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世颜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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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这个祸害，快点离开这里。”
“对，我们村里没你这种人，快滚出这个村子！”
“就是，滚出我们的村子！滚出去！”
无数的喊骂声，都在呵斥着正在村口哭泣的小女孩，寒凌。
寒凌在太和村出生，曾有一次皇帝微服南巡，途径此村，见村中之人夜不闭户，相处和睦，民风淳朴，而且更有不少人与皇帝吟诗作对，令皇帝对众人的文采相当佩服，秀才文人，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皇帝回宫后，为教化世人学习此村，故而御赐村名，太和，太平安和之意，自那以后，村中便立下男子不得习武，女子不得出户，外来之人若是习武者，概不接待，但寒凌的出生，却打破了村中一系列对女子行为约束的规定。
在寒凌出生的那天，晴朗的天空顿时变的乌云密布，风云惊变，电闪雷鸣，空中不时传来骇人的咆哮声，而寒凌的母亲也在生她时，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因此，寒凌自幼便被村中人视为不祥之女，然而她的行为也验证了这一看法——每当听到有男孩议论她是怪胎时，她都会追着男孩打，一套毫无套路可言的打架本领将那些男孩打成重伤，为此，寒凌自幼在村中也屡遭众人白眼，为众人所排斥。
时至今日，寒凌已有六岁，村中人再也无法容忍她的劣行了，因为前日，寒凌不慎将村中视为神童的男孩，史汇文推入河中，且当是寒凌亦不熟水，待她寻得村中大人来营救时，史汇文已溺水身亡，村中首屈一指的神童便如此死去，随后，在史汇文父亲史恭明的联名下，村中众人联合上书村长，要求将寒凌逐出太和村。
村口处，寒凌双拳紧紧死握，垂头咬牙，豆粒大的泪珠不断从脸颊滑落。
人群中，一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包裹，来到寒凌面前，将包裹挂在寒凌肩上，男子脸色看上去相当沉重，“凌儿，我曾答应过你娘亲，要好好照顾你，但，如今我可以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便是寒凌的父亲，寒世颜，寒凌唯一的一位亲人。
正当世颜转身离去时，寒凌一把抱住了世颜的大腿，大声地哭泣道：“哇啊啊啊~哇呜呜~爹爹，爹爹别不要凌儿，呜呜~凌儿，凌儿知错，知错了，呜呜呜~”
只见世颜咬了咬牙，低头陷入了纠结中，在众人的责骂中，在村子的规矩中，在寒凌的哀求中，世颜做着痛苦的决策，片刻后，世颜将拳头紧紧一握，抬头望向众人，大声吼道：“够了！”撼天震耳的喊声瞬间肃清了村人的叫骂声，就连寒凌也被世颜的一吼惊呆了，“各位父老乡亲，凌儿之错，不过是无心之失，人孰无过，各位又何必要如此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念在我寒家只此一女的份上，放过小女吧，我寒世颜在此担保，以后定会严加看管凌儿，不会让她再为大家添麻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留下她，来日必仍是祸害！”
“谁知道她那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寒凌的劣行，大家有目共睹。”
“就是，放过她？那日后谁来放过我们，今日没让她以死谢罪便以是仁至义尽了，寒世颜你别不识抬举！”
“大家静一静！”又是一声怒吼，不过这次是从人群中传出的，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就是史汇文的父亲，史恭明。
“寒世颜，方才你说你可以担保寒凌不再添乱，那请问你拿什么来担保。”平静的语气中暗藏杀意，充满了嘲笑与讽刺。
“对！你凭什么来担保？拿什么担保”在史恭明的一语下，众人再次纷嚷起来，看上去倒想是一班市井的乌合之众而非饱读诗经的文人雅士。
在众人的耸动下，世颜陷入了沉默中，的确，在村中，他既无权也无势，有什么可以拿来担保？
只听喧闹声越来越大，史恭明的眼神中虽露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恨意，显然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而此时，世颜缓缓地抬起了头，昂首向前方迈出一步，仰天长啸道：“凭我文贤之名的人格尊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罡正一吼压倒了众人的言语，在村子的上空中不断回荡，此刻的世颜一身浩气，凌驾与众文人贤者之上的气势压垮了众人的言论站台，而寒凌则第一次感到自己父亲的形象是此等高大。
文贤之名，是太和村在三年一度的全村文拼中选出的村状元，状元之名连任至下一届文拼，而世颜恰好在三年前成了村中文状元，而今年亦是其状元结束之年。
“文贤之名？哼！不就是赢过一场文试么，这六年里一直没把你女儿赶走，就是因为你的文贤之名，可惜，今日你文贤之名已经到头了，仅凭你现在的人格尊严能令大家信服么！”史恭明继续讽刺着，怒意不断涌出，“难道用你的人格尊严就能挽回我儿么，你的人格尊严值得了什么，连个女娃都管教不好，你还有资格和我们谈人格尊严么！”
“养不教，父之过，少在那惺惺作态，你寒世颜也不是个好东西！”
“对！村长，把寒世颜也一起逐出村子！”
“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把他们都赶出去村子才能太平！”
“赶他们出去！赶他们出去！赶他们出去”
漫天的叫嚷声将矛头指向世颜，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躁动不安，光从他们的谈论来看也能明白，无论世颜再如何辩护，也已改变不了寒凌将被逐出村子的决定，而且如今世颜自己也受到了牵连，自保也已有所困难，不过纵使如此，他也无怨无悔。
此时，世颜转身抱起了寒凌，微微地笑了笑，“走吧，凌儿，天下之大，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又何需再与此等乌合之众苟居于一起？来，我们去寻找属于我们的乐土。”
看着世颜亲切的笑容，寒凌不由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嗯！凌儿跟爹爹走，爹爹去哪，凌儿也跟着去哪。”话罢，寒凌小嘴冲向世颜，亲了世颜一下，随即两人不约地笑了起来。
众人的喧嚣声并没有停止，无数的目光注视着父女二人，而世颜和寒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无牵无挂，萧瑟的秋风将祆红的枫叶卷起，在与尘土飘舞中将两人远离的身影隐去。
旁晚，世颜和寒凌来到了一片湖泊旁。
“凌儿，爹爹去找些木枝来生火，你在这儿等着爹爹，不要乱跑。”
“嗯，爹爹放心，凌儿不会乱走，凌儿会在这儿等爹爹回来。”
世颜对着寒凌笑了笑，摸了下寒凌的小脑呆后转身走向附近的丛林中。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寒凌独自一人呆在湖边等待着世颜回来，四周静得出奇，寒凌看上去有些不安，似乎是在担心世颜会出事，可即使如此，寒凌仍没敢离开湖畔半步，她要在这等着世颜，因为她相信世颜一定会回来。
月开始升上来了，寒凌自己望着明月，心中开始升起一种孤寂失落的感觉：爹爹，爹爹到底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还是爹爹不要凌儿了不要，爹爹别不要凌儿
一时间，各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让寒凌开始感到害怕和寒冷，身体不由地蜷缩到一起。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湖畔四周的寂静，世颜正气喘吁吁地朝寒凌跑来，在来到寒凌面前后，世颜重重地咽了口气，喘息道：“喝~喝~不好意思啊，凌儿，爹爹回来晚了。”世颜将抱着的木枝放到地上，从怀中掏出几个果子，在身上擦拭多次后递给寒凌，“来，爹爹在路上摘了点果子给凌儿吃。”
寒凌呆呆地凝视着世颜，澄澈的双眸早已泪水泛滥，“呜呜~”寒凌开始抽泣着，随后死死地抱住了世颜，哭叫道：“凌儿好害怕，呜呜~害，害怕爹爹会出事，呜呜~还，还有怕，怕爹爹会不要凌儿了，呜呜呜~”
看着寒凌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哭泣，世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半饷过后，世颜抚摸着寒凌的脑袋，轻轻道：“都是爹爹不好，爹爹错了，凌儿别哭了，以后爹爹无论去哪都会带着凌儿，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么？”世颜抬起寒凌的小脸蛋，伸手拭去寒凌脸蛋上的泪痕迹，“再哭，以后可要嫁不出去了。”
世颜话音刚落，寒凌便一头栽到世颜胸口处，娓娓地撒娇道：“凌儿不要嫁人，凌儿要一辈子都和爹爹在一起。”
听寒凌这么一说，世颜不禁为其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童言无忌，世颜只好无奈地摇头否定，“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凌儿你长大后一定要嫁人，怎么能一辈子和爹爹在一起呢？”话虽如此，但世颜的心中亦不知有多想和寒凌一辈子在一起，听寒凌方才的话，虽令自己感到好笑，但也感到欣慰，可时代的伦理纲常却不容他去破坏。
突然间，世颜感到胸口处有股莫名的酸痒，原来是寒凌正在他的胸口处不停地搔弄，世颜忍不住酸痒的折磨，不禁大笑出来并求饶道：“啊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凌儿别，别这样，哈哈哈爹爹，爹爹错了，哈哈哈饶了，饶了爹爹吧，哈哈哈”
在世颜的哀求并没有让寒凌有停下来念头，直到世颜倒在地上，寒凌才停手叉腰，看着世颜恶狠狠道：“看爹爹以后还敢不敢不要凌儿，哼！”
世颜用手撑地坐了起来，仍在求饶，“爹爹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都听凌儿的。”看上去，世颜像是怕了寒凌，但在她心中，寒凌一个小女孩又能有多邪恶？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村中的人何必如此小题大做，而且此次只不过是寒凌的无心之失，人孰无过
寒凌看着自己手中的果子，然后递到世颜面前，“爹爹不吃么？”
“刚才路上的果子实在太多了，爹爹早就吃饱了，呵呵。”世颜话虽如此，但暗中却将腰间的系带收紧了不少，然而寒凌却没有注意到世颜的动作，嘟着小嘴埋怨道：“哼！这么多果子，爹爹自己吃饱了，却只带这几个给凌儿，爹爹真坏，凌儿不理爹爹了，哼！”鼓着气的寒凌看上去倒有几分河豚的样子，看上去不知该说好气还是好笑。
“呃呵呵，呵呵，爹爹一时忘记了，呵呵，”世颜用手挠着后脑勺，憨憨地傻笑道，“下次，下次爹爹抓只野兔来给凌儿吃，好么，一定比这些果子好吃很多。”
“好哇！爹爹说话要算数，凌儿下次要吃烤兔肉，嘻嘻。”寒凌一把抱住世颜，嗔妮撒着娇。
话虽这么说，但世颜连野兔都不知捉不捉得到，更别说怎么弄给寒凌吃了，不过为了让寒凌开心且不怀疑自己，也就权当缓兵之计先，之后再见机行事好了。
看着寒凌那天真灿烂的笑容，世颜暗暗地松了口气：总算瞒过这个小丫头了，只是这从村里带出来的干粮不多，也挨不了多久，凌儿还小，不能饿着，看来只好自己忍一忍了
“好了，好了，凌儿别闹了，先吃完果子，等爹爹把火生起来再陪凌儿玩，要知道夜间多豺狼，这种天气，不生火也容易着凉。”世颜抱起寒凌放到一旁，笑了笑，随后开始生火。
虽是出于文人世家，但世颜一早就担起了母亲的责任，每日生火烧水，洗衣炒菜，家中重大细琐之事都由他一人处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落下读书，月光为其照明，大地让其写画，文采亦倍受村中不少贤淑女子倾慕，但他不单没有再娶，而且也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因为他曾对寒凌的母亲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厢人。为此他担负起了一生的重任，却也无怨无悔。
不一会儿，世颜便将火生好了，站起来拍了下身上的尘土后，世颜来到寒凌身旁问道：“果子好吃么，凌儿？”
“酸酸的，但凌儿都已经吃完了。”说着，寒凌用手去擦拭嘴角处得果汁，随即对着世颜扬起了甜甜的笑容，纯洁而又可爱，恍如夏日的一缕清风，每当世颜看到寒凌那咱蓝的笑容时，便觉的再苦再累，也都值了。
世颜来到火篝旁坐了下来，将自己在村口给寒凌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了本书出来，然后把寒凌拉到怀中，“来，凌儿，爹爹叫你读书。”
寒凌一听世颜要教自己读书，立刻把小脑袋往世颜的怀中钻去，边钻边闹道：“凌儿不要读书，不要读书嘛！”
“凌儿，女孩子家要知书达理，这样才”没等世颜把话说完，寒凌就更加拼命地往世颜怀中钻去，依旧叫闹着，“不要不要，凌儿就不要读书！”
“好了，好了，爹爹听凌儿的便是，别闹了，爹爹忍不住了，哈哈，好痒啊，哈哈”世颜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求饶道。
听到世颜说不要自己读书，寒凌才停下了钻动，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世颜。
“呵唉~”世颜无奈地摇了下头，随后温和道：“那凌儿就早点休息吧，爹爹帮凌儿看火，好么？”
“嗯！”寒凌开心地点了点头，“那凌儿先睡了。”
“好，去吧。”
看着寒凌在火篝的另一旁躺了下去后，世颜往火堆加了些柴，随即开始翻书阅览。半夜，世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再往火篝中加了些木柴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往地上一躺，打算欣赏一下今晚的月景，可呈现在世颜眼前的景色却让世颜倍感不安，四周没有任何昆虫鸣叫的声音，夜静的相当诡异，空云乌云密布，没有任何闪烁的明星，反倒只有一轮血红的圆月，将附近的夜空染红，幽黑的暗红色。
希望今晚不要发生什么事吧。世颜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而后将身子侧向背火的一旁，准备入睡，而此时，在篝火的另一旁寒凌那出了点动静，世颜转过身来看去，发现寒凌背对着自己站了起来。
“凌儿，有什么事么？”世颜用手撑起身体，疑惑地问道，但寒凌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的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别到处乱走，快回来！”世颜站了起来，走上去准备将寒凌拉住，但寒凌突然加快了步伐，拉开了与世颜的距离。
“凌儿！给我站在那别动！”世颜不由地大吼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被世颜这么一吼，寒凌的身影在草丛中一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颜不禁大惊，急忙跟了上去，但四周杂草丛生，完全阻碍了世颜的视野，世颜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凭感觉去寻找寒凌：婉儿，希望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凌儿平安无事啊。
血红的月色泛出了一丝令人生畏的暗黑，将血色沉淀的更为幽邃。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
世颜自己在草丛中胡乱摸索着，连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但他却还没有见到过寒凌的踪影，心中又慌又乱，汗流浃背，身上的衣物也已湿了一大半。
突然，世颜身旁的草丛一阵抖动，世颜急忙冲上去拨开草丛，欣狂地叫道：“凌儿，是你么？不用怕，爹爹这就去找你。”此时，一个黑影从草丛中冲了出来，扑倒在地上，转身指着后方惊恐地叫道：“妖，妖，妖怪啊！妖怪，妖怪啊”
世颜定睛一看，这人竟是村中的史文恭，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世颜可不曾见过如此狼狈的史文恭，虽然史文恭曾对自己施以恶言，但世颜还是上去将他扶了起来，问道：“史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你怎么会离开了村子，还弄得这么狼狈？另外，你有见到过小女寒凌了么？”
说到寒凌，世颜不免显出了些焦急，但一听到寒凌，史文恭立刻看向世颜，突然大怒，拽起世颜的衣襟，咬牙切齿的狠叫道：“你~是你！是你那妖孽女儿，她把全村的人都杀了，杀了我的小文，杀了我的爹娘，我的妻子，呵呵，她把他们都杀了，呵呵，哈哈哈”史文恭开始古怪的笑了起来，笑声让世颜听的内心发寒。
突然，史文恭猛地将双眼睁大，死死地盯着世颜，“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呃！”史文恭都话猛地卡住了，只见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随着他的视线转移，世颜看到了他胸膛处贯穿而出的一只小手，紧攢着一颗血淋淋的心，一颗还在砰动着的心。只见小手向后猛地一抽，史文恭随之倒地，背上多出了一个空荡荡的窟窿，不断流出的鲜血将草地染红。
伴随着史文恭的倒地，一个幼小的身影出现在世颜面前，是寒凌！
寒凌手握史文恭的心脏，缓缓地放到嘴边，相当贪婪地舔了几口，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即小手用力一握，赤红的心脏立刻化为血浆向四周飞溅，并溅到了世颜身上。
月色变得更加深沉，血红的月光显得狰狞，犹如凝固的血浆一样。
世颜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顿时虚脱无力，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四周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泛呕，他想疯狂的尖叫，夺路而逃；他想直接抓起身边的石子来掷向眼前的妖怪，用尽全身气力来吼叫；如果可以，他更想直接将眼前的妖怪给直接了断，但在他眼前的是寒凌，是他的女儿，他答应过要永远陪在他身边，虽然很害怕，虽然内心被恐惧所充斥，但世颜还是极力地压制住了内心的疯狂，带着颤抖和惊恐，吞吞吐吐地叫道：“凌，凌儿，你，你，怎么了，我是，爹，爹爹啊”
只见寒凌双眼泛出血色红光，妖煞逼人，发丝凌乱不堪，满身血污，身体四周覆盖着一层黑色迷雾，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世颜，似乎是在享受着世颜的恐惧。
眼前的寒凌虽和世颜心中的寒凌判若两人，但她还是寒凌，在世颜心中，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她始终都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见寒凌没有任何反应，世颜缓缓地向前移了下，颤抖地将手伸到寒凌面前，顺着寒凌脸颊的弧度抚摸着，世颜惊颤地咽了一口口水，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冷抽道：“凌儿，不要怕，有爹爹在。”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点滴流失的分秒对与世颜来说，可是相当的漫长，世颜第一次感到时间是如此经得起耗费，而寒凌依旧静静地站着，狰狞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可世颜已经明显感觉的自己心跳速度的加快，就像要破膛而出一样。
短短数秒的时间，就已让世颜全身被冷汗浸湿，看着寒凌没有任何反应，世颜猛地扑了上去抱住寒凌，惊恐而又歇斯底里的大吼，呐喊道：“快醒醒啊！凌儿！爹爹在这儿，快醒醒，快醒醒啊！快！”伴随着满手血污的小手在背后的出现，世颜的声音戛然而止。
沾染鲜血的小手又抽了回去，世颜双目一瞋，嘴角处泛出殷红的血沫，额间顿时冒出大量冷汗，他还没有死，但死亡的痛苦却令他几欲昏厥，他强忍住了身上的痛楚，并按耐住了心中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他还有所牵挂：婉儿，当初我没有保护好你，而如今，我就连保护凌儿也做不到，我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无法守住与你的约定至少，尽我最后的力量，让凌儿清醒过来。
“凌，凌儿！快醒醒，快醒醒啊！不，不要怕，爹，爹爹在这里！”世颜用尽全身气力喊出了这几个字，被泪水充溢的眼睛中不再有任何的畏惧，滴滴清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寒凌的身上，犹如一缕华光，涤荡了寒凌内心深处的黑暗，净化了红月的血煞。
月色的血光消散了，乌云也散开了，缠绕着寒凌的黑色迷雾也逐渐褪去，泛红的双眸也变的清澈。
恢复了神志的寒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世颜背后大片的血迹，“爹！爹爹！”寒凌立刻大叫起来，将倒在自己身上的世颜扶起，再次看到世颜胸膛那狰狞的血洞，寒凌不由地惊慌起来，“爹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爹爹你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爹爹，爹爹”
看着越来越惊慌且不知所措的寒凌，世颜颤抖地伸出右手，而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对于奄奄一息的世颜来说，真可谓是难于登天。
手落在了寒凌的脸颊上，世颜虚弱无力地低吟着：“不要怕，凌儿，爹爹没事，爹爹咳c咳c咳！咳c咳c咳！”世颜忽然吐出了几口鲜血，这让原已惊慌的寒凌更为感到惊恐，“爹爹，爹爹，爹爹不要离开凌儿，不要离开凌儿，凌儿以后都听爹爹的话，爹爹不要，不要离开凌儿”寒凌抓住了世颜正在滑落的右手，失声大哭起来。
听着寒凌的哭声，世颜不禁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悔恨，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对他来说，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寒凌，一个六岁的女孩，如果没有亲人在身边照顾，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凌儿，别哭，哭多了就不好看了。”或许是强大求生念头让世颜暂时延迟了死亡的到来，但世颜还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寒凌一听到世颜的语气平和了些，立刻停止了哭泣，看着世颜，“凌儿，听爹爹话，以后要学，学会照顾自己，多学些，咳咳！学些女儿家的，礼数咳，咳，咳莫要与男子打闹，要矜持，要咳！咳！咳”在一阵猛烈的咳血后，世颜知道自己已经气竭力尽了，但他仍没有放弃，仍死死地提起最后一口气，“爹爹累了，先休息下，凌儿，不哭”声音逐渐变得弱小，伴随这世颜右手的滑落，寒凌再也听不到世颜的声音了
寒凌虽然没有哭出来，但豆粒大的泪珠却不断从脸颊滑落，她强忍着，她极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因为，世颜叫她不要哭
“你这个祸害，快点离开这里。”
“对，我们村里没你这种人，快滚出这个村子！”
“就是，滚出我们的村子！滚出去！”
无数的喊骂声，都在呵斥着正在村口哭泣的小女孩，寒凌。
寒凌在太和村出生，曾有一次皇帝微服南巡，途径此村，见村中之人夜不闭户，相处和睦，民风淳朴，而且更有不少人与皇帝吟诗作对，令皇帝对众人的文采相当佩服，秀才文人，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皇帝回宫后，为教化世人学习此村，故而御赐村名，太和，太平安和之意，自那以后，村中便立下男子不得习武，女子不得出户，外来之人若是习武者，概不接待，但寒凌的出生，却打破了村中一系列对女子行为约束的规定。
在寒凌出生的那天，晴朗的天空顿时变的乌云密布，风云惊变，电闪雷鸣，空中不时传来骇人的咆哮声，而寒凌的母亲也在生她时，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因此，寒凌自幼便被村中人视为不祥之女，然而她的行为也验证了这一看法——每当听到有男孩议论她是怪胎时，她都会追着男孩打，一套毫无套路可言的打架本领将那些男孩打成重伤，为此，寒凌自幼在村中也屡遭众人白眼，为众人所排斥。
时至今日，寒凌已有六岁，村中人再也无法容忍她的劣行了，因为前日，寒凌不慎将村中视为神童的男孩，史汇文推入河中，且当是寒凌亦不熟水，待她寻得村中大人来营救时，史汇文已溺水身亡，村中首屈一指的神童便如此死去，随后，在史汇文父亲史恭明的联名下，村中众人联合上书村长，要求将寒凌逐出太和村。
村口处，寒凌双拳紧紧死握，垂头咬牙，豆粒大的泪珠不断从脸颊滑落。
人群中，一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包裹，来到寒凌面前，将包裹挂在寒凌肩上，男子脸色看上去相当沉重，“凌儿，我曾答应过你娘亲，要好好照顾你，但，如今我可以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便是寒凌的父亲，寒世颜，寒凌唯一的一位亲人。
正当世颜转身离去时，寒凌一把抱住了世颜的大腿，大声地哭泣道：“哇啊啊啊~哇呜呜~爹爹，爹爹别不要凌儿，呜呜~凌儿，凌儿知错，知错了，呜呜呜~”
只见世颜咬了咬牙，低头陷入了纠结中，在众人的责骂中，在村子的规矩中，在寒凌的哀求中，世颜做着痛苦的决策，片刻后，世颜将拳头紧紧一握，抬头望向众人，大声吼道：“够了！”撼天震耳的喊声瞬间肃清了村人的叫骂声，就连寒凌也被世颜的一吼惊呆了，“各位父老乡亲，凌儿之错，不过是无心之失，人孰无过，各位又何必要如此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念在我寒家只此一女的份上，放过小女吧，我寒世颜在此担保，以后定会严加看管凌儿，不会让她再为大家添麻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留下她，来日必仍是祸害！”
“谁知道她那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寒凌的劣行，大家有目共睹。”
“就是，放过她？那日后谁来放过我们，今日没让她以死谢罪便以是仁至义尽了，寒世颜你别不识抬举！”
“大家静一静！”又是一声怒吼，不过这次是从人群中传出的，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就是史汇文的父亲，史恭明。
“寒世颜，方才你说你可以担保寒凌不再添乱，那请问你拿什么来担保。”平静的语气中暗藏杀意，充满了嘲笑与讽刺。
“对！你凭什么来担保？拿什么担保”在史恭明的一语下，众人再次纷嚷起来，看上去倒想是一班市井的乌合之众而非饱读诗经的文人雅士。
在众人的耸动下，世颜陷入了沉默中，的确，在村中，他既无权也无势，有什么可以拿来担保？
只听喧闹声越来越大，史恭明的眼神中虽露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恨意，显然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而此时，世颜缓缓地抬起了头，昂首向前方迈出一步，仰天长啸道：“凭我文贤之名的人格尊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罡正一吼压倒了众人的言语，在村子的上空中不断回荡，此刻的世颜一身浩气，凌驾与众文人贤者之上的气势压垮了众人的言论站台，而寒凌则第一次感到自己父亲的形象是此等高大。
文贤之名，是太和村在三年一度的全村文拼中选出的村状元，状元之名连任至下一届文拼，而世颜恰好在三年前成了村中文状元，而今年亦是其状元结束之年。
“文贤之名？哼！不就是赢过一场文试么，这六年里一直没把你女儿赶走，就是因为你的文贤之名，可惜，今日你文贤之名已经到头了，仅凭你现在的人格尊严能令大家信服么！”史恭明继续讽刺着，怒意不断涌出，“难道用你的人格尊严就能挽回我儿么，你的人格尊严值得了什么，连个女娃都管教不好，你还有资格和我们谈人格尊严么！”
“养不教，父之过，少在那惺惺作态，你寒世颜也不是个好东西！”
“对！村长，把寒世颜也一起逐出村子！”
“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把他们都赶出去村子才能太平！”
“赶他们出去！赶他们出去！赶他们出去”
漫天的叫嚷声将矛头指向世颜，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躁动不安，光从他们的谈论来看也能明白，无论世颜再如何辩护，也已改变不了寒凌将被逐出村子的决定，而且如今世颜自己也受到了牵连，自保也已有所困难，不过纵使如此，他也无怨无悔。
此时，世颜转身抱起了寒凌，微微地笑了笑，“走吧，凌儿，天下之大，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又何需再与此等乌合之众苟居于一起？来，我们去寻找属于我们的乐土。”
看着世颜亲切的笑容，寒凌不由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嗯！凌儿跟爹爹走，爹爹去哪，凌儿也跟着去哪。”话罢，寒凌小嘴冲向世颜，亲了世颜一下，随即两人不约地笑了起来。
众人的喧嚣声并没有停止，无数的目光注视着父女二人，而世颜和寒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无牵无挂，萧瑟的秋风将祆红的枫叶卷起，在与尘土飘舞中将两人远离的身影隐去。
旁晚，世颜和寒凌来到了一片湖泊旁。
“凌儿，爹爹去找些木枝来生火，你在这儿等着爹爹，不要乱跑。”
“嗯，爹爹放心，凌儿不会乱走，凌儿会在这儿等爹爹回来。”
世颜对着寒凌笑了笑，摸了下寒凌的小脑呆后转身走向附近的丛林中。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寒凌独自一人呆在湖边等待着世颜回来，四周静得出奇，寒凌看上去有些不安，似乎是在担心世颜会出事，可即使如此，寒凌仍没敢离开湖畔半步，她要在这等着世颜，因为她相信世颜一定会回来。
月开始升上来了，寒凌自己望着明月，心中开始升起一种孤寂失落的感觉：爹爹，爹爹到底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还是爹爹不要凌儿了不要，爹爹别不要凌儿
一时间，各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让寒凌开始感到害怕和寒冷，身体不由地蜷缩到一起。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湖畔四周的寂静，世颜正气喘吁吁地朝寒凌跑来，在来到寒凌面前后，世颜重重地咽了口气，喘息道：“喝~喝~不好意思啊，凌儿，爹爹回来晚了。”世颜将抱着的木枝放到地上，从怀中掏出几个果子，在身上擦拭多次后递给寒凌，“来，爹爹在路上摘了点果子给凌儿吃。”
寒凌呆呆地凝视着世颜，澄澈的双眸早已泪水泛滥，“呜呜~”寒凌开始抽泣着，随后死死地抱住了世颜，哭叫道：“凌儿好害怕，呜呜~害，害怕爹爹会出事，呜呜~还，还有怕，怕爹爹会不要凌儿了，呜呜呜~”
看着寒凌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哭泣，世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半饷过后，世颜抚摸着寒凌的脑袋，轻轻道：“都是爹爹不好，爹爹错了，凌儿别哭了，以后爹爹无论去哪都会带着凌儿，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么？”世颜抬起寒凌的小脸蛋，伸手拭去寒凌脸蛋上的泪痕迹，“再哭，以后可要嫁不出去了。”
世颜话音刚落，寒凌便一头栽到世颜胸口处，娓娓地撒娇道：“凌儿不要嫁人，凌儿要一辈子都和爹爹在一起。”
听寒凌这么一说，世颜不禁为其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童言无忌，世颜只好无奈地摇头否定，“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凌儿你长大后一定要嫁人，怎么能一辈子和爹爹在一起呢？”话虽如此，但世颜的心中亦不知有多想和寒凌一辈子在一起，听寒凌方才的话，虽令自己感到好笑，但也感到欣慰，可时代的伦理纲常却不容他去破坏。
突然间，世颜感到胸口处有股莫名的酸痒，原来是寒凌正在他的胸口处不停地搔弄，世颜忍不住酸痒的折磨，不禁大笑出来并求饶道：“啊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凌儿别，别这样，哈哈哈爹爹，爹爹错了，哈哈哈饶了，饶了爹爹吧，哈哈哈”
在世颜的哀求并没有让寒凌有停下来念头，直到世颜倒在地上，寒凌才停手叉腰，看着世颜恶狠狠道：“看爹爹以后还敢不敢不要凌儿，哼！”
世颜用手撑地坐了起来，仍在求饶，“爹爹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都听凌儿的。”看上去，世颜像是怕了寒凌，但在她心中，寒凌一个小女孩又能有多邪恶？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村中的人何必如此小题大做，而且此次只不过是寒凌的无心之失，人孰无过
寒凌看着自己手中的果子，然后递到世颜面前，“爹爹不吃么？”
“刚才路上的果子实在太多了，爹爹早就吃饱了，呵呵。”世颜话虽如此，但暗中却将腰间的系带收紧了不少，然而寒凌却没有注意到世颜的动作，嘟着小嘴埋怨道：“哼！这么多果子，爹爹自己吃饱了，却只带这几个给凌儿，爹爹真坏，凌儿不理爹爹了，哼！”鼓着气的寒凌看上去倒有几分河豚的样子，看上去不知该说好气还是好笑。
“呃呵呵，呵呵，爹爹一时忘记了，呵呵，”世颜用手挠着后脑勺，憨憨地傻笑道，“下次，下次爹爹抓只野兔来给凌儿吃，好么，一定比这些果子好吃很多。”
“好哇！爹爹说话要算数，凌儿下次要吃烤兔肉，嘻嘻。”寒凌一把抱住世颜，嗔妮撒着娇。
话虽这么说，但世颜连野兔都不知捉不捉得到，更别说怎么弄给寒凌吃了，不过为了让寒凌开心且不怀疑自己，也就权当缓兵之计先，之后再见机行事好了。
看着寒凌那天真灿烂的笑容，世颜暗暗地松了口气：总算瞒过这个小丫头了，只是这从村里带出来的干粮不多，也挨不了多久，凌儿还小，不能饿着，看来只好自己忍一忍了
“好了，好了，凌儿别闹了，先吃完果子，等爹爹把火生起来再陪凌儿玩，要知道夜间多豺狼，这种天气，不生火也容易着凉。”世颜抱起寒凌放到一旁，笑了笑，随后开始生火。
虽是出于文人世家，但世颜一早就担起了母亲的责任，每日生火烧水，洗衣炒菜，家中重大细琐之事都由他一人处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落下读书，月光为其照明，大地让其写画，文采亦倍受村中不少贤淑女子倾慕，但他不单没有再娶，而且也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因为他曾对寒凌的母亲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厢人。为此他担负起了一生的重任，却也无怨无悔。
不一会儿，世颜便将火生好了，站起来拍了下身上的尘土后，世颜来到寒凌身旁问道：“果子好吃么，凌儿？”
“酸酸的，但凌儿都已经吃完了。”说着，寒凌用手去擦拭嘴角处得果汁，随即对着世颜扬起了甜甜的笑容，纯洁而又可爱，恍如夏日的一缕清风，每当世颜看到寒凌那咱蓝的笑容时，便觉的再苦再累，也都值了。
世颜来到火篝旁坐了下来，将自己在村口给寒凌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了本书出来，然后把寒凌拉到怀中，“来，凌儿，爹爹叫你读书。”
寒凌一听世颜要教自己读书，立刻把小脑袋往世颜的怀中钻去，边钻边闹道：“凌儿不要读书，不要读书嘛！”
“凌儿，女孩子家要知书达理，这样才”没等世颜把话说完，寒凌就更加拼命地往世颜怀中钻去，依旧叫闹着，“不要不要，凌儿就不要读书！”
“好了，好了，爹爹听凌儿的便是，别闹了，爹爹忍不住了，哈哈，好痒啊，哈哈”世颜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求饶道。
听到世颜说不要自己读书，寒凌才停下了钻动，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世颜。
“呵唉~”世颜无奈地摇了下头，随后温和道：“那凌儿就早点休息吧，爹爹帮凌儿看火，好么？”
“嗯！”寒凌开心地点了点头，“那凌儿先睡了。”
“好，去吧。”
看着寒凌在火篝的另一旁躺了下去后，世颜往火堆加了些柴，随即开始翻书阅览。半夜，世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再往火篝中加了些木柴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往地上一躺，打算欣赏一下今晚的月景，可呈现在世颜眼前的景色却让世颜倍感不安，四周没有任何昆虫鸣叫的声音，夜静的相当诡异，空云乌云密布，没有任何闪烁的明星，反倒只有一轮血红的圆月，将附近的夜空染红，幽黑的暗红色。
希望今晚不要发生什么事吧。世颜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而后将身子侧向背火的一旁，准备入睡，而此时，在篝火的另一旁寒凌那出了点动静，世颜转过身来看去，发现寒凌背对着自己站了起来。
“凌儿，有什么事么？”世颜用手撑起身体，疑惑地问道，但寒凌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的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别到处乱走，快回来！”世颜站了起来，走上去准备将寒凌拉住，但寒凌突然加快了步伐，拉开了与世颜的距离。
“凌儿！给我站在那别动！”世颜不由地大吼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被世颜这么一吼，寒凌的身影在草丛中一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颜不禁大惊，急忙跟了上去，但四周杂草丛生，完全阻碍了世颜的视野，世颜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凭感觉去寻找寒凌：婉儿，希望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凌儿平安无事啊。
血红的月色泛出了一丝令人生畏的暗黑，将血色沉淀的更为幽邃。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
世颜自己在草丛中胡乱摸索着，连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但他却还没有见到过寒凌的踪影，心中又慌又乱，汗流浃背，身上的衣物也已湿了一大半。
突然，世颜身旁的草丛一阵抖动，世颜急忙冲上去拨开草丛，欣狂地叫道：“凌儿，是你么？不用怕，爹爹这就去找你。”此时，一个黑影从草丛中冲了出来，扑倒在地上，转身指着后方惊恐地叫道：“妖，妖，妖怪啊！妖怪，妖怪啊”
世颜定睛一看，这人竟是村中的史文恭，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世颜可不曾见过如此狼狈的史文恭，虽然史文恭曾对自己施以恶言，但世颜还是上去将他扶了起来，问道：“史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你怎么会离开了村子，还弄得这么狼狈？另外，你有见到过小女寒凌了么？”
说到寒凌，世颜不免显出了些焦急，但一听到寒凌，史文恭立刻看向世颜，突然大怒，拽起世颜的衣襟，咬牙切齿的狠叫道：“你~是你！是你那妖孽女儿，她把全村的人都杀了，杀了我的小文，杀了我的爹娘，我的妻子，呵呵，她把他们都杀了，呵呵，哈哈哈”史文恭开始古怪的笑了起来，笑声让世颜听的内心发寒。
突然，史文恭猛地将双眼睁大，死死地盯着世颜，“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呃！”史文恭都话猛地卡住了，只见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随着他的视线转移，世颜看到了他胸膛处贯穿而出的一只小手，紧攢着一颗血淋淋的心，一颗还在砰动着的心。只见小手向后猛地一抽，史文恭随之倒地，背上多出了一个空荡荡的窟窿，不断流出的鲜血将草地染红。
伴随着史文恭的倒地，一个幼小的身影出现在世颜面前，是寒凌！
寒凌手握史文恭的心脏，缓缓地放到嘴边，相当贪婪地舔了几口，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即小手用力一握，赤红的心脏立刻化为血浆向四周飞溅，并溅到了世颜身上。
月色变得更加深沉，血红的月光显得狰狞，犹如凝固的血浆一样。
世颜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顿时虚脱无力，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四周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泛呕，他想疯狂的尖叫，夺路而逃；他想直接抓起身边的石子来掷向眼前的妖怪，用尽全身气力来吼叫；如果可以，他更想直接将眼前的妖怪给直接了断，但在他眼前的是寒凌，是他的女儿，他答应过要永远陪在他身边，虽然很害怕，虽然内心被恐惧所充斥，但世颜还是极力地压制住了内心的疯狂，带着颤抖和惊恐，吞吞吐吐地叫道：“凌，凌儿，你，你，怎么了，我是，爹，爹爹啊”
只见寒凌双眼泛出血色红光，妖煞逼人，发丝凌乱不堪，满身血污，身体四周覆盖着一层黑色迷雾，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世颜，似乎是在享受着世颜的恐惧。
眼前的寒凌虽和世颜心中的寒凌判若两人，但她还是寒凌，在世颜心中，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她始终都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见寒凌没有任何反应，世颜缓缓地向前移了下，颤抖地将手伸到寒凌面前，顺着寒凌脸颊的弧度抚摸着，世颜惊颤地咽了一口口水，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冷抽道：“凌儿，不要怕，有爹爹在。”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点滴流失的分秒对与世颜来说，可是相当的漫长，世颜第一次感到时间是如此经得起耗费，而寒凌依旧静静地站着，狰狞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可世颜已经明显感觉的自己心跳速度的加快，就像要破膛而出一样。
短短数秒的时间，就已让世颜全身被冷汗浸湿，看着寒凌没有任何反应，世颜猛地扑了上去抱住寒凌，惊恐而又歇斯底里的大吼，呐喊道：“快醒醒啊！凌儿！爹爹在这儿，快醒醒，快醒醒啊！快！”伴随着满手血污的小手在背后的出现，世颜的声音戛然而止。
沾染鲜血的小手又抽了回去，世颜双目一瞋，嘴角处泛出殷红的血沫，额间顿时冒出大量冷汗，他还没有死，但死亡的痛苦却令他几欲昏厥，他强忍住了身上的痛楚，并按耐住了心中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他还有所牵挂：婉儿，当初我没有保护好你，而如今，我就连保护凌儿也做不到，我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无法守住与你的约定至少，尽我最后的力量，让凌儿清醒过来。
“凌，凌儿！快醒醒，快醒醒啊！不，不要怕，爹，爹爹在这里！”世颜用尽全身气力喊出了这几个字，被泪水充溢的眼睛中不再有任何的畏惧，滴滴清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寒凌的身上，犹如一缕华光，涤荡了寒凌内心深处的黑暗，净化了红月的血煞。
月色的血光消散了，乌云也散开了，缠绕着寒凌的黑色迷雾也逐渐褪去，泛红的双眸也变的清澈。
恢复了神志的寒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世颜背后大片的血迹，“爹！爹爹！”寒凌立刻大叫起来，将倒在自己身上的世颜扶起，再次看到世颜胸膛那狰狞的血洞，寒凌不由地惊慌起来，“爹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爹爹你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爹爹，爹爹”
看着越来越惊慌且不知所措的寒凌，世颜颤抖地伸出右手，而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对于奄奄一息的世颜来说，真可谓是难于登天。
手落在了寒凌的脸颊上，世颜虚弱无力地低吟着：“不要怕，凌儿，爹爹没事，爹爹咳c咳c咳！咳c咳c咳！”世颜忽然吐出了几口鲜血，这让原已惊慌的寒凌更为感到惊恐，“爹爹，爹爹，爹爹不要离开凌儿，不要离开凌儿，凌儿以后都听爹爹的话，爹爹不要，不要离开凌儿”寒凌抓住了世颜正在滑落的右手，失声大哭起来。
听着寒凌的哭声，世颜不禁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悔恨，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对他来说，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寒凌，一个六岁的女孩，如果没有亲人在身边照顾，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凌儿，别哭，哭多了就不好看了。”或许是强大求生念头让世颜暂时延迟了死亡的到来，但世颜还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寒凌一听到世颜的语气平和了些，立刻停止了哭泣，看着世颜，“凌儿，听爹爹话，以后要学，学会照顾自己，多学些，咳咳！学些女儿家的，礼数咳，咳，咳莫要与男子打闹，要矜持，要咳！咳！咳”在一阵猛烈的咳血后，世颜知道自己已经气竭力尽了，但他仍没有放弃，仍死死地提起最后一口气，“爹爹累了，先休息下，凌儿，不哭”声音逐渐变得弱小，伴随这世颜右手的滑落，寒凌再也听不到世颜的声音了
寒凌虽然没有哭出来，但豆粒大的泪珠却不断从脸颊滑落，她强忍着，她极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因为，世颜叫她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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