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拜见恩师

    说起这读书赶考的花销, 陆钧在心中暗暗盘算, 就单算这次前前后后打赏来报喜的人，准备拜师礼, 他们几个足足花了一百多两银子。贫寒人家能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 再往下投入能不能有所产出还很难说, 怪不得那时候常仲考取了秀才之后，就不想再接着考下去了。

    而接下来, 他们还不能离开滋阳, 他们必须在城里特定的几家店铺里做几身秀才穿的好一点的直裰, 做儒巾、皂靴等等这些象征着秀才身份的衣物。同时, 提学道也发来了通知，新考中的生员们还要参加一次复试，复试的日子已经定了四月二十八日。

    陆钧仔细的询问过了常仲, 才弄明白, 复试的内容和道试相同, 也是四书五经各出一题，又称“大复”, 这次复试并不会影响到道试录取的决定和名次，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然后, 提学道还会从县、府中调来新生员县试和府试的试卷, 检查三次考试的字迹是否吻合，有没有人雇人代考等等。

    当这一切都进行完毕, 提学道就会将这些生员们分配到“官学”中, 这才算是真正“入学”。

    然后, 提学官就要离开当地，前往下一处道试的地点了。

    陆钧和常晓成、陆锦参加完“大复”，三次考试的试卷比照结果自然也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时候，留在滋阳的新生员们纷纷开始互相拜访，并且商量着要赶紧在范督学离开滋阳之前一起去拜师的事情。

    陆钧他们也借此机会认识了不少兖州府的士子，他们虽然都可称为“新入学”的秀才，但有的才十一二岁，有的已经是花甲之年，比他们小的有几个，大部分人都是二三十岁。科举，就像好像是一道特殊的门，有的人很快就摸索到了开门的方法，并凭借此法无往不胜，而也有很多人，直到最后都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陆钧和常晓成、李尚源、陆锦，四人备足了拜师礼，在五月初二那天来到范督学家，登门拜访自己科举路上这位恩师。

    按照大魏规定，提学官按临某地监考道试，沿途都要有州县官府派人护送，而一到道试的地点，就要住进考场中安排好的房舍里，称之为“学道衙门”。不只是提学官本人，就连他的随从都不能随意离开考场，四处走亲访友，以保证试题不会泄漏，也不会有行贿索贿之类的事情发生。

    如今道试结束，榜也发了，范督学却仍然住在“学道衙门”，这几日，他可以接受士子们的拜见，却仍然不能出去拜访当地士绅。陆钧他们递上名帖，马上就被人领了进去，范督学穿着常服，正在厅内喝茶，一见他们几个进来，笑道“来，快进来吧”

    陆钧几人在外面躬身拜了三拜，方才走进厅内。范督学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李尚源的身上，又转到了李尚源的手臂上。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坐下来道“揭名发案的时候，我命人找了三遍，也没找到你的卷子，当时我就想道，你为何没来参加道试，原来原来你出了意外啊”

    李尚源听了，格外激动，长长一躬，道“学生辜负大宗师的期望了”说罢，便将他们三人离开蒙兴来滋阳赴试，路上却遭遇水匪的事情对范督学说了一遍。范督学听了，面色变得十分凝重，道“水匪官府可曾彻查有没有给你们一个交代”

    李尚源苦笑一声，摇头道“没有。”

    范督学转身坐回厅中，对他们几个人道“看来今日，我们师生要彻谈一番了，你们都坐下吧。”

    陆钧他们听了这话，心中和李尚源一样都涌上了一阵欣喜，若是说以前，陆钧他们三人因为范督学的几句提点，可以“自称”与范督学是师生关系，但到了如今，他们几个，包括陆锦，包括李尚源，才算是名正言顺成为了范督学的门生。

    范督学又看向了陆钧，道“你道试时候行走不便，也是在遇到水匪的时候受伤了吗”

    陆钧点了点头，在来之前，他考虑过，要不要把这件事情的原委告诉范督学。他相信范督学，但事情发生在蒙兴书院，和陆家有关，也和李尚源有关，他只能暂时保持沉默。况且，凭借范督学和陆家的关系，他应该也不会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范督学眉头微微皱起，半晌方道“虽然我来到滋阳之后，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这里，河上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来此主持道试之前，曾经收到过陆阁老的信，书院里发生过些什么，去年一年之内，除你们几个之外，还去过些什么人，我也都听说了。陆阁老对你们几个，可以说是赞誉有加，我的门生能得到他的青眼，我心里自然高兴”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们一下山就遇上这样的事，想来，也和书院里那些是非脱不了干系。”

    常晓成见陆钧不语，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可他心中多少还是为李尚源感到不平，于是便道“我们上山之前，原以为蒙兴书院是个清静避世，修习学问的地方，不过上山之后方才明白，这世上哪里有没有是非的地方呢山高一点，也不是云端里的空中楼阁，人从山下上山，自然也就把山下的泥土带到了山上不过，老师您有所不知，这也正是我们三个在山上最大的收获。”

    范督学听罢，笑着站起身来，道“嗯，常晓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当今世上，能为旁人所不能为，言旁人所不敢言的人，并不是没有，可所为所言要想让别人接受，却不一定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看来，你在山上一年，还是有所进步的”

    说到这里，他放缓了声音，道“这些事情你们自己为官之后，慢慢就去体会吧，我相信以你们的天赋，很快就会参透这其中的玄机，就无须我在这里费心赘述了。”

    然后，范督学又把陆钧叫到跟前，问他“现今不是在考场上了，我想听听，你对这次的春秋题，到底心中是如何理解的不用制艺的那些法则束缚，你尽管说便是。”

    陆钧躬身一拜，道“学生以为，苟利国家，生死以之。后人多半敬仰的是子产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情，但正如老师所言，不惧生死固然可贵，自古以来却也有不少人能做到，但是如子产这般，知道什么是真正对国家有利的事，又能坚持把它做成的，读遍史书，又能找到几个呢如前朝儒生们所为人诟病的那样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样的臣子于社稷有何益处”

    范督学听罢，深有感触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没错，如今朝堂上的御史言官，为了挣一个清名，肯死谏的人有，可能为社稷出谋划策的却少之又少。国库空虚、边境告急”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深深知道，要改变这一切，正如陆钧所说，不仅需要忠臣，还需要能臣，眼前这几个孩子倒都是可造之材，只是他们年纪太轻，还缺乏历练他心中在盘算着，想了想，话锋一转，对陆钧道“你们几个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陆钧上前一拜，道“我们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感谢恩师，其二，也是为了请恩师指点我们往后的求学之路，到底该怎么走”

    两个时辰过后，陆钧离开了提学府衙，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激动，更加兴奋。范督学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响着“你们能有这样的志气，老夫一定鼎力相助。道试，原本就是为国家选拔储备的人才，入官学学习。蒙兴书院虽好，你们确实也该去京城看看。到了天子脚下，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对这大魏的官场有更深的体会”

    “你们都还没有取字，老夫就自作主张，赠你们几个字吧李尚源，我看你平日沉默稳重，是个能做事情的人但待你入了官场，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你的字，就叫言泽如何常晓成，你要记住，圣人说过说话谨慎能少犯错误，办事勤敏能多立功劳，我便送你个重谨，往后你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记住一个谨字至于陆锦你嘛，你的天资其实不错，可我见你为人有些怯懦，不够刚强，不如就叫行健，往后你两个哥哥都离家求学去了，你在家中也要尽心钻研学问，不断进取，争取下次乡试时再上层楼”

    最后，他看着陆钧道“至于陆钧你，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有古之君子的遗风，从今往后，你就字君正，时刻提醒你居守正道，做一个真正的君子”

    与此同时，远在洛陵的陆家和常家欢欢喜喜，等待着新秀才们的归来。他们两家商定，要请流水席，摆戏台，好好的庆祝一番可是，蒙兴山上，陆怀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他听完下人的回报过后，沉着脸将门一关，回头冲站在后面的那人低吼道“你们的人，这是办的什么事情那陆钧毫发未损，还中了个道试案首，李尚源却榜上无名，原来是被你们砍伤了我妹妹的婚事怎么办怡儿都十四了，难道还要再等他三年”

    面对着陆怀的愤怒，那人却一点也不慌乱，微微挑唇笑道“大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陆钧也受了伤，可是他命硬，带着伤上了考场，至于取谁做案首，那是范应珏的决定他把他们几个送上蒙兴，怎么也要证明一下他自己的眼光吧。李尚源嘛，他自己倒霉，这又怪的了谁大少爷，您不必生气，他们能进国子监，您也能，京城的事，我们老爷早为您打点好了”

    能离开家，到京城去待一阵子，顺便，还可以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路，再好好看看陆钧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这样的话，也算不错陆怀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心想，这一次，就不和莫映寒他们计较，有什么事，到了京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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