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今天的婚宴，一桌子的人除了杏娘和徐晓，恐怕都吃不好。徐晓看到了好几次，赵大嫂看着杏娘手中闪闪发光的银镯子，眼中直冒红光。

    吃到一半的时候，赵老太太就拍着筷子，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离开了。赵大山的这两个兄弟对赵大山本就没有多少兄弟情分，也跟着离开了。同时，也想引导舆论，让村子里的人都看看，这新媳妇有多可恶，结婚当天就把兄弟爹妈都赶了出去。让杏娘好好尝尝被人说闲话的滋味。

    一起过来的几个嫂子，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动筷子。面前盘子里就稀拉拉地摆放着几道没油水的素菜，平时自家的饭菜也就这水平了。可谁家婚宴还吃这个啊。

    “让几位嫂子看笑话了。”杏娘赔了个不是。赵家人是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也不需要自己多说。

    “要我说啊，杏娘你就应该这样，放狠一点。不然怎么搓摩死的，都不知道。你家大山前面的那位，分家了，还要伺候那边的一大家子，不就是被活活累死的吗。”周娘子看向杏娘的眼神满是赞赏。

    赵大山抬起头，对周娘子的话很不赞同：“芳芳是因为身体不好，娘没有亏待我，这不还给了杏娘镯子么。”

    周娘子嗤笑了一声，懒得跟他争辩。杏娘早就知道他有些傻了，也不愿意搭理赵大山。

    杏娘从红木箱子里取出几份用油纸包扎的糕点，一一地递到几个嫂子手里：“麻烦几位嫂子陪我过来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这些糕点都拿回家去，让孩子们尝尝鲜。家里有些乱，就不久留你们了。”徐晓估量了一下，每份的分量不多，大约只有两三块。但给出去的是一份心意，以后见面了也好说话一些。

    分发完后，手里还多了一份。杏娘将它递给周娘子，握着她的手：“今天多谢你为我说话了。”杏娘知道如果不是周娘子站在自己这一边，说要为自己作证，恐怕今天的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这份心意她领了。

    周娘子笑了笑，和明白人说话就是舒服：“大家邻里之间有什么好谢的。以后常来我家玩。”说完赶鸭子一样，将一起的几个人扯走了。大老远的，徐晓还能听见什么“凭什么，给你两份，我们只有一份，之类的话。”不知道艳娘说了什么，也没有人争辩，声音渐渐消散了下去。

    等人都走远了，杏娘拍了拍手，毫不客气地坐在桌子大家长的位置上。

    “好了，既然人都走了。就把家里人都叫出来，见个面吧。”徐晓早就发现了，从一开始赵大山的两个孩子都没有出现过。

    赵小牛从房间中出来，才十岁，就半大的个子。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宽大了，补丁摞着补丁，可以看出是赵大山的旧衣服。如果不是身量矮小了一些，这黝黑的肌肤，紧紧抿住很少说话的厚唇，简直就是赵大山的翻版。徐晓不得不感叹，基因的强大。

    过了好一会儿，赵大山才从稻草堆里将赵小花，找了出来。全身污垢，头发都结成了麻花，徐晓看不清楚她的五官。据说比徐晓还要大两岁，却比徐晓瘦巴多了。看向徐晓时，黑黑的眼中满是羡慕。

    杏娘对赵小牛还有几分客套，对赵小花就是完全不在乎了。眼尾梭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杏娘拉着徐晓在自己旁边坐下，赵大山，赵小牛，赵小花各坐一方。赵小牛犹疑了一下，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句：“娘。”

    杏娘“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杏娘和赵小牛早先便在茶馆见过一次面，杏娘也将自己的情况和赵小牛开诚公布地谈了谈，因此赵小牛对杏娘的接受度比赵小花要高地多。

    坐在一旁的赵小花听到哥哥喊娘，也急忙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娘。”杏娘同样点了点头，赵小花松了口气。

    杏娘单刀直入：“我既然嫁到了赵家来，就是赵家人了。我刚刚粗略的看了一下，除了这间屋子，几件衣服，几床被褥，瓮里还剩半瓮粗米和一些杂粮，家里就不剩下什么了。新收的稻谷至少要等到下个月才能碾成米。这点东西，五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吃饱，这个月还是农忙时节，割稻，晒谷，打麦哪一样都要花费大力气，不吃饱饭会把人熬出病来。我想了一下，将这半瓮粗米和艳娘家换成玉米棒子红薯这样的粗粮，不求好吃，只要能吃饱，有力气干活，别歪在了地里，就中。家里可没有余钱给人治病。”

    杏娘看到了其余三人脸上的迟疑，心中便有些不快，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赵小花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低着头说：“那半瓮米是要给奶奶家送过去的。”

    “那家里吃什么？”杏娘十分诧异，难道家里还藏有余粮。

    “往年，爹爹和哥哥割稻子的时候，家里还剩有一些粗粮顶着，吃完了，再问村长家借一点，等新出的谷子晒干后，再还回去。家里的稻子割完了，爹爹哥哥他们就去帮邻居几家割稻子，他们会管饭的，哥哥会给我带一点回来。”赵小花说话声音很小，只有竖着耳朵才能听到。

    徐晓真的被赵大山的奉献精神给震惊了，家里没有一滴粮，人都快要饿死了，还将好米往老娘家送。难怪家里有两个人劳动力，还住在茅草房，饭都吃不饱。

    “不是说，打完粮之后，孝敬父母的那份就送过去了吗？为什么还要送？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往娘那里送粮食了。该我们孝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多的我也不会给。赵大山，家里一点余粮都没有，你是想要我刚嫁过来就被饿死吗。等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到艳娘家将小米换成粗娘。这家里的口食可不能让你给糟蹋了。”杏娘听完后，气愤极了，声音也有些尖锐。

    赵大山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多少还是送过去一点。”

    “一点都不能送，赵大山我今天就跟你说着。如果你敢背着我送去哪怕一粒米，我就吊死在你家大门上，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杏娘伸出手，隔着衣服，掐住赵大山手臂上的嫩肉，一百八十度旋转，“听到没有？”杏娘的脸黑的像夜煞。

    赵大山知道杏娘这是真的生气了，一点都不敢反抗，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送过去就是了。”还冲杏娘讨好地笑着。

    杏娘依旧有些不放心，吩咐道：“等一下，把那半瓮米搬到房里去，我要锁到箱子里。”

    赵大山和赵小牛都点了点头，杏娘心里才舒了口气：“要是娘问起你来，你就说家里你做不了主，让她来找我。”

    “我坐板车来的时候，看见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割水稻了，咋们家也不能落后了。我是再嫁，嫁过来是过日子的，家里还有五张嘴巴等着吃饭，也没有什么穷讲究的。明天起早我和大山去给娘和族里那边行个礼，小牛带着镰刀到地里等着我们。听大山说，家里分到了两亩上好的水田，三亩旱地，还有十亩沙地，满打满算也用不上十天。咋们三个齐心协力，乘着天气还好，尽快把稻子割完，免得让雨水给糟蹋了。至于做饭？”杏娘有些为难，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自己回来一趟做好再送过去了。

    “小花就会做，今天桌上的菜就是小花做的。明天，让她做好送过去就是了。”赵大山马上接话，他冲着杏娘讨好地笑着，不想让杏娘为刚才的事生气，也表示自己的儿女还是很能干的。

    徐晓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虽然都是水煮的，样子也不是特别好看。但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子能做到这个水平，真的很让人佩服好不好。这孩子还没有灶头高吧。

    杏娘看了一眼坐在桌尾，沉默着不说话的赵小花，既然她自己亲生父亲都不心疼自家的孩子，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呢。还节约了不少来回的时间。

    “好，小花做好午饭，就送到地里来。我们三个吃完了，继续干。不过，赵大山，我们可早先就说好了的，晓晓是不能干这些粗活的。我和她爹爹从小宠着她，从出生就没有碰过抹布。媒婆说亲的时候，多少人条件比你好，就只有你答应不让晓晓干活，对她像亲爹一样，我才答应你的。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我们趁早一拍两散得了。”

    赵大山拍着胸脯：“小花怎么能跟晓晓比呢。小花从小做这些活，都是干惯了的。晓晓的亲爹可是秀才公，她不做活也是应该的。”

    杏娘的脸上出现了进屋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很多方面都差强人意，但在看待晓晓的问题上，实在比很多人都强。因此自己愿意慢慢地接纳这个糟糕透了的家。

    “小花的年纪也还小，这段时间是因为农忙，才让她做饭。等稻子晒干收仓后，饭菜还是由我来做。她一个女孩就和晓晓一起到处耍耍就好了。”

    赵大山满心的感动，眼泪旺旺地看着杏娘。在赵大山看来，自家这么穷，杏娘还愿意跟自己老老实实地过日子，细心地为家里安排，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他去过杏娘娘家，青砖琉璃瓦，自己一双草鞋，都不好意思踏脚。其实，就算今天杏娘说，以后家里的饭菜都由小花做了，赵大山都会答应。这山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从小开始做饭的，又不是自己一家。杏娘愿意为自己女儿着想，心里想来也是有自己的。知道杏娘最在乎的就是晓晓这个女儿了，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对晓晓更好一些才行。赵大山看着杏娘俏丽的面容，不同于山里婆娘晒得漆黑，有些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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