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回忆

    “呵，又来了。”

    扎着双髻的童子歪着脑袋，脆生生问道：“师傅，谁来了呀？”

    和尚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讨债的，呵呵。”

    他走到竹林里携了一旁刚挖出来的还沾着泥的佳酿，踱步到庭院。

    果然，一个挺拔的男子站在山崖边的白玉围栏内，面朝大海。天边是红云璀璨的落日迸发出耀眼光芒，下方的海面翻卷的浪花映着霞光，不时拍打在巨大的岩石上。

    “果然是灵狐，刚挖出来的酒香就飘到了你那儿。”闻声那男子转身，走到了石桌前，落座。

    接过一壶酒，捧在鼻尖闻了闻，轻笑一声：“都道是机缘难得，我这不也算是机缘，何来灵不灵一说？”

    汣智大师落座后各斟了杯酒，二人细细品味，聊了日常的奇闻异事。尽管男人的神色一直很平常未泄露出一丁点儿的情绪，但仍是未逃出汣智的眼睛。

    半晌，汣智长叹一声：“他回来了吧，崇楼。”

    那人放下酒杯，一双本该沾满笑意桃花眼，黯淡无光：“见到了，只是不识得我，是他却不是他，一碗孟婆汤抹去所有记忆”

    “转世的魂，就当是昨日落花流水去，花还是那花，却不是那刻的水。”

    “你们二人这缘分，能落地却无法生根，一人追着一人，追了个星移斗转，你又可有片刻快活？”

    崇楼含了口酒，想到那放在心尖的人，笑道：“和他，哪怕是望一望，也是快活。”

    “也罢，上天庭侗虚元君过两日就要接任启衍宫，你不准备回去争夺一二？”

    崇楼的眼里闪了一丝厌恶：“那泼皮，藏着个无赖嘴脸，不知又舍了多少脸皮，拍了多少马屁，混了个元君当当，随他去吧。”

    “当真要弃了那仙缘？”

    “舍不得人间，留恋那情缘罢了，和尚呀，你不明白的”崇楼噙着笑，饮尽一杯，汣智大师摸了摸胡须，愠怒的仰尽了杯盏。

    浓密的夜色弥漫在石阶上凉的如水，东风穿墙而来，酒香弥漫中显出一身墨色玄服的男子，嘴角噙着笑，既轻浮又风情。

    那男子直奔床铺，坐下时眼睛仍紧紧贴着熟睡之人的脸，莫吾风在被子里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显得更娇小。细碎的头发遮住了光洁的额头，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眉头轻轻拧着，缠着红绳的手腕露在棉被外，崇楼伸出手指在那红绳处细细抚摸。

    “念着你那么久，见了面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说，我是不是愚的很呐？”

    长叹一声，握住了莫吾风的手，挨上自己的脸颊，含着深情的一双眸子仿佛能滴出水来：“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这千百年，不觉相思苦，见了你才知晓这其中滋味。”

    崇楼闭上了眼睛，缓缓沉入了记忆的深渊中

    那是崇楼的记忆

    千年历劫之日，苍穹压抑着黑云翻滚，一道又一道天雷无情的追着他，伤痕累累仍是以最大力气在林中穿梭，最后一道天雷直接将他打回了原形。撑着最后的意识逃进了一片山林。

    寺内，汣智站在窗边，盯着天空异象，黑灰的浓云散开，震耳的天雷最后在后山收回。天空放晴。闭眼捏着佛珠

    “是劫是缘，皆看造化”

    寺外，一个白衣少年着急赶出门，他的皮肤很白，一头青丝简单束着，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容貌如画，生的风流。嘴里咿咿呀呀，着急追赶上前面的僧人。

    那僧人见状回头拦住少年：“随空，你怎么跟来了，还不快回去！”

    随空喘着气停住，缓了缓只是一直笑。

    “山里气候多变，你这身子骨”

    随空取过铲子大步向前走去，回头还示意对方跟上。启明埋怨了一路，而那少年只是一直笑，不肯说半句话。一上午看了美景，摘了草药收获颇多，赶在下午太阳落山时两人启程回寺。

    那俊俏的少年看着路旁的风景，突然眼尖的看见了树下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伸手用力扯着启明的衣袖。

    只见偌大粗壮的梧桐树下，通体雪白的狐狸闭着眼睛，虚弱的喘着气，白色的毛皮沾满了血和泥，前爪受了伤，随空伸手将那狐狸抱起来，狐狸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人？呵真是倒霉。”

    眼睛又紧紧的闭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二人一致决定带它回去疗伤。

    崇楼昏迷时觉得身体虽然疼痛，但却暖洋洋的，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内，眼前一个随意束着青丝，唇红齿白的人，认真给他包扎前爪。

    说是女人倒也不为过，毕竟随空刚上山时，寺庙僧人都以为这是师傅要破例收一个女弟子了。包好后，他又取过湿毛巾，为崇楼擦拭皮毛。

    崇楼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戒备的看着他，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双眼笑盈盈的仿佛在说:“你醒了呀？”

    崇楼想着这小女子看起来还真是温柔，只是这身子骨也太瘦弱了，一股子药味儿倒也好闻。这时，脚步声响起，启明走进来：“随空，你要小心着，寺内是不允许它的出现，不过这处僻静，也不会有人发现”原来是叫随空。

    随空放下毛巾，朝启明点了点头。伸手慢慢抚摸狐狸的毛，倒是舒服的它翻起了肚皮。

    “有意思，当真是缘分，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我就先走了”送别了师兄。随空将脏了的毛巾处理好后，转身离开了，崇楼躺在洞内，确定他走远了后，试了试法力，却也只能提出个二三成，连人形也化不出来。

    “看来，要在这里享几天清闲了”懒懒的翻个身，窝成了一团。

    随空捡回来一个狐狸的事儿众珈寺内除了启明谁也不知道。他每日跟着僧侣诵经讲学，只在休息时偷偷来到后山山洞给崇楼换换药，喂喂食。日子久了，崇楼也就知晓，他不是沉默寡言，而是本就不会说话，再着急也只能咿咿呀呀。

    有一天他无意间撞见了到后山的汣智，没有半句话，两人却彼此心知肚明。如此安稳度过了半年，狐狸的伤倒完全好了。法力也恢复个四五，还变的胖了一圈。估摸着，也该走了吧。崇楼想

    午夜梦回，崇楼化了人形，一双桃花眼缀在轮廓分明的脸上，衬着一身襟边绣着云纹的白色衣衫，一双长腿直顶到了床脚，眼前的随空长睫微卷，呼吸浅浅，嘴角轻轻弯起。

    千年来，崇楼还不曾和哪个人类这样近的接触过，看了半晌，随空翻过身，直朝着他，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崇楼的心不禁紧了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半年悄悄种下。伸手取过随空露在被外的手腕，两指轻轻一点，苍白中一条红绳鲜艳的突兀着。小心翼翼的将其塞进棉被，生怕惊着他。

    “相见知何日？思之，念之”

    一抹白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仿佛从未在众珈寺出现过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崇楼回过神，睁开迷蒙的双眼喃喃道

    “那是我们初次相遇呐”

    自从那晚以后，莫吾风就再没见过那个男人。刚开始每日都会胡思乱想自己究竟与那男人是有什么渊源？日子久了，工作越来越忙，倒是逐渐想不起来这档子事儿了。

    一月后的傍晚，莫吾风正和贾老商讨眼前瓷器的品类，就见张老急忙忙闯进来，喘着气，用力拍着贾老的肩膀：“老，老贾，快，你俩快跟我走，那个宫殿被清理出来了，快去看看”

    二人喜出望外，赶忙到了遗址外围。余丈宽的深坑前围了不少的考察人员，张老又气喘吁吁跟上

    “我说你俩可慢点儿，我这老胳膊老腿”

    “哎呀，老张，你可闭嘴吧，婆婆妈妈的。”

    坑下，暗红色的宫殿如同嵌在地上一般，陈旧的琉璃瓦透着暗淡的光泽，朱红的宫门上威严的伫立着，似是隔绝一切外来者。虽说大部分破旧断裂，失去往日光彩，但大部分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足可见当时工匠技艺的超群。

    贾老在一旁跃跃欲试想要下坑一探究竟。“来呀，老张你留两个人在上面，其他人都跟我下去”

    莫吾风瞧着那坑底心里也是乐极了。身旁一个的高个男子一手递给他放大镜。

    莫吾风回头道：“谢  ”

    另一个谢字卡在喉咙，只见，面前那男子短刘海挡住额头，伸一手挡着太阳光，眉眼一转含着风流，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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