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番外1 秦玉衡

    公约270年，巴国皇帝驾崩, 太子秦玉衡继位, 封号宣。

    宣帝勤于政事, 一上位励精图治, 整军治国，一时间整个巴国在他统治下, 国富民强，江山稳固。

    然而。

    这位宣帝不选妃, 不立后, 仅醉心于飞升之术。

    巴国自从宣帝登基以来, 一直有个不成文规定：无论丹药，法器, 符咒, 法术......不管有无用处，只要献于皇帝, 只要皇帝没尝试过, 一律重重有赏。

    这日, 一尧山道士前来，跪在早朝大殿上, 给宣帝磕几个响头, 讲他有得道升天的方法。

    宣帝不仅没怪罪他擅闯皇宫，反而和颜悦色给他一个笑, 让他讲。

    道士顿时心安, 大着胆子开口, 他说，只要爬至长白山顶，喝那山顶泉水，再打坐十二时辰，如果有诚心，如果与山灵有缘，便可修得正道。

    宣帝眼睛亮了。

    他嘴边笑容更深，挥挥手，当场赐予道士大量奖赐，看这架势，好似退朝之后，就要启程出发似的。

    大臣们想到此，一个个垂头丧气，仿佛遇上大敌般，整个殿中，都传播一种低落之气。

    不为别的，是因为这种退朝立马“上天”这种事，这位皇上可是经常做啊！

    宣帝眼睛一抬，把底下人的反应收进眼底。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群臣屏息，全部低头，没人敢说话。

    尤其右相，顶着半白须发，脸上沟壑都能渠成井，可当他面对这年纪轻轻的皇帝，却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他不满皇上如此痴迷升仙之术，明明他想让皇帝当个规规矩矩，同先辈一般的好皇帝，可这话一旦说出去，这位皇帝眼睛都不眨直接怼回来：“你对朕的治国之道，有何不满？”

    右相噎住。

    巴国确实在宣帝治理下越来越繁盛，他个小丞相哪敢说不满！

    .

    宣帝右手抵住额角，反而又开口：“右相，你来说。”

    右相浑身一抖。

    右相心里苦啊！

    他偷偷左右看看，看见同行纷纷投来希冀眼神，又悄悄看看宣帝。

    宣帝面容俊美无双，似笑非笑盯着他。

    他吓得一缩脑袋，肩膀高高耸起。

    “臣......”

    宣帝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好脾气开口：“爱卿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于你。”

    汗珠从右相脸上划下，落进唇边褶皱中。

    他眨眨眼，突然心生一计。

    “得道升仙，乃人人向往也，皇帝也有七情六欲，有这种向往之心，实乃正常......更何况，皇上登基这些年，国家安定富足，甚至比先帝在位时还要昌盛。”他擦擦汗，一狠心，终于说出重点，“可皇上后宫久无人，皇家血脉稀缺，请皇上顾忌巴国长远大计，让皇族血脉长青。”

    右相潜台词很简单，请多娶老婆，请沉迷声色，请从升天里面分点心吧！

    .

    这次，宣帝长久没说话。

    他不说话，刚想附议的群臣也不敢开口，一个个心惊胆战等他出声。

    殿外，日头升起，周围空气渐渐燥热。

    右相额头汗珠落在衣襟上，浸湿成一片阴影，他不敢动，皇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不知他刚刚说的那话，他是否听进去。

    或者，皇上，您就生出一个小皇子来，我们费力皇子，您爱干嘛干嘛，您想上天上天我们立马不管了！

    右相在心中怒吼，可面上怂得很，一个音节都不敢放。

    过了很久，宣帝突然起身。

    “退朝。”

    他声音淡淡的，说完，便走出殿。他没提刚刚那纳妃大计，可也没大张旗鼓去太白山。

    群臣留在殿内面面相觑，半晌，突然相互笑起来。

    有进步啊！起码皇上没闹着实行新的升天大计！

    **

    退朝后，宣帝一声不吭回到御书房，把自己关在里面。

    这一关，就是八日。

    八日后，房门打开，宣帝从门里出来，面容苍白，眼睛通红，整个人仿佛颓废许多。

    太监总管担忧迎上去：“皇上，您没事吧？”

    秦玉衡转头看看他，仿佛用了很长时间认出他，他摇摇头，片刻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传令下去，即刻起，选秀女入宫......”

    话未说完，他身形突然晃晃，总管连忙小跑扶住他，他以为他是这几日折腾，让身体虚弱，担忧问：“皇上，不如宣太医，给您调调身体？”

    秦玉衡却只是叹口气。

    “罢了。”

    他直起身，一人往前殿走去。

    总管看他背影，只觉形单影只，加上秋风萧瑟，竟有说不出的落寞孤独。

    他疾步跟上去，默默想，幸亏皇上开窍开始选妃，等皇宫女眷变多，等后宫完全热闹起来，皇上便也不会如此了吧。

    他踮脚悄悄把秦玉衡肩上落叶拈去，替他开心笑出来。

    .

    皇上下令选妃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这一声令下，令所有王公贵族都炸开锅。

    要清楚，这可是年轻皇帝第一次选妃，谁不想让自己待嫁女儿进到宫内。如果受宠了，那一家子便会受其荫庇，升官发财，权倾四野......

    所以当下，几乎所有有适龄女儿的权贵，都把女儿送出去。

    选秀当日，几十个秀女浩浩荡荡进了宫，来到皇帝面前。

    人到齐的时候，秦玉衡正坐在前面，手上一盏温茶袅袅升出雾气。

    他眼皮稍稍抬了抬：“来了多少个？”

    太监总管开心得合不上嘴，大声回：“回皇上！待选秀女共二十有三！”

    秦玉衡漫不经心点头：“好。”

    他放下茶，突然站起身，走到秀女面前。

    秀女们个个花般年纪，从前只听说当今天子俊美无双，以为那是下面人传出的奉承之话，如今看见这张脸，当真俊眉星目，面如冠玉，看到这，一个个不禁面容怀春，羞红了脸。

    可眼中，却如星火。

    秦玉衡不说话，绕着她们走了半圈，直到走到门口，他腾地顿住脚步。

    他静静看外面日光，半晌，一字一顿开口：“进了宫，朕给不了你们宠爱，朕不会宠幸任何人。”

    他仰头，眼神像浸在泉水中的一碗灵玉，有几分凉意，却被其它纷扰遮盖去。他攥起拳，眯眼：“皇后之位不要想，朕的皇后已经死了。”他说这话时，手在抖，可咬牙，还是坚持说下去：“朕给你们一盏茶功夫，一盏茶时间，如果改变主意不想入宫的，可以离开，朕不会降罪与任何人。”

    他说完，毫不留恋迈开步子，背手走了。

    屋中一片安静。

    他始终背对她们，以至于看不到，秀女们眼中慢慢熄掉的星火。

    .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最终留下秀女十八人，秦玉衡连看都没看，挥挥手，让总管安排这些女眷住处，便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太监总管活了这么多年，连身上须发都跟着活了几十年。他站在原处，与秀女站在一屋内，日头向西，他呆若木鸡。

    还能这么选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