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荒凉之地

    角落里传来茶杯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惊醒了夏凉短暂的呆滞，她瞅了眼慌忙打扫地上碎片的小九一眼，而他也正在看她，眼里的震惊毫不掩饰！

    “现在给你半柱香的时间用来吃早餐！”依旧命令式的口气讲完，玄天便又复身上了二楼！

    气恼的瞪着他挺拔的背影，夏凉峨眉紧拧，而被她以眼角暼了暼的小九，立马换上一副“什么都没看到听到”的表情，若无其事的继续左抹抹右擦擦，一脸扭曲的硬把笑意塞回肚子里！

    老朱掀开布帘，刚要开口唤前堂的两人吃粥，话到嘴边，耳畔却传来夏凉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也不晓得在骂谁！

    “没良心！霸道！冷血！没人情！”

    默默的摸摸鼻子，憨实的老朱走到夏凉面前，两只油光大手攥紧身前的围裙。“东家，东家，粥出锅赶紧趁热吃，暖胃！”

    夏凉抬起脸，咬牙道：“今天开始唤我二当家！”

    “那——为啥？”老朱本分的镇日呆在厨房，自然不晓得刚才前堂发生的事情和对话。

    “因为你家爷，没钱！”夏凉撇撇嘴，见老朱一副为她担心的表情——她胃不好，有时疼得冒冷汗！真欣慰，她还有个伙计是有良心的！

    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大街上人潮往来络绎不绝，沸沸扬扬的人声在耳旁交汇着，夏凉拧住眉，侧身闪过一个迎面而来赶路匆匆的男人。她是极其讨厌走进人海中的一个怪人——至少紫霞总是那样认为！

    记得以前每次只要紫霞兴奋不已拉着她上街，她总是显得兴趣缺缺，面如菜色！

    看前方始终保持与她三步之距离的玄天所过之处身旁行人无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夏凉觉得自己颇为妒忌，旋即嘲笑其想法过于幼稚！

    叹了口气——离开百草堂有三百七十多天了呢，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师娘一向待她冷淡，师父也仅是谆谆教学于她，其它的日子，便是独自苦撑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度过年岁！

    离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未来的日子，她夏凉还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不是？

    至少，百草堂没有要她还恩，至少，临行前，师父再三嘱咐她外面的日子若呆不下去便回来吧！

    回来，却不是回家！她想，被梦魔缠绕了这般多年，待有闲隙，便抽空回去老家看一眼吧！

    原野间草木繁盛，郁郁葱葱，远远望去，竟延绵到天碧之际交相映辉，杂草间虫儿鸣叫，芦苇上小鸟啾啾，现在正值盛夏，野外蚊虫甚多，夏凉颇为恼色的以手代扇在眼前晃了几下，终究把盘旋在眼前那恼人的小飞虫赶走！

    “这个地怪阴森的！”夏凉瞪着他的背影，恼怒的陈述。同时心里猜测，如果玄天要把整块地买下来的话那得多少万两银子？对她来说那是个天文数字。

    他宽阔的背影英姿挺拔，负手矗立于萧萧苍草间，既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也没有停下脚步。

    对于他的不理不睬的态度夏凉倒也不恼。毕竟许多大人物都喜欢以持傲之姿对人。他若待她如明珠才吓煞她呢！

    只顾盯着脚尖径自游神着，兀术猛然愣住，不急设防，脸蛋差点撞上他的背！脚步不稳的跄了下，慌忙伸出双掌抵在他腰间上，旋紧像被火烫到似的急忙站直，神！她不是有意的！她根本不想碰到他！

    对于这个意外的插曲玄天眉头不皱，只在被碰到时身子微不可闻的僵硬了一下，然后继续向草丛深处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夏凉由衷的感到真切的失意了！是他硬要挤入杏花记的，是他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她跟过来的，可是为什么，他冷淡的毫无理由！

    心沉入谷底，更加没了兴趣去看左右的风景！

    她再度兀然抬头时，却见他孑然站在一处高土堆前静静矗立，一副思绪远杳，无量沉思的样子！

    夏凉不想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自顾的把脸撇向别处，正经八百的打量起那些随风摇摆的芦苇花来，不禁想起曾经看到的一首诗，随即轻轻低喃：“芦苇深花里，渔歌一曲长。人心虽忆越，帆态似浮湘。石獭衔鱼白，汀茅浸浪黄。等闲千万里，道在亦无妨。”

    独然沉思中玄天不由得抬头看着她，清瘦的侧面脸色暗淡无光，想必是昨夜没睡好，一双秋翦亦然黯然无色，缥缈的望着天边的白云。恍然间感到胸口一阵紧抽，仿佛眼前的人儿的影子随时会被风吹散。他不知道自己何来如此笃定的错觉，只觉得眼前突然变得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伸手折下几支芦苇，完全沉浸在自己空间里的夏凉没去在意身后的玄天正紧紧盯着自己瞧！轻轻的把芦苇花揉散了，一阵风儿吹过，瞬间漫天雪花！

    “很恼我么？”玄天悄无声息的贴近她的身后，她稍稍的幼稚，换来他难得莞尔一笑，微微的放松了已经紧抿了一个上午的唇角。

    莫名其妙！夏凉自觉猜不透他的心情与喜怒，刚刚才打定主意今日视他为空气，竟然不敢挑战他的脾性，但自娱娱己总能成吧？不料那家伙突然性情急转，温柔的说了句“闹我么”让她倍有“受宠受惊”的感觉！

    何必费神去揣摩这般多？今日难料明日事！一扫昨天困扰到今日的迷惘，夏凉笑眯咪的想：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走哪算哪吧，累了就休息一下，痛了便哭泣，过了总要向前看不是？也许，美好的风景就在前面不远呢！

    “没有！”她随笑靥甜甜，语气却是敷衍了事的那种！

    “难得出来一趟，今日如不用上门给知府报道便尽兴游完一天吧！”

    “你知道？”夏凉咋舌的惊呼——与他识不过十二个时辰呢！“你调查过我？为何？”

    “将来你总会知道的！”冷硬的眼眸难得温和了下来，看的却是一旁随风摇曳的雪白芦花！

    “我怕将来没那个福气知道！”

    玄天低沉的笑了声，才把目光落在她皎白无瑕的小脸上。“夏兄弟可还有亲人在世？”

    紧紧抿着唇，脸色瞬即冷了下来！夏凉真想大声说道——没有了，全死光了！拜托不要再问了！可她仅是紧盯着地面，杵了半响，辗然笑道：“你不是调查过我么？总该能查到些绪索吧？”

    “走吧！”他聪明的不再继续聊下去。

    走了几步，方才明白他说的走不是回杏花记，而是往草丛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