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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3.旧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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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风流帘影碧桃人已去, 屧痕苍藓径空留。

    观星台处湖水太深,宫人打捞许久,方将二皇子妃遗体送上岸。但见起衣衫尽湿, 发髻俱散,双目圆睁,竟有死不瞑目之态。

    一时宫人俱都因恐惧散开, 围在一处瑟瑟发抖。二皇子与二皇子妃鹣鲽情深,宫人本不信二皇子妃会投水自戕。何况二皇子妃自尽时唯有宜安帝姬一人在场,素有传言说宜安帝姬交横跋扈,难免令人多心。

    宋笙妤只着意于眼下, 盛瑢却已预测到来日风言风语,不由心中一紧。当下便护着宋笙妤往殿中来。

    宋笙妤带着裙角湿|润水意, 在恍恍惚惚间入了殿。嬉闹宴席俱已散去,宫人撤去桌椅,才令人发觉殿中空荡至此。

    “心宝?”她闻有人相唤, 猛然抬头四顾。殿上君王担忧而视, 轻声问她:“可是被惊着了?”

    在这电光火时间,她想起二皇子妃临终前那番话。面前人分明温敦和蔼,是天下间最伟岸的父亲。她不信,是二皇子妃口中面目全非的暴君。

    她推开盛瑢,踉跄着走上前,跪倒在皇上身前。

    皇上见她神情恍惚, 心知必是被吓着了, 心中更恨从氏。伸手将她扶起, 让她在王座上坐了,搂着她道:“心宝不怕。”

    宋笙妤浑身无力,倚着他呜咽出声:“父亲,二皇子妃没了就在我身前,不足三步她翻身跃下”

    咫尺之遥,翻身而下,便成了一缕孤魂。

    她惊惧已极,方脱口而出一声父亲。皇上久未听她如此相唤,自觉十分受用,连带着二皇子妃自尽的阴霾也消散不少。

    “朕我知道,吓着咱们小心宝了,是她不好。”皇上放软了语调,温声相劝,哄着她道:“从氏本是异国女,心性难辨,做出这些事不足为奇。”

    他好言相哄,宋笙妤却抖得越发厉害,目中满是惊恐。

    “二皇子妃满身是伤她挽起衣袖时,我见着了!”

    皇上心下一跳,面色稍变。睨视身旁二皇子一眼,很快又看向宋笙妤。“你只见着这个?从氏可还与你说了些旁的话?”

    她仰起头望皇上,妄图从他面上寻出些蛛丝马迹。然而终不能得。她环顾四周,众人目光各异。她忽然发觉,众人心智俱在她之上。她如此稚|嫩,便是强忍住惊惧亦十分艰难。而旁人,纵然身居俎上,亦能佯装谈笑风生。

    二皇子妃之死令她心生疑窦,疑心周遭之人俱非她所知模样。

    她本该将二皇子妃临终前的话尽数说出,好让皇上辩驳。然而临到眼前,却退却了。她颤着双|唇,断断续续道:“二二皇子妃说二哥哥残暴折辱与她”

    宋笙妤说这话时,悄悄打量着皇上。此话一出,见他神情略松,自己心中却像坠着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地往下坠,无法见底。

    宋笙妤回去后就发了高热,久久不能退。多少女医、御医相看,亦束手无策,热度无法退减。

    皇上疼爱帝姬,亲往冷宫迎宜安帝姬归朝阳宫。亲自喂药守夜。如此数日下来,宋笙妤未好,皇上也肉|眼可见地消受下来。

    赵惠妃与柳昭仪二人皆想劝皇上休息,皇上却充耳不闻,为宋笙妤之病心急如焚。二皇子妃在宫中自戕属大罪,原该问罪。若如此,必定要牵扯出二皇子折辱发妻之事。只能以失足落水发送了。皇上无心于此,尽将事交与二皇子处置。

    二皇子深恨二皇子妃临去还将他一军,竟全然不管,只要侧妃陆稚雁做主。陆稚雁有苦不能言,顶着她残害主母的流言,镇日忙得焦头烂额。

    与二皇子府相比,延禧宫反借着这机会清闲下来。

    元池梅原该过了仲秋就归家,柳昭仪却说宫中无人说话,将她留下了。这日|她照例出去折木犀插瓶,待要回延禧宫,忽闻假山后有人细细碎碎地说话。她便站定了侧耳偷听。

    假山后头大抵是两个小内侍,二人才下了值,便在此处闲话磨牙。

    其中一人道:“你听没听说,近日宫中古怪,许多人见着个白衣裳的女鬼飘来飘去。”

    “听着了。”另一人便道:“宫女中有人说,是仲秋宴上冤死的二皇子妃,正寻人索命。”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听闻是在宜安帝姬跟前失足落水的,帝姬不知怎么,竟没呼救。待二皇子去寻,二皇子妃已沉入水底,哪里还有气。”

    “莫非二皇子妃正是寻宜安帝姬索命?”提起此事的小内侍十分心悸:“宜安帝姬自仲秋宴后一日比一日病重,皇上日日去看都没法子,说是已病得下不来床了。”

    “难说。二皇子妃死得蹊跷,若说没帝姬从中做手脚,谁肯相信?要不怎么旁人都不病,偏帝姬病?”

    元池梅听得认真,忽听一阵脚步声,二人便被打断。另有一个小内侍扬声骂:“作死的你们在这里妄议主子,倘使叫人听见,你们还要命不要?”

    二人俱噤声不语,元池梅便悄悄地去了。

    回到延禧宫,元池梅事无巨细,将听来之事尽数告知柳昭仪。

    岂料柳昭仪竟不欢喜,反面色冷凝,沉声问她:“自何处听来?”

    元池梅未料如此,仔细回想,却并不觉自己何处做错。便顶着她怒意,小声道:“朝阳宫外假山旁。”

    “御花园与朝阳宫南辕北辙。”柳昭仪目光落在她手中木樨上,“你往朝阳宫去做什么?”

    “我朝阳宫外的木犀好,故近两日我总是去”元池梅的声音越发低下去,不止如此,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胡闹!”柳昭仪斥责于她:“以后不许你再去!”

    元池梅不解其意,一时呆愣在当场,只愣愣望着她,呢喃道:“姐姐”

    柳昭仪知她不懂宫闱中事,然今日生了这场事端,纵然不忍苛责,也须得告诉她些规矩。当下便道:“你若如此,我万万不敢留你在宫中,明日就命人送你回家去。”

    元池梅眼中含泪,立时起身跪地,求她道:“我错了,姐姐别送我回家去。”

    元二|奶奶只养了她一个,另有子嗣,俱是侧室所出。元老太太虽幼时爱她,待她渐长成,元二|奶奶仍无所出,便渐不喜她,倒更爱姨娘养的一个儿子。家中须早晚往老太太处去请安学规矩,日日被压着,哪及宫中自在。自入宫后她见着宜安帝姬那般气势,才知道原来做姑娘的也能这样风光。她便决意不回元家,要留在宫中陪伴柳昭仪,待她为自己指婚,再嫁入夫家,再不愿看老太太脸色。

    她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却晓得柳昭仪动了真怒。便泪盈于睫,哭求道:“姐姐不许,从此我不往朝阳宫去了。我只是想帮姐姐!宜安帝姬骄纵跋扈,我听闻她近日重病,才往前去察看”

    终究是血肉至亲,柳昭仪如何舍得她跪地哭泣?听她含泪求饶,不由叹息,便将她扶起。“宜安帝姬是中宫嫡出,如在云端。皇上疼爱她,任她恣意妄为也不在话下。那便算不得骄纵跋扈,得称一句自在惬意。帝姬虽蛮横,却非无事生非的人。好也罢坏也罢,总归与你无关,日后不许你再去探测宜安帝姬之事。”

    元池梅岂敢反驳,立刻连声应是。又听柳昭仪道:“我虽为昭仪,却尚有皇后与赵惠妃居于高位,这后宫容不得除皇后外的人做主,这话你记着。”

    自二皇子妃自戕后,皇上愈发不能安枕。虽疲倦极了,闭上双眼却无睡意。宋笙妤病重,他便借着此事做筏子,遮掩自身疲态。

    只是一两日使得,若是长久下去,实在煎熬不住。

    宫中御医无用,不能献良方治病。皇上暗中赐死了好几个御医,亦不能鞭策旁人。他便召见宋司录,必要他拿出法子,治这不眠之症。

    宋司录道:“确有个法子,只是需药引。”

    皇上被磨得不堪苦痛,立时便道:“什么药引?但凡开口,再没宫中不能得的。”

    “既如此,臣便斗胆直言。”宋司录拱手道:“皇上此病,盖因辛劳太过,反不成眠。弱得香体玉骨者在怀,以药人相伴,必能解此恶疾。”

    “香体玉骨的药人?”皇上蹙眉:“珍稀药材易得,这药人从何得来?”

    宋司录便朗朗而笑:“回禀皇上。三皇子当日亦得此疾,臣苦研多时,终得药人。眼下那药人仍在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恶疾已愈?”

    “已愈。”

    皇上大喜,扬手道:“快将那药人送入宫来。”

    宋司录领命去了,乃至入夜时分,果然送进来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男童。但见其身似玉白,眉眼如画,分明男儿却宛若好女。果然一身玉骨冰肌,惹人爱|抚。

    宋司录禀皇上道:“此药童名玉奴,是陆氏家奴。自小以人参、鹿茸为食,雨露、花汁为饮。臣得之后,又调理数月,方成药人。若长久陪伴在此,必能解皇上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