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第二十四章：关心

    当薛岭君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十分诚恳地提出新建议的时候，周鹤清其实是脱口而出拒绝了的。

    谁能想象得出来，当提醒他这样的异常不符合人类常识之后，为了掩盖自己一时冲动的保护，薛岭君能想出来的解决办法的方式就是再把毒给周鹤清送回体内去呢。

    他之前什么也没说就给周鹤清渡了片龙鳞，拔的时候自己没什么痛苦神色，态度又很强硬由不得别人不答应，周鹤清是被灌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想到龙的全身都是宝的神话传说，现在再纠结什么自尊心什么不能接受而浪费这种天地灵物的话，大概会天打雷劈吧。所以他被人捂住嘴了也很自觉地吞咽了下去，还以为这龙鳞就是一种神奇的灵药，不知道有没有起死回生枯木逢春的奇效，但至少吃掉了就可以消灭他身体里的毒素。

    然而薛岭君说，并不是消灭，而是转移。

    薛岭君一开始还没理解他在想什么，终于听明白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我幼年换鳞片的酆江做了容城人的水源几百年。”如果说龙鳞能有这么厉害的话，那浸~润几百年下来的容城人早就该有延年益寿长寿乡的名声传开了。但容城人的平均寿命非常正常，不过就是中原陆地上一个小到省内都未必有多少外地人记得这名字的城市水平。

    不过这不是重点。土生土长在容城待了十七年，也喝了十七年酆江水的容城人认真思考了一瞬，还是先选择了让薛岭君闭嘴。

    “别说了，我有点恶心。”

    虽然那龙鳞他刚刚还亲眼看着亲自吃了一片，但真的知道了容城人几百年来一直喝的是泡了龙鳞的水之后，周鹤清还是抑制不住地满脑子开始回想他曾经陪着老爷子去买菜时看到的杀鱼现场：一条半大银鱼拿刀推下来泡到水里的鳞片就能装满水桶底层，密密麻麻银光闪闪的一大~片，边沿内里都沾着红色的血丝和白色的汁水，毫无疑问是脏污的代名词了，最后都倒到垃圾堆里去，黯淡无光，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何况别说什么美观不美观了，硬是用鳞片做的菜他去旅游的时候也吃过，实在无法接受那种坚硬地卡在咽喉处的口感。龙鳞倒是不坚硬，长得还挺漂亮，吃下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味道，有一瞬间的喉咙下意识阻挡也被他克服下去了。但这是几百年的历史，几百年里容城人吃了多少这些龙鳞下去？

    道理上来说，容城可能还没有薛岭君的鳞片年纪大，所以是薛岭君先来的，他很无辜，然而一想到自己也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喝了十多年混着鳞片的水下去，周鹤清觉得他的胃现在没在翻腾都算是他的意志力过人了。

    甚至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都没能阻止自己去想刚刚压制下去的吃龙鳞时的阻隔感，颇有些眼前一黑的郁闷。但薛岭君是真心实意地为了救他才这么做的，要是有心抱怨就太伤良心了。难道一条命还不如这些重要吗？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内心有个正义小人在义正言辞地指责自己。

    我是说——我能理解，毕竟是救我的命，而且还是用的龙鳞，龙鳞不就是龙身上的保护层吗？很重要的，薛岭君牺牲很大的，怎么能不理解呢？

    周鹤清做好了心理建设。

    周鹤清选择了转移话题，专注如何转移蛇毒的问题，求学若渴。

    “这不是蛇毒，这是毒。”少年龙说。

    “毒早该发作了，我不能让你的毒消失，所以只能让你吃下龙鳞，把那东西转移到我身上。”薛岭君平静地把近在眼前的人手臂再次拉过来，用平滑的指甲按在了他青筋细微跳动的虎口上，眯起眼睛是在认真端详。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脸色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苍白，隐隐透出些健康少年人日光下的晰透，还有血色。

    “那毒对你有影响吗？”周鹤清问他，完全没察觉哪里不对劲。人类生存的本能是一直埋在所有人的骨子里，当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常常会爆发，被蛇咬中之时因为薛岭君强行掐断他手腕上的血液循环而停止的生理反应只是暂时被冻结，但不是真的消失了。华国人崇拜龙，周鹤清并不例外，他从根本说不清的本能来判定薛岭君可信，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薛岭君说他是龙，还有些是薛岭君在他面前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好龙的缘故。

    事实上他确实一直没觉得薛岭君是有害的。尽管薛岭君多次控制他的行动，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邀请周鹤清去自己家做客的事是唐突了一点，但也答应过下次不会这么做了，最多不过把薛岭君的早饭海鲜粥给吃了大半而已，这种小事周鹤清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有什么好跟他计较的？每次薛岭君出手也都是有理由的，想想看人家是活了五百多年的龙，大部分的时间还都没有融入人类社会，难道在力量上不够碾压所有人吗？他现在这样认真学习努力融入已经是很克制很温顺了，作为新世纪好少年当然要包容。

    周鹤清之前是有心和少年龙互帮互助的。也许他这辈子也只能见到这一条龙了，这条龙还不会伤害他，不研究个透彻深入到神奇生物的环境中去简直是暴殄天物了。何况薛岭君要他帮忙，这次还以身相替转移走了周鹤清身上的毒，周鹤清才十七岁，少年热血，心眼儿也很不坏，对此更加是十分感动，感动得决心要回报这条可能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媒介的龙了。

    所以他关心薛岭君关心得就很自然。

    然而薛岭君就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下意识地摸了摸肩窝的部分，并没有表功，“没什么影响。蛇不是小龙，所以不能共通，但这毒不能脱离水的。龙鳞也是一个媒介，在呼吸里把毒交换到龙鳞原本在的位置，如果你不害怕，那我就再放回去就可以了。”

    他刚刚收起双翼没多久，身上的蓝白校服依旧平整，大大的帽子垂在背后，看不出来那里曾经长出一双莫须有的巨大双翼来，也看不出刚刚日光下如流金般柔软明亮又灿烂的光芒了，因为眼睫微微地垂下来看人，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诚恳，也很温和。

    尤其是他顿了一顿，还又补充了一句，“不会疼的，我只放一点交换回去，不让他们发现原来应该是多少就可以了。”

    那听起来就很不坏。

    周鹤清没犹豫多久就点头答应下来，于是薛岭君原本修长白~皙的少年手指就突凝练成爪尖，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于他原本受伤的位置刺下了细小伤痕。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迎接被刺穿的疼痛，但薛岭君的爪尖真的落下来的时候，周鹤清只感到了一点细微的麻痒。他把手腕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伤痕还是没能回到原来的洞~眼，但却有隐隐的黑线在他的青筋下~流动开来。

    这才是毒液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的状态。

    周鹤清的右手已经渐渐麻木了。

    这才是要命的时候。

    他当机立断地抓~住薛岭君的手示意他把两人都带回到离开之前的地方，空间切换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一点晕眩，目光所及之处的最远方有色彩斑斓的东西，害得他连身边的明沧浪都差点没看清。

    谁也不知道明沧浪刚刚在这里找了多久，但他毕竟是周鹤清的好友，知道轻重缓急，也相信他不会像自己一样随心所欲地做坏事，所以在看到周鹤清用无比认真的眼神嘱咐他事情的时候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在周鹤清跟薛岭君飞快跑远的时候追着喊了一句之后解释就没有再追问了。

    周鹤清嘱咐的事很简单，他让明沧浪帮忙拦着他已经上了年纪不能接受太大打击的爷爷，防止老人家一时接受不了倒下。虽然毒不是什么大事，薛岭君也说了不过就是一场做戏，让医生们以为这是一条变异了不能作为正常案例参考的毒蛇就可以，他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他总是要思虑周全一些的。

    于是周老爷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就没看到自己的孙子。

    他年纪大了，比任何人都要能经得起打击，接到铁钳医生转给自己爷爷又传达到周家的消息后就来了。团结医院认识他孙子的人没有认识他的多，不了解情况的一些医生护士还都来跟老爷子打了招呼，老爷子一一回应，沉着地找到铁钳医生专属的诊室，找到了孙子的好朋友，那个总是嬉皮笑脸不像话的明沧浪，却没能进得去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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