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初见

    莫吾风走近些，蹲在石碑前。修长的手指抚上“结缘”二字，苍劲有力。心中似熟悉似陌生，莫吾风站起来，在树下向上仰望，斑驳的月光透过树枝撒到他的脸上。一时竟忘了自己来此是何目的。

    余丈高的树，粗壮的枝干互相缠绕着，盘根错节的扎根在地里，穿插在枝叶间的红丝带不计其数，而其中更为粗壮的树干上竟躺着一个人。

    清凉的月光透过枝桠，洒在那人身上，极长的身子着一袭墨色衣袍，领口处露出雪白的中衣，腰上坠着半月形的环佩。

    一双长腿交叠在树干末端。闭着双眼，长发随意束着。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轻巧的捏着一只玉色瓷瓶。任由月光洒在熟睡的脸上，仿佛隔绝了这世间尔尔。

    野鸟窥我醉，溪云照我眠。

    莫吾风愣了一小会儿，正想问问这人，是否见过小宝。却已先出了声：“请问”

    温润的嗓音穿透了浓密寂静的山林。

    那人似悠悠转醒，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慢慢掀开了眼皮，有些疑惑的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下一刻，神色郁郁的慢慢支起了上身。斜靠树干，曲起右腿，左手伸出两指，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做了什么郑重的决定一样，极其缓慢的转过头来。

    一眼望来，瓷瓶脱了右手摔落在地上。洒满了遍地的酒香，醉入时间的缝隙。

    两人眼神相接，莫吾风只觉那人的目光似水潭般深沉，却又像这夜空中缀着的星辰，好似高兴，又好似难过，却又好似难以置信。直直的望进了莫吾风清澈见底的眸子。

    微风吹来，枝叶簌簌，红丝带轻悠悠的摇晃着，只留下莫吾风与那人注视着对方。

    这一眼仿佛望尽了千年万年。莫吾风的心脏好似被揪住，胸腔里迸发着欢愉与痛楚。

    半晌，莫吾风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打扰了对方美梦，本是不该，忙收回目光，真诚的道歉。

    “抱歉，打搅了你”

    言毕，等着片刻却始终没有回应，而那人的视线却一直黏在身上，不肯撤去半刻。只好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后。

    那人似乎刚转过念头，急迫的说

    “你你别走”

    莫吾风疑惑的回头，只见他从树干上直接站起来翩然下落，飘忽若神，长发倾泻，就那样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眼前。携来了满身醇酒的清香。

    近看这人，轮廓分明中，一双含笑的眼缀在如墨般的眉下，鬓似裁。鼻骨似削，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多情的很。

    那人仔细看了莫吾风一遍，薄唇轻启，慵懒低沉的拉长声音

    “你刚刚，想  问我什么？”

    莫吾风微微抬头和他对视后，心里又开始涌起杂乱的情绪，真是奇也怪哉。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他长得微胖，个子大概到这里，下巴上有颗痣”

    莫吾风边想着小宝的样子边比划，然而那人好像并没有认真听他描述，只是一直紧紧盯着他看，眼角更加弯了。

    莫吾风垂下手臂，局促的抓紧了衣服。这人莫不是戏弄我？！

    那人又道“你不怕我是，山中的妖怪，吃了你？！”

    莫吾风心中惊讶却又故作镇定，脑子里飞快的想，这个人的古式打扮，早已脱了时节，又深夜独自在深山高树上安然入睡，难道真的是山海经里讲的妖怪？

    莫吾风心中有点发慌，稍稍后退了一步。岂料对方低低的笑了两声，两只眼似是弯成了月牙。更是风情万种。

    这时，远处灌木丛后传来呼喊；“莫先生，莫先生”

    那人见状，敛了笑，看着莫吾风神色变得无比认真。

    “那孩子迷了路，在树后睡着了”

    莫吾风朝那里望了望果然露出个小脑袋，也受他感染，认真地回应：“谢谢”

    那人却突然伸出手，微微用力攥住他的左手腕，撩起他的衣袖。莫吾风惊讶的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要抽回，却动弹不得。

    只见那苍白细瘦的手腕处突兀着一道极细清浅的红痕。那人神色暗了暗，伸手在那痕处点了点，便多了一条红绳。替他细细的翻好袖口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怎么他竟想也没想脱口：“莫吾风”

    旁边响起窸窣的草丛声，郭亮他们找了过来：“哎，莫老师，可算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也走丢了呢！”

    再回头，眼前那极致温柔翻袖口之人早就消失不见，他失神片刻后，赶紧带人去找到小宝。

    “小宝？小宝！快醒一醒”

    “小宝 小宝”

    张小宝睁开微肿的双眼，看清了眼前的莫吾风后，一把扑过去嚎啕大哭。

    “哥哥，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去了。”

    莫吾风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儿，你看我和郭大哥这不是来接你了吗？以后可不能自己进山了，听见没。”

    “屁大的小孩，胆儿倒肥，自己就敢进山！”

    郭亮一嗓子出来，把张小宝拽到了背上：“看我回去削不削你，你以后别想跟着我后屁股转悠了”小宝呜呜认了会儿错。

    一行人举起火把打算离开。莫吾风又回头望了望那结缘树，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红丝带飘扬的生动。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莫吾风刚要转身，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的转身，看着那棵大树，还有那早已消失了男人。

    这树，是照片上那树，还有刚才那个人，是梦里的那个人！虽然梦里出现的经常是背影而已，但是那熟悉的感觉是一定不会错的！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穿成那样出现在这里？还有

    他掀起袖口，看着手腕上的突兀刺目的红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亮他们已经走的远了，见他还没有跟上，回头朝着呆站在原地的莫吾风大喊了两声。他又深深的看了那树一眼后，转身跟上了队伍，一行人这才离去。

    等到身后没了动静，郭亮回头才发现小宝已经睡着了。

    “好嘛，小祖宗睡得倒快。”

    莫吾风抽回思绪，看着小宝笑了笑：“也是累极了”

    “他娘身体不好，你说也怪我，前一阵学那街上传的卖猪肉的王麻子进山给他瘫痪老爹挖了一棵人参治好了病，给他当笑话听，我就当一乐谁知道他走了心。”

    “不怪他，只是孝字当前”

    莫吾风想到刚才的树，不禁问道：“对了，郭大哥，刚才那地方的树，是你们当地求姻缘的吗？”

    “是啊，长得壮实吧，听说比咱们建镇时间都长，咱们地儿的男男女女啊，都去那儿求个姻缘，借个顺气儿”

    一旁的汉子接道：“是啊，那老吴头家的大闺女拜完没几天就跟人卖画儿的刘书生结了缘分”

    “可奇了，我跟我媳妇儿就是在那求姻缘认识的，嘿嘿”

    聊得一路欢畅，下山的步伐也轻快了些许。下山后到了镇上，众人道了别。郭亮背着小宝朝巷子深处走去。

    莫吾风独自走在空旷的街上，将事情又翻来覆去的想个遍也想不去个结果。

    疲惫的回到李府后，早已夜深人静，洗漱后，取出《蓬莱志》钻进了被窝里，翻到姻缘树那节。

    梧桐镇郊外就是蓬莱群山，在这群山中每个月都会举办一场庙会，卖货，杂耍，歌舞，祈愿。男男女女，好不热闹。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镇后五里的姻缘树。

    听闻这姻缘树长得参天高大，树干粗壮，盘根错节。吸收了千年的日月精华。大小枝干上绑满了祈愿姻缘的红丝带。没人知道这棵树是何人种，何时成。也不知是谁带头绑上了第一缕红丝带。

    但是却有坊间传言，只要夜深到那姻缘树下，运气好的人会隐约见到茂密树干上有一俊俏男子。偶尔还会在姻缘树那闻到醉人的酒香，有时也会听见令人心悸的笙声，时而忧愁时而悠扬。

    相传这男子是掌管姻缘的神官，掌握着天下众生的姻缘却独独弄丢了自己最心爱之人，故在此等候千年。莫吾风吹灭了油灯看着手上的红绳喃喃

    “你是谁呢？是那个弄丢自己心爱之人的人吗？”

    云雾缭绕的蓬莱，传说是一片仙境，若是有机缘，即便是夜半梦游，也有连绵入目的桃源，若是没有机缘，即便是望断了山岛，也无一仙人可觅。可若是误打误撞遇见了，也只能是在迷雾内累个筋疲力尽，直至雾气散去，方现出来时的路。

    相传这蓬莱的西南有一座仙岛叫涙州岛，这岛上有一和尚千年前曾唤做汣智。本是戒酒一路僧人，却在得道后，常与一旧友饮于院内。

    这日，汣智大师刚教导童子如何摘取完整的茶叶，忽的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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