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喜宴

    奭儿兄妹已有大半年没看到乐阳, 一见到仙女娘亲, 欢喜的都快疯了。奭儿自不必说, 便是那话都说不了几句的小公主也抱着乐阳不撒手，不住口的唤她“娘亲, 娘亲”

    乐阳将他们兄妹抱在怀里好生抚慰了一番，心知她能在这麒麟殿待的时间不多, 卫询若是知道她硬闯了进来，定会前来，她不愿再看见这个男人。可当她松开抱着奭儿兄妹的手, 想要离开时，那两只小团子却紧抓着她的衣襟不放, 不肯让她走。

    小公主才只两岁，将她交给保姆便是，可奭儿已经有六岁了，个子长到了她的大腿处, 一见她要走，跟只八爪章鱼似的牢牢抱住她腿, 她又不忍心让人硬扯, 怕扯疼了这孩子。

    乐阳只得哄他道“乖奭儿, 娘亲不走, 娘亲还想同奭儿玩躲猫猫呢奭儿先藏起来让娘亲找好不好”

    “不好娘亲会趁机走掉的。”小团子瞪着大眼睛，一脸警惕地道。

    “嗯那娘亲藏起来, 换奭儿来找好不好, 奭儿只消把门都关起来, 娘亲就走不掉了，只能乖乖等奭儿来找我。”

    奭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娘亲说的有理，只要他守住大门，便不怕娘亲会走掉，于是点了点头，“那娘亲快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奭儿数到三十，就要来找你了”

    乐阳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朝后院走去。宫中的这些殿阁除了正门外，往往还建有侧门和边门，她可以从边门绕出去，等到了麒麟殿外，再去同奭儿告别，那时就不怕这孩子又抱着她的腿不放了。

    这麒麟殿的后院，上一次郑充国曾带她来过，为的是让她看清卫询有时眼中，那对她的所谓情意。

    她看了一眼后院里那株梅树，寒冬已过，枝上既无白雪，也无梅花，有的只是郁郁葱葱的翠绿叶片，还有那指头大小的青色梅子。

    “等这些青梅再长些时日，倒是可以拿来做青梅汁呢”乐阳心里想着，走过那株梅树，推开后头的一处门扉，以为这就是边门，能就此出去，哪知推开来一瞧，这门后竟仍是一处小小院落。

    那处院落里种了几十株凤仙花，中间最好的位置放着个极大的陶制花盆，那里头也植了株凤仙花。

    那株凤仙花倒是有些和寻常之品不大一样，它开出来的花朵竟然是丁香色的

    到了夏日以来，乐阳闲来无事，便命人找了些凤仙花来给她染指甲玩，可侍女们呈上来的凤仙花儿不是红色便是淡粉，或是紫红色，她还从没见到这种浅浅淡淡的紫色，恰好是她最爱的丁香色。

    “这些凤仙花都是爹爹亲手种的。”乐阳正专注看着那株凤仙花，忽然耳畔响起奭儿脆生生的童音。

    跟着她就觉得腿上一紧，奭儿一把抱住她，仰着小脸开心地道“娘亲，我抓到你啦”

    乐阳无奈地笑笑，奭儿能这么快找到她，定是作弊，没数到三十便跟在她后头找过来了。

    她蹲下来，问这小团子，“你说这些凤仙花是你爹爹亲手种的，那他为什么要种这凤仙花啊”

    奭儿摇了摇头，“我问过爹爹，可是他不告诉我。爹爹每次过来，看完我和妹妹，就会到这处院子里来种这些凤仙花，不让任何人帮他，便是他正病着，也不让人帮他。”

    他伸出小胖手，指了指那株开着丁香色花朵的凤仙花，“这一株开紫色的是爹爹今夏刚种出来的，发现它开的是紫花那天，爹爹开心的不得了，说是他花了好几年的心血，总算是把这丁香色的凤仙花种出来了。”

    “看来你爹爹很宝贝这株凤仙花了”乐阳嘴里问着，径直伸出手去想摘一朵下来。

    奭儿忙扯住她的袖子，“娘亲，这花妹妹想要揪下来玩，爹爹都不许，宝贝的不得了，要是被他知道你揪了他的花，他又要生气了。”

    乐阳才不在乎呢，明知这样做有些不大厚道，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看卫询被气得跳脚。

    她假意收回手，“奭儿，我好像听见你爹说话的声音，若是被他瞧见你跟我在一起，他又要凶你了，你要不要先出去躲起来。”

    小团子支起耳朵，确实听见他爹训人的声音，四下瞅了一眼，见这小院子里确实没什么能让他躲起来的地方，只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仙女娘亲，溜了出去。

    乐阳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立刻回身，双手齐上，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株凤仙花上开着的数瓣丁香色花朵摘了个净光。

    等卫询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便是那株他费了无数心力才种出来的丁香色凤仙花被人揪得光秃秃的，半朵花瓣都没给他剩下，而那罪魁祸首、辣手摘花之人正捧着装满花瓣的帕子，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不劳陛下撵人，我这就走。”乐阳看着他那张被气到铁青的脸，就觉得莫名的舒畅。

    “站住翁主毁了我心爱的花木，还想走”卫询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这株丁香花色的凤仙花可不是什么寻常之物，花了他十几年时间方才培育而成，且是在这只花盆中的花泥里长出来的，于他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便是说一声是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也不为过，竟被这该死的祸害给强抢了去，他简直恨不能现下就掐死了她。

    “我不过就是摘了你几朵花罢了，陛下当知道，三日后便是我同燕王世子大喜的日子，我正愁找不到好看的花儿来染指甲，难得我看上了陛下养的这凤仙花，陛下就当是送我的新婚贺礼吧”

    卫询手上青筋暴起，这些花乃是从他亡妻的骨灰里开出来的，只有他的乐央用的，这个祸害她也配

    乐阳看出他眼中的杀意，心道果然公主娘说的没错，在卫询心里，是当她们是仇人的，可笑她以前还以为他对她

    “陛下是想为你的花儿报仇，杀了我吗”她直接问道。

    若是可以，卫询倒是真想动手灭了这个祸害，可惜现下还不是时候，他只能先强咽下这口气，继续忍着。

    “翁主说哪里的话，既然翁主已经不告而取，朕也只能遂了翁主的意，就当是朕送给翁主的新婚贺礼，祝翁主同燕王世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他默默在心里又加了一句，“共赴黄泉”

    三日后的那场大婚，说是喜宴，实则不过是个修罗场罢了，原本卫询还有些犹豫，他到时是否要对这位翁主手下留情，好歹给她一条生路，只将她远远流放出京便是，可是现下看来，这样的祸害还是早些从这世上消失的好。

    那上官杰和燕世子卫弥自以为他们计划周详，无比隐密，不到喜宴那日图穷匕见，无人知道他们的图谋，却不知他们的计划霍家和他早就知道了，之所以面上毫无反应，还笑着答应到时一定会亲赴喜宴，不过是为了让那出好戏更加跌宕起伏罢了。

    三日后，长安城中的燕王府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热闹无比。当卫询的车驾降临时，燕世子已将新妇乐阳翁主从上官大将军府里亲迎了回来。

    卫询端坐在上位，看着卫弥扶着新妇的手上前同他见礼，男的身形高大俊郎，女的身形娇小婀娜，两人皆是一身大红喜袍，美得不似凡人，这么立在一起，倒也确实是一对璧人。

    可是这一幕看在卫询眼里，却不觉得般配，只觉得刺眼，尤其是当他看见乐阳那被卫弥握着的玉白小手上，指尖上那几点丁香色的光泽时，更觉扎心。

    他别过眼，仍是笑着端起案上的喜酒，同新人共饮了一杯，随口说了句祝福的套话，等着好戏开场的那一刻。

    卫弥携着乐阳的手走到霍誉面前，“如今该当叫您一声大将军了，多谢您亲赴我和乐阳翁主的喜宴，还请满饮此杯喜酒。”

    霍誉是穿着一身白衣来的，皮笑肉不笑地道“世子当知家父于上月方才过世，我有孝在身，因之前家父曾答允定当参加世子的大婚，这才不得已代父前来，可这喜酒，却实是饮不得。”

    卫弥也不以为忤，仍是言笑晏晏，“早知大将军您不便饮酒，给您备的是喜茶而非喜酒。”

    霍誉端起他面前那盏喜茶，眼见低头要饮，却忽然在杯口停住，斜眼看向卫弥，“燕世子口口声声说这是杯喜茶，可本大将军怎么觉得它是一杯毒茶呢”

    他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卫弥见他没喝那掺了料的喜茶，也不觉有何慌乱，反正他们早做了万全的安排，能直接将霍誉毒倒那是最好，便是不能，他这燕王府里早布下了五百刀斧手，等他摔杯为号，便会冲进来。而随霍誉和卫询前来的侍卫不过几十个人，绝计护不住他们，只能乖乖做砧板上的鱼。

    这霍誉这般沉不住气的摔了茶盏，倒是省了他再摔杯为号了。

    果然，就听一阵裂帛之声响起，先前垂在喜堂四周的红色布幔纷纷飘落到地上，露出后面手执刀斧，寒光闪闪的数十名甲兵。

    卫弥正要得意洋洋地开口道“霍氏一族专权已久，本世子今日早已准备周全，要助陛下肃清朝中霍氏乱党，还请小霍大将军束手就擒吧，免得万一打斗起来，不小心伤到了你的贵体。”

    霍誉冷冷一笑，“那世子不妨赶紧命令下去，看看他们手里的刀斧是砍向谁的脖子”

    卫弥这才觉得有些不妙，跟着便见他手下的数名刀斧手放着霍家人不理，竟是朝他冲了过来，慌得他急忙丢开乐阳的手，朝一旁闪去。心中已然明白他安排的这些甲兵里，竟然混入了霍家的内奸。

    “早在一个月前，本大将军就已经知道了，你和上官家要摆这鸿门宴，还妄想灭我霍家，颠覆朝纲，本大将军今日就要替陛下除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原本喜气洋洋的喜堂内顿时乱作一团，两方的兵士混战在一起。卫弥躲到一处喜案后，四下里一看，见己方已处于劣势，当下一咬牙，命他的亲信四下在喜堂里放起火来，要么大家一起烧死在这里，要么趁着众人避火外逃，或许还能趁乱逃走。

    夏日干躁，那火燃得极快，卫询被人护着，正要往门外走，瞥眼见乐阳也正朝门口处逃去，忽然被人挤得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在这等人多拥挤的场合，若是倒地，便再难站起，只会被急着逃命的众人踩踏在脚下，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卫询脚下不由一顿，正在纠结，忽见从那混战的甲兵里跃出一人，抱起地上的乐阳，挤开众人，便朝外门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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