玩的，但没什么很深的瘾。偶尔他还会看些闲书，但他又实在没什么写作的才能，平时要去理解真正有天赋的明沧浪已经很耗费力气了。

    像现在明沧浪在发挥着他的想象应付班主任的谈心，就没有会被施芳年问住的时候，周鹤清只能惊叹，是不能模仿的，他也模仿不来。而等施芳年自己说累了的时候，明沧浪又会很顺从地表现出对老师的信任，这样就又能混过一次了。

    确实施芳年只跟他交谈了十分钟就暂时放弃了，因为课间也就十五分钟的时间，他不能继续拖下去妨碍数学老师上课。

    而就在这最后的两三分钟，施芳年握着茶杯把眼神落到周鹤清的身上来，刚要开口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听见了同一层楼的教室传来的女生的尖叫声。

    这尖叫声有点熟悉。至少没怎么跟女孩子们接触过的明沧浪都能想起来是谁了，就更不用说前几天的事还近在眼前。混血的漂亮女孩姜赤阶，那天中午她的尖叫声给两个男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那次也是真的有蛇窜了出来，所以他们还是下意识地跟在施芳年的身后火速赶了过去。

    虽然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事了。

    “这是怎么了？”施芳年问。

    他很沉着，没有第一时间去拉开还躲在薛岭君身后瑟瑟发抖的姜赤阶，而是转头先看向了那些显然没有被吓到c但是因为刚刚围观到的事而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的学生们。平静的高中生活里会发现的每一个偏离日常的小桥段都值得学生们回味，所以他们难得激动地积极回答了问题，七嘴八舌。

    “老师，有青蛙啊。”

    “明明是癞□□！”

    “长得特别丑！”

    “黑色的！”

    “我记得是青黑色的！”

    “从窗户上跳下来就冲着姜赤阶去了！”

    “把她吓得要死，跑到垃圾桶那儿去求薛岭君帮她拿下来了！”

    “结果还没跑过去石据霜也被吓跑了，还是薛岭君看不下去把那只癞□□抓了。”

    “现在还哭着呢！”

    “你们觉得会不会还有第二只？我听说雨后癞□□特别喜欢出来溜达的！”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癞□□啊哈哈哈哈哈哈！”

    施芳年静静地扫了一眼还在汇报现场的孩子们，直看得他们闭上了嘴，噤若寒蝉地听他训话。

    “现在挺热闹的？看热闹挺好玩的？知不知道到上课时间了？你们有没有尊重老师？”施芳年说了几句，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头看向姜赤阶，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要躲在那儿哭多久？还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擦着眼泪的姜赤阶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岭君，又看了一眼已经要发火了的班主任，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于是众人也成鸟兽散，迅速地坐回原位，他们很好脾气的数学老师已经等了几分钟了，但没有生气，目送施主任离开教室才若无其事地开始叫孩子们把试卷拿出来他们讲一讲，完全也没注意到教室后头的波澜涌动。

    整整一节课的时间。

    姜赤阶的身上没有发生任何事。

    石据霜也没有。

    男生们传起纸条来比较糙，但胜在速度快。石据霜绘声绘色地讲了当时发生的事，于是周鹤清知道了薛岭君不但神勇地帮姜赤阶赶走了癞□□，还顺便扶住了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石据霜，过后也没有说一句嘲笑的话，石据霜于是也从刚认识他时的疏远迅速改变了态度，称赞薛岭君还是很有同学情的。

    然而薛岭君不是不能拥有这样的同学情的吗？

    周鹤清急得心里火燎燎地烧。他还以为姜赤阶和石据霜都会因为被薛岭君给予了好意而突然变倒霉，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们注意一下，可是渐渐地一节课两节课地等下来，一天都快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心里的火也散了，像是燃烧尽了的火堆，外面是坚硬的石头，里面只有灰。

    “你不觉得你有什么事应该告诉我吗？”

    他对正在收拾书包的薛岭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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