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倾杯乐 18.7.26修

    倾杯乐楼锁轻烟, 水横斜照, 遥山半隐愁碧。

    那小厮陡被宋笙妤唤住, 双股颤栗着不能站稳。闻言也不知思索，只浑浑噩噩道：“是, 奴才这就去。”

    小厮于是进去回话。尹溪才得了茶, 正与盛瑢对坐了吃。闻言便笑道：“想必有些琐事, 我略去一去就回来。”

    盛瑢请他随意，尹溪便起身往外来。又问小厮尹江在何处, 自往大书房方向去了。

    宋笙妤瞧瞧掩在假山后, 见尹溪出去, 又过一时, 这才出来。才迈步过去, 外头候着的小厮并丫头就要行礼。她忙呵住，悄声道：“谁都不许出声。”

    又转头命描绫：“你就在这里等着。”

    描绫不敢言语, 只得应了。只见宋笙妤踮着脚尖，悄悄往里去了。也不要丫头服侍，自打帘子进去。绕过多宝架, 只见有个穿暗紫衣裳的人影倚在飞来椅上, 纵只是个背影, 也格外挺拔|出众些。

    宋笙妤悄悄过去，想唬他一跳。偏才走近两步，便见他转过头来, 其姿皎皎, 勾唇而笑时霞明玉映, 俊逸逼人。只听他道：“好些时候不见帝姬，帝姬倒越发容光焕发了。”

    宋笙妤陡然顿住步子，末了蔫蔫的过去，在他身侧坐了。面色不悦，只道：“我仍如从前，王爷却更显丰神俊朗，世人难敌。”

    “那盆山茶”他顿了顿，面上似笑非笑，“就摆在我卧房里，我|日日都看着。浇水松土必躬亲，如今长得越发娇艳。”

    宋笙妤唤人倒茶来，端着吃了一口，才问盛瑢：“既然养好了，怎么不送进宫来？”

    盛瑢道：“听闻帝姬最爱海棠，虽这山茶也是帝姬一眼瞧中的，到底不敢贸贸然送进宫去。”

    “你倒能耐，我爱什么不爱什么，你也打听清楚了。”她轻笑一声，忽娇|声道：“想必他们传错话，我虽喜海棠，却非最终。山茶热烈，娇红喜人，我倒十分喜欢它。”

    “帝姬既喜欢，今儿回去我就让他们送进宫来。”

    宋笙妤斜睨着他：“回去了叫人即刻送来，今日若见不着它，我是不依的。”

    盛瑢含笑应了，又听外头有动静，须臾之间，便见尹溪打帘子进来。口中道：“忽剌巴儿地叫我去，还当是什么事。过去了又不说话，只捧着字画出神。我见坐着无事，就快快地回来了。”绕过架子却见宋笙妤正坐着与盛瑢说话，不由道：“帝姬怎在此处？”

    宋笙妤放下茶盅起身朝他走过去，“我原是过来寻溪表哥你的，听人说你在风清院见客，就径自过来了。谁知道进来了你却不在，唯有盛亲王一个。才坐下说了两句话，你倒回来了。”

    尹溪忙笑：“原是我的不是，竟叫妹妹等我。”又道：“才在外头见描绫并知锦立着，还当是过来传话。”

    宋笙妤道：“溪表哥这会子有客，我不久留了，这就回去。”

    说着便要往外走，尹溪忙将她唤住：“才说寻我，这会子我来了，偏又不说。”

    宋笙妤睨了盛瑢一眼，轻笑道：“原不过是件小事，才还记着，你一来，偏又忘了。不值什么，等我想起来，自然告诉你。”

    这话说罢，便转身去了。

    尹溪瞧了她背影一回，又看向盛瑢。见他气定神闲坐着，只捧着茶盅吃茶，不由好笑道：“盛连珺因宫里的宜安帝姬成疾，天下再没旁人不知了。今日总算见着她，你倒还能安坐。”

    盛瑢放下茶盅，正襟危坐，道：“我若不能安坐，你又待如何？”

    尹溪挑眉而笑：“宜安帝姬打小就有主见，一早与我们说了。要尚驸马，旁的都在其次，顶要紧的是她心里中意。你如今说这话，倒真叫我不知怎么回。”

    这话才落了，那厢有丫头进来回话：“大|爷，奶奶吩咐人来传话。今日宜安帝姬在府上，奶奶陪着老太太和帝姬一并用饭，晚饭不和大|爷一起用了。”

    “告诉你们奶奶，我往外去用，迟些回来，叫她不必等我。”挥退了丫头，又与盛瑢道：“咱们今日往绝品楼去，叫上庭风。”

    盛瑢因见多宝架上一只玉貔貅摆件雕得好，便起身上前细看。闻言道：“今儿不成，庭风往重元寺去了，再没工夫理会咱们。”

    “好好地，他往重元寺去做什么？”

    “许是参禅去了，我亦不知。”祈庭风往重元寺去究竟为着什么，他原知道。只是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此皆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宋笙妤在尹氏用了饭，与尹氏五位姑娘团团围坐于大炕上。

    尹篍道：“前些时候往岚姑娘他们府上去，他们府上请了两个唱评弹的人，听闻是打苏州请过来的，唱的东西倒怪有意思的。”

    宋笙妤满心只想着那盆山茶，并上如今拿着那盆花的人，竟无暇抽|出空来想别的，不过随意应了一句，问她：“怎么个有意思法？”

    “表姐不知道，那唱腔竟与众不同，格外别致婉转。里头的曲子也有意思，其中有一支玉楼娇，写得实在是好。”

    “玉楼娇？”宋笙妤才醒过神来，便听着这话，当即笑道：“玉楼原有迹可循，娇字从何而来？琼楼玉宇，原都是天上人间，不胜清寒。两样配在一处，实在不伦不类，可知都是胡诌的。”

    “暂不论这个，那支曲子写得才更云里雾里呢。”尹筎笑尹篍：“偏五妹妹一个说好。”

    “一个说好，一个又说这样坏，少不得我要听听究竟是什么曲子。”她指着尹篍笑：“还不快说了我听，要我请你不成？”

    尹篍便凝眉细思一刻，旋即道：“你听好了，那支曲子唱道：锦绣堆灰休言贵，展眉难解恨东风。铜雀深锁心尖宝，忍将掌珠投孤潭。”

    宋笙妤听了便喃喃道：“锦绣堆灰休言贵锦绣满目富丽，如何又成灰？既是掌上珠，怎会投入孤潭？这曲子写得实在古怪，偏听着又有些意思。”又问尹篍：“只这一支，再没别的？”

    “岚姑娘说她最喜欢一支蛀绮罗，”尹篍道：“她既点了，咱们就跟着一并听了。那支曲子唱的是：烈火熬宝刀，风雨之下问归路。冷夜映残剑，雪霜扑面失旧踪。”

    “越发不知所云了。”宋笙妤道，“只是听着新鲜，过些时候我该往岚姑娘府上去听一听是正经。”

    话音才落，那厢描绫进来回话，说是宫里来了人。是皇后打发人来服侍宋笙妤回宫去。

    “说得好好的，倒来催。”口中如此，到底她立起身来，由描绫服侍着披了四合如意的云肩，与几位姑娘道：“我这会子就回去了，外头冷，你们不必出来送了。”

    五位姑娘皆起了身，屈膝行礼道：“恭送帝姬。”

    于是宋笙妤出来，匆匆上了辇车，回宫里去了。

    回了宫先往坤仪宫来，因她在席间多吃了两杯酒，便觉有些受用不住，头脑昏沉，面色酡|红，便是连步子也一并软|绵了。

    皇后见状便嗔她：“瞧瞧你那模样。”又命苔枝催水进来，叫人服侍着她洗了脸。又见她眼皮耷|拉着，竟像是睁不开的模样。便道：“今日就叫帝姬歇在坤仪宫里，不必回照福宫去了。”

    缀玉才要领人去收拾偏殿，又听皇后道：“跟着我一并睡就是了，不必费工夫。”

    一时众人服侍二人睡下，自是一夜好眠，不在话下。

    次日凌晨皇上过来与皇后一并用膳，不见宋笙妤，便问：“昨夜心宝歇在你这处了，怎么不见她？”

    皇后道：“昨儿在她舅舅家多吃了两杯酒，这会子还睡着呢。宁安才去了，昨日里夏倾衡既是成婚又是回夏国去，她虽不言语，到底心里过不去。都是寻常，不必去叫她了，让她歇着罢。”

    皇上便不言语，用了早膳便上朝去了。待他走了一刻，宋笙妤方才睁眼。扶着额头嘟囔头疼，又喊人倒茶来。描绫捧着茶盅过来，宋笙妤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口，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皇后立在边上道：“这会子知道难受了，吃酒时你竟不想着？”又命缀玉：“请沈御医过来一趟。”

    缀玉应声去了，描绫并知锦服侍宋笙妤漱口洁面，正用早膳时，沈御医已过来。皇后命他略等一刻，沈御医恭谨退至一边。

    那厢窗绿进来回话：“盛亲王府的人求见主子。”

    “可说是什么事？”

    窗绿道：“捧着一盆山茶进来的，说是”她小心翼翼瞧了宋笙妤一眼，这才接着道：“说是王爷给帝姬的”越到后头声音越小，末了竟不敢发出声响。

    宋笙妤听闻是山茶，自然欢喜，当下放了筷子笑道：“他这回果然记得送来，快叫人送进来，那原是我要的。”

    “慢着。”皇后呵止了众人，又道：“你们都先下去。”待众人退下，这才又问：“心宝，宁安临走前与我提了一嘴。那日事忙，倒叫我忘了。如今少不得问你一句，你心里果然有盛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