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徐晓坐在马车上，朝远方望去，越过赵家村无边无际被风吹起像黄绿色水浪的水稻地，直到红红的地平线上。如今太阳在奔腾的河水对岸的群山后面，汹涌的红霞中缓缓升起，九月早晨的凉意也渐渐消退，隐隐透出丝丝的灼热。

    秋天来得很早，伴随来的是几场迅疾的秋雨，这时金黄的野菊花突然纷纷绽放，山茱萸雪白似的繁花将河边湿地和村庄装点起来。秋收快要来临了，被压弯了身子的稻穗喘息似的等待着人们的镰刀。

    大路两边灌木围搭的圈子上，牛、猪和骡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把头颈从篱栏上伸出去，似乎在张望着这个新来的居民。旭日、秋收、新生的草木花卉还有那远近不同，高高低低的吆喝声，这些在农人眼里没有什么奇异之处的景色。却让徐晓看的目不暇接，简直想找一块巨大的幕布将这一切复制下来。徐晓闭着眼睛呼吸四周成熟稻谷夹杂着畜生粪土的气息。

    “叮——触发拍照功能。”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同时咔嚓一声将眼前的景色尽入画卷。

    几十秒后，大字慢慢消失。在天价图书馆页脚中间出现了一个阿拉伯数字“一”，有一那么肯定有二。徐晓试着在脑海中翻页，果然图书馆页面像书页一样翻了过去。第二页出现十个小框框，第一个框框里穆然就是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还是高清无水印，连牛尾巴上的苍蝇放大来看都分毫毕现。有十个小框框，那么就是说可以拍十张照片了。

    徐晓试着拍照，删除，再拍照，再删除。果然一点都不卡顿，比手机还好用。

    徐晓感到很惊喜，不知道还能不能发现更多，更有用的功能。其实徐晓现在是想尝试一下天价图书馆可不可以看看杂志什么的，毕竟古代真的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徐晓也知道，今天是她们母女第一次在赵家村亮相的日子，一切都要尽善尽美，如果自己做出什么不符合人设的举动，会对她们母女在赵家村的地位产生巨大的影响。毕竟带着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儿和带着一个神经兮兮的女儿，在这些人眼里差别还是很巨大的。严重一点甚至会被迫跳大神，喝符水之类的。

    徐晓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准备等在赵家村安定下来后，再找一个没人，安全的地方尝试。

    马车七弯八拐，穿过热闹喧嚣的村子中心来到村尾，终于要到赵大山的家了。整个村子大约有一百户人家，也算是一个大村落了。听旁边的嫂子说，赵家村是因为事故变迁，种种原因，几个村子混合在一起组成的，因为居住的地盘是原来赵家村的，因此依旧沿用了以往的名字。所以并非整个村子的人都姓赵，赵姓和非赵姓各占一半。因为村长和族老都是赵家村的，所以在一些事情上，还是会稍稍偏坦赵姓人家。在这个对宗族香火十分看重的年代，信奉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为自己家族扒拉好处的，都是傻子。徐晓表示理解。

    徐晓再三地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几块黄泥，茅草搭成，在风中摇摇欲坠，不能称之为房子的房子。要不是门板，窗户上还贴着几个大红的喜字，徐晓绝对想不到，那就是赵大山的家了。

    徐晓在镇上看到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用漂亮的青砖绿瓦，在加上小溪，河流，远远看去就像氤氲在水汽中。徐晓从村头过来的时候，看到赵家村大多数人家也都盖了红砖房，虽然不好看，但胜在结实，能避风雨。哪想到，赵大山家要倒退几十年，要住茅草房。下雨刮风，怎么办？会不会将屋顶的三层茅全卷走了。徐晓怀疑，这地方能住人吗？

    看到徐晓震惊的眼睛，周娘子给她们解释说：“其实赵大山他家不穷的，你过来的时候，村中间那个三联的瓦房就是赵大山家的。只是，赵大山她老娘，嫂子，弟妹都实在太狠了。他弟弟要娶亲，就一个子都不给，把赵大山一家全赶出来了，给小的那个腾地方。这茅草屋，还是村长看不过去，就把以前养畜生，后来空置了的屋子腾给了赵大山一家。否则，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原来这地方真不是住人的，徐晓有些无语，自己一猜就猜对了。同时对赵大山他家的女人有了新的认识，太厉害了，简直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徐晓抬头，看了看杏娘。只见她一言不发，一脸平静，似乎觉得这种情况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徐晓松了口气，心里似乎有了一根主心骨。

    板车驶到大门口，停了下来。赵大山把牛宣好，然后走过来朝徐晓母子憨厚地笑了笑，伸出手，将杏娘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杏娘又转身将徐晓抱了下来。

    明明是嫁娶这样喜庆的事，可外面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新嫁娘。徐晓伸长了脖子向屋内看了过去，黑漆漆的，条台上点着两根红烛，下面乌压压的坐着一帮人，都不拘言笑地看向门外。有点像祭奠死人的礼堂，就差中间没摆放口棺材了。徐晓知道，他们这是在下马威，造成杏娘心理上的压力，好让她以后都听她们的。徐晓有些担心地看向杏娘。

    杏娘摇了摇徐晓肉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院子的角落。徐晓知道，杏娘想让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耍一耍，不想让自己看到那些污糟事。但，徐晓也不想让杏娘一个人承担。虽然自己无多大用处，总可以给她一点精神上的支持。看着晓晓担忧的眸子，杏娘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罢了，罢了，就让我们母女一起看看有什么手段。

    徐晓跟在杏娘和赵大山身后，走进了屋子。徐晓发现，一进屋子，赵大山整个人猥琐了不少，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恨不得缩成一团，头低得要行九十度的礼。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娘”。

    坐在中间，众星拱月的老太太，严肃着一张脸，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裳，看起来不伦不类，简直辣眼睛。但周围的人审美似乎都有问题，一片的恭维。这架势，简直就像电视里演的老佛爷。

    见到这对夫妇进来，老太太将面前的大瓷碗在桌子上狠狠地磕了一下，徐晓肉眼可见，赵大山壮硕的身子抖了一抖。看来，这老太太积威甚重。

    “既然进来了，还不给我磕头敬茶，给你哥哥嫂子们行礼。”

    杏娘脸都没变一下，笑盈盈地也跟着叫了一声“娘，”歪着脑袋，似乎有些懵懂地问道，“乡下地方，结婚嫁娶不都是给父母敬杯茶就够了，哪用得着给哥哥嫂嫂行礼。不过，娘如果要按照那些老封君的规矩来，媳妇做了多年的秀才夫人，这些礼仪规矩也是学过的。不过，这座位就不成体统了。不如先让媳妇安排一下。”

    赵老太太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她确实想过过老封君的瘾。

    杏娘扶着赵老太太坐在了屋子中间的板凳上：“娘，您坐这儿。”

    然后开始指挥赵大山移动桌椅，排成两排，“大哥，坐这儿。”

    “嫂嫂到这边来。”

    好不容易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杏娘才拉着赵大山的手跪在老太太面前，将刚刚桌上的大瓷碗装上清水，双手奉上，叫了一声：“娘，请喝茶。”徐晓也跟在杏娘后面行礼。

    赵老太太喝完茶后，杏娘并没有起身，而是拉着赵老太太的干枯的老手，强硬地将她腕子上硕大的银镯子撸了下来，欢欢喜喜地戴在了自己手上：“多谢娘亲赏赐。”

    赵老太太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把镯子还回来。”

    赵家大媳妇也按耐不住了，这老太太的东西可都是自己儿子的，怎么能便宜了二弟这个二愣子呢。连忙喊到：“弟妹，快把镯子还给娘。娘可没说给你。”徐晓看过去，只觉得这个女人颧骨很高，显得很是尖酸刻薄。

    杏娘将镯子藏在袖子里，不让老太太碰见：“这是娘赏给我的呀。既然受了封君的礼，当然要给出封君的面子。”转过身又说道，“娘，大嫂嫁过来的时候，你给打了银项圈。弟妹也得了一个银镯子。娘，你不想给我镯子，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做赵家的媳妇？”

    赵老太太气得面色发黑：“你这个二嫁的女人，还想从我这儿拿东西，脸也真够大的。”

    “可是，赵大山前面那个媳妇也什么都没得啊。娘一房赏赐一样物事不是应该的吗？赵家那房子建起来，银子攒起来，二房可没少出力。娘什么都不给可就不公平啦。”

    “娘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这个家都是娘说了算。”赵大嫂站起身，就想亲自过来撸镯子。她知道，杏娘说的是实话，就算二弟被赶出来，每年播种和丰收时节都出过不少力气。可，谁让他不得娘的喜爱呢。而且，娘今天戴在手上的镯子可比以往娘打给自己的重上许多。

    杏娘连忙跑到赵大山身后，不让赵大嫂近身。便躲边喊着：“我已经嫁到了赵家村，名声也毁地差不多了。娘亲又不喜欢我，也不愿意承认我赵家媳妇的身份。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既然这样，我就要跟你们赵家争个鱼死网破。自古以来，老封君都是由圣上亲下圣旨，封赏的。有品级，可以拿俸禄。娘，你胆大包天，既然敢冒充封君的位置。我要去请师爷，写告状，报告县老爷。门外的几个嫂子都可以作证。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们整个赵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娘子在旁边不嫌事大地吆喝着：“杏娘放心，真到了那步田地，我会为你作证的。就说赵家老太太一向都是这个做派。”

    “大嫂，快住手。”赵家的小媳妇连忙喊道。她长得青青秀秀的，颇有几分文气，父亲也是童生，不过多年一直都没考上秀才。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于是便被嫁到了赵家，一直自持甚高。

    赵老太太颤巍巍地问道：“真的有这么严重？”

    赵家小媳妇点了点头：“不过是些银白之物，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给了便给了吧。杏娘，听说你也读过几本书，还望你好自为之。”说完坐在了座位上，高扬起了下巴。

    赵家大嫂吓了一跳，手举得高高的，动都不敢动。心依旧在滴血。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一家人就呆在家里，不过来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镯子也是应当给二弟的。今天二弟结婚，快点开饭吧。不要让别人家听了笑话。”赵大河一脸稳重大家长样子。

    话说到这份上了，赵大山对刚刚的机锋依旧一无所查，真的以为是娘亲体恤自己一家。闪着星星眼，一脸感动地看向坐在主坐的老娘和下首的哥哥：“谢谢娘，谢谢大哥。”

    徐晓蹙了蹙眉，这个大哥在赵大嫂强抢镯子的时候，可一句话都没说。等确定了杏娘不是个善茬子，谁也压不住，才出来打圆场。还让赵大山感动地稀里哗啦的。看来，上面这位也没有赵大山那么缺心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