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拒绝

    因着要清清静静地祭拜阿奴, 乐阳将身边的侍女都遣走了, 也不许她们守在门边, 怕听到她对阿奴说的那些机密内情，此时见突然有人闯入, 上次被掳的阴影立刻又从心头浮起，她正要喊人, 就见那人将蒙面的布巾一扯，低声道“翁主，是我”

    乐阳一怔, 有些迟疑地唤道“郑大哥，你怎么来了”

    此时可是白天, 他不在宫里护卫着奭儿兄妹，跑到她这里做什么

    郑充国看着数月不见的乐阳，见她比最后一次见她时瘦了许多，白色的衣裙穿在身上竟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简直弱不胜衣。

    “我，我不放心翁主, 特意来看看你。其实我早就想来看望翁主的, 奈何被陛下拘禁在宫中, 不许我踏出麒麟殿一步。”

    “那今日, 郑大哥怎么出宫了”乐阳问道。

    郑充国也没瞒她，“陛下恼我上次私自行动, 冒险去救翁主, 险些将他牵连进来, 罚我在麒麟殿闭门思过了四个月，仍然余怒未消，怕我再向上回那样，为了翁主不管不顾，便寻了个由头将我从羽林军中除名，再不让我继续守护在小皇子和公主身边。”

    “我在家中已待了数日，一直想来探望翁主，可我如今已不再是羽林郎，不过是个自谋生计的平民百姓，如何能踏入上官大将军的府邸，只能悄悄前来，可这府里防范又是极是严密，我一连守了数日，才趁着今日那霍大将军出殡，这府里防范不如往日严密，才偷偷溜了进来。”

    乐阳听他说的辛苦，面色微微有些动容，“是我连累了郑大哥，这些日子，奭儿兄妹可好”

    “我出宫之时，他们兄妹身体康健，无病无痛，只是想你。奭儿成日念叨着想要见你，为此，还被陛下疾言厉色地斥责了一顿。可惜我往后不在麒麟殿当值，也不能再替翁主同他们兄妹传递消息了。”

    乐阳低下头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黯然道“不妨事的，我原也打算往后离他们兄妹远着些。既然他们的父亲不喜欢我同他们兄妹亲近，我又何必只顾着自己想见他们兄妹的心意，反倒害得他们不得自己父亲的喜欢，他们兄妹本就已没了娘亲，若是再不得父亲的喜爱，往后只怕会更加艰难。我是无用之人，既然护不住他们，只能离他们远些，让他们别失了父亲的欢心，能得陛下的庇佑。”

    郑充国听她话里透着股子浓浓的消沉意味，担忧道“翁主可是仍然心伤阿奴之死，觉得”

    乐阳转身取过一支香，递给他，“我正在祭拜阿奴，郑大哥不妨也给他上支香吧，阿奴若知道你也来看过他，定会很开心的。”

    郑充国接过线香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因为愧疚难安，这几个月里，他不知多少次偷偷在宫中焚香祭拜阿奴，向他忏悔，求他宽恕。

    他虔诚无比地上过香，默默祝祷一番后，正在犹豫要如何向乐阳开口，乐阳却已催他道“郑大哥，多谢你今日来看我，再过一会子，我父上母上怕是就要回来了，到那时，府里防卫必然极是森严，你再想出去就不大容易了。”

    郑充国好容易才见到她，哪里是问候几句，给阿奴上个香便能满足，他脱口便道“那翁主你呢今后可有何打算”

    乐阳微微一怔，有些不大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她。

    “下个月，我便要同燕王世子大婚了。这桩婚事，郑大哥你不知道吗”

    这桩婚事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传遍长安城了，郑充国如何会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知道婚期已定，才会这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乐阳。

    “恕郑大哥冒昧问上一句，这桩婚事可是翁主所愿”

    乐阳点了点头，“这桩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也是愿意的。”

    郑充国心里有些发慌，“莫非在翁主心里，已然对那燕王世子生出情意”

    在乐阳心里，从一开始便当他是亲人相待，也不瞒他，直接道“那倒没有，燕世子的确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他的长相我是喜欢的，可若说是情意，那倒没有。”

    “既然翁主对他无情，那何必要嫁他”

    郑充国瞬间又看到了希望，他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乐阳的胳膊，动情地道“乐阳，你可还记得上次我同你说的话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这颗心里便全都是你，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长安城，咱们二人从此远走高飞，寻一处僻静所在，安静的过日子可好”

    乐阳的神色有些微的震动，“郑大哥，你该不会是想我同你私奔吧”

    “我知道这有些委屈了翁主，可咱们若想在一起，便只有这一个法子。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往后定会待你如稀世珍宝，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什么都依你，你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此生只有你一个女人，绝不会再看别的女子一眼。”

    他鼓足勇气牵起乐阳的手，“我曾问过翁主一次，翁主却不曾答复于我，说是要再想几日，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今日我便再问一次”

    “若是不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翁主可愿嫁我为妻，同我白首到老”

    乐阳虽然有些不忍，可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郑大哥，我虽然是因为父母之命嫁给燕王世子的，对他并无情意，可对你，却也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她看到郑充国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仍是狠心继续说道“我早说过的，只当你是我的兄长，我知道你向来待我极好，上次还冒险到霍府舍命救我，你待我的种种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并不敢忘，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方式报答你的。”

    郑充国双目微红，摇了摇头，“你若真有心想报答我，答应同我一起走可好你的父上母上将你嫁给燕王世子，不过是将你当做一颗棋子，拿来政治联姻，你若真嫁给他，往后便会深陷朝局的漩涡之中，怕是永无安宁之日，再也不可能过上你向往的那种养鸡种花的平淡日子，你”

    “这些我都知道的。”乐阳神情平静地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只是他们用来结盟的一颗棋子，但这是我愿意的，我也知道缔结这门婚事后，我要面对些什么，可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仰起头，看着他，无比认真地道“郑大哥，你别以为我是迫于父母之命才嫁给燕王世子的，不用我父上母上逼我，我也会嫁给他的。”

    “因为只有嫁给他，我们上官家和燕王结盟，才能有足够的实力和霍家相抗衡，我才能找霍家报仇。我便是个弱女子，也不能白白的被霍誉所欺辱，若不是他生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将我掳走，又怎会害得阿奴为救我而惨死，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跟他霍家清算的。”

    郑充国这才有些明白，绝望道“我知道你想报仇，可难道就只有嫁给燕王世子这一条路才能复仇吗”

    乐阳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的公主娘早不知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了多少遍。

    皇帝陛下对他们上官家而言是靠不住的，便是他没娶霍仪君为后，做了霍家的女婿，因为某个缘故，他也绝不会帮着他们上官家。而其他几位封王的势力均远不如燕王强大，若想扳倒霍家，他们上官家唯有和燕王结盟这一条路可走。

    “郑大哥，你快走吧，到我成亲之前这些日子，也再别冒险偷溜进来看我。最好将我忘了，娶个待你好的女子，好生过日子吧”

    下个月，便是她的大婚之期，她成礼那日，不仅是她从少女嫁为人妇的大日子，更是关系到他们上官家和燕王两派势力能否将霍家和皇帝陛下收入囊中的关键时刻。

    为了那日能万无一失，这些时日，父上母上和燕王世子定会借着商讨筹备婚事之机，在府里各种详加部署，为保机密，府里的防卫定然也会更加严密，若是郑大哥再来看她，一旦被守卫们发现，只怕会有性命之忧，她本就欠了他不少恩情，便是无法偿还，也不能再连累于他。

    接下来的日子，乐阳有些无所事事的安心待嫁。

    她倒是也想为扳倒霍家出一份力的，可是每当她想同父上母上还有燕王世子一道议事时，便会被赶出来，说是她一个天真无知少女，到了那日只消乖乖当个新嫁娘便好，其余的大事自有她的父亲和夫婿来主理。

    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也仍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五月二十五，离她成婚之日还有三天。

    这日，她再次随上官杰进了宫，去面见皇帝陛下。

    上官杰进宫，是为了专程向卫询送上喜帖，诚邀陛下和皇后能亲自驾临他女儿和燕王世子的喜宴。

    而乐阳进宫，则是到底舍不下奭儿兄妹，想在成亲前再看他们一眼。三日后，若是他们赢了，她自会保奭儿兄妹平安一世，可若是他们败了，那她只怕就再也见不到这对兄妹了。

    她当然要再见他们兄妹一次，不管卫询答不答应，她都要见到他们。是以，她压根就没去问陛下是否同意，直接带了一队侍卫奔到麒麟殿，硬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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