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十章 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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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下卷]
第5节第四十章底线
下雪了，漫天飞舞着白蝴蝶，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多事之秋的2009年即将成为过去。
辞旧迎新之际，高远回来了，他在加拿大拿了硕士学位，学成归国。
儿子，是一个男人生命的延续。
高远，眉毛眼睛，举手投足，就是年轻时代的高明达。只是气质不同。年轻时代的高明达，被贫穷折磨得有一些些潦倒，却又执拗不服输，有一种意气风发不屈不挠的劲头。而高远，经历简单，思想单纯，是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他很有涵养，待人彬彬有礼；他目光清澈，心地仁厚善良。
几年来，一家人没有几次相聚，现在终于骨肉团聚了，家里喜气洋洋的。高明达心里也说不出的兴奋和欣慰。
晚上，无论忙到多晚，高明达都会回到家里。这种情形持续了一周之久。
如同一个逃课的小学生，尽管前面是取得优异成绩成为优秀学生的鼓励，然而，玩耍的畅快淋漓还是具有无比的诱惑力，心，告诉自己该去学校，腿，却把自己又带到了野外。
高明达开始三三两两的夜不归宿，后来恢复到从前的很少回家。
一天傍晚，高明达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拎着钥匙兴冲冲地下楼去见蒋晓寒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高远打来的。
“爸，您在哪里？”
“哦，在医院呢。”
“很忙吧？今晚能不能回家？”
高明达稍一迟疑，马上回答：“能回，我忙完手边的事就回去。你有事吗？”
“嗯，等您回来再说吧。”
高明达怏怏地向停车场走去，像一个被告知取消了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没精打采。打开车门，上车，插上钥匙，发动马达浑身酸痛，工作一天的疲劳这时发作了，乏力得很，动作也明显地慢了。老了，开不动了，还要找个司机，小周这个臭小子不干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真是太不爽手了。
家里，老婆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看到高明达回来，难以掩饰的喜悦。高明达满面笑容，和老婆儿子打招呼。
餐厅里，温馨的灯光下，一家三口，晚餐进行时。
老婆说高明达每天在外奔波太辛苦都瘦了，为他夹了一块清蒸鲈鱼，他为老婆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夸赞老婆手艺精湛。
儿子看着他俩笑。
高明达不时地看着儿子，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的骄傲。虽然，他事业发达身家千万，可他始终认为，儿子，是他最大的一笔财富，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对于儿子，他百看不厌。
饭后，老婆收拾碗筷，儿子叫他：“爸，您来一下。”
儿子的卧室里，高明达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没什么，我只是想跟您谈谈。”儿子说，“我想问您，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您一直像这样很久都不回家吗？”
高明达一时语塞：“是这样我有时有应酬，夜深了，怕回家影响你妈休息，就凑合着在办公室睡了。”
“每天都有应酬吗？”儿子看着他，目光明亮。
“不是每天都有应酬，可是，你也知道，那么大的集团，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昨天您有应酬吗？几点回来的？”
昨天，跟马蕾出去吃饭了，后来睡在宜都宾馆里。高远回来了，以后要来医院上班的，高明达不能不防。
高明达信口胡诌：“回来的时候十一点钟了。”
“凌晨一点，我去卫生间，发现我妈站在阳台上。”
高明达的士气明显地弱了，还在负隅顽抗：“她是有失眠的毛病，所以晚了我才不敢回来，吵了她，她会一夜睡不好的。那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觉？”
“我想，她是在等您。”
高明达的头垂下去。
“我记得，从前无论忙到多晚，爸爸都会回家的。妈妈一天见不到你，晚上也见不到，很多天都见不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多可怜啊。她心里苦，一个人扛着，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爸爸，你是她的老公，我是她的儿子，我们都有义务对她好。而且，她是一个好女人，值得我们好好地对待她，你说是吗？”
高明达点头，笑得很不自然：“是啊。”
高远站起身，看着墙上的一幅田园风光的油画，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妈，谁要欺负她，我就对他不客气。”
好小子，竟然敢威胁老子！可是，高明达一点脾气也没有，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惧怕高远。
卧室里，老婆坐在床边，她今天换上了一件非常性感的丝绸睡袍，发现高明达在打量自己，脸有些红，轻声问：“好看吗？”
“好看。”高明达回答。
不是敷衍，高明达的回答是发自肺腑的。
很长时间了，高明达没这么仔细端详老婆了。老婆四十八岁了，她面容姣好，身段轻盈，保养得很好，比她的同龄人年轻很多。
然而岁月无情，走近了，可以看见那张白皙光洁的脸上镶嵌着一道道细细的皱纹。
还记得，年轻时代，热恋之中的他俩，小桥边，村子口，漆黑的冬夜，凛冽的北风中，两人手拉着手舍不得分开，直到丈人打着手电筒来寻下班晚归的闺女。
清雅如兰，娇羞似月，静若清池，动若涟漪，宛若一朵风中的百合。
蒋晓寒，多像年轻时代的老婆啊，跟她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又重新年轻了。
年轻时代的激情，哪里去了？怎么就不见了？需要年轻的女人才能激发他蛰伏着的如同冬眠一样的热情？
即使，没有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岁月的车轮会将一切都带走，包括激情，你也应该知道你是人家的丈夫，有多少天，没尽做丈夫的义务了？
她不是傻子，丈夫的变化她不会没有觉察，她的心里是苦的，可是，她隐忍，她等候，她一声不响。而自己，居然更加变本加厉，丧尽天良地越走越远。
即使站在这里，你还没有忘记心猿意马。
不是我们摒弃当初的诺言，而是，岁月真的可以改变许多。甚至，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认识过去的自己，因为，改变太多，已经面目全非。人活一世，外表在变化，心，更不知道要变多少回。
就这样，看着老婆，一池秋水般的眼波，眉宇间清丽犹存，只是眉头微蹙着，系着憔悴，系着轻愁。
老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移开目光，看着对面的墙壁：“今天不忙吗？有空回家？”
“嗯，今天没什么事，我忙完了就回家来了。”
老婆幽幽地说：“人人都想做有钱人，做有钱人有什么好？其实最幸福的是寻常的夫妻，每天都能守在一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真怀念过去那些日子，你那时每天都能回家。现在呢，想见你一面都难。”
看着老婆，高明达忽然有些难过。
他走过去，抱住老婆，温柔地摩挲她的头发。
这个女人，记载着他的过去，承载着他的将来，如果没有她，自己就是一片没有港湾的浮萍。
说真的，他这只蜜蜂，禁不住花香的诱惑，飞出了很远很远，可是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花园才是自己的家，才是心的归宿。他不回家，只是太贪玩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家出走，四处漂泊。
真的，从来没有，即使现在。
老婆身子抖了一下，随即也抱紧了高明达，脸颊贴在他的衬衣上，手臂搂住他的腰，轻轻柔柔地抚摸着，想一只怕惊扰了人的猫。
她依然有些娇羞，像年轻时候一样。
这举止，这神态，已经成为经典。
经典，不够时尚，但是，永远是不可超越无可替代的。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脚把高明达带到哪里，夜里，无论多晚，高明达都会乖乖地赶回家。
对于老婆，他本来心存内疚，对于儿子，他更是心存顾忌，这两股力量拧在一起像一根绳子，力大无比，不可战胜。
那一天，马蕾，再一次触碰了高明达的底线。
院长工作会议上，马蕾说：“最近，s市又新开了几家医院，我们明达集团麾下的几个医院都受到了影响。我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们的病号大量的外流？这与我们不能与时俱进，缺乏时代精神是不是有关系？现在妇科男科不孕不育症专科空前的红火。妇科药物流产无痛人流整形手术像处女膜修复术紧缩术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男科的前列腺肥大阳痿早泄性病的治疗也价格不菲；不孕不育症的治疗更是利益丰厚，为了要个孩子，病人多少钱都肯花，星光医院是近两年新开的一家主治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我去星光医院探访，一个疗程的药费要几千块。不是我们的队伍不够尖不够精，而是我们的思想太保守，因循守旧。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没有勇气，有人已经吃过了，证明无毒无害无副作用，我们都不敢尝试是不是太畏手畏脚了？希望各位院长回去召开院内会议，尽早拿出整改方案”
坐在正中间的高明达，他的感觉是血压上升。
这个妖精，事先招呼都不打，竟敢在这么严肃的会议上发此奇谈怪论，而且，一个秘书越俎代庖指手画脚，谁给她的权利！高明达几次想要打断她，竟然张不开嘴，想要拍案而起，又好像得了软骨病，根本站不起。
面子，这么多人面前撕开，有多难看。撕破面子，马蕾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也未可知。
忍着，忍着，高明达终于张开嘴，不紧不慢地：“我们开医院是为了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当然，也是为了赚钱。近两年，一些专科医院确实对我们形成了很大的影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应该学习人家的先进理念，但是，当医生的任何时候也不能忘了‘医德高尚’四个字，只有这样才能走得更长更远。”
高明达的发言模棱两可没置可否，既顾忌了马蕾的面子，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马蕾的脸晴转多云，高明达的脸都绿了。
院长室里，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想问问你，究竟想干什么？”高明达火冒三丈。
“我也是为了明达集团着想，同行竞争激烈，病患大量流失，明达集团这两年的利润在不断下滑，这样下去，明达集团能有什么前途？”
“我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招呼不打一个，屡次自作主张，谁给你的权力？”
“跟你商量，行得通吗？每次说起这事你都一票否决，为了明达集团的明天，我只有先斩后奏。”
“发展专科，形成特色，这是先进的经营理念，在我们医疗部门已经达成广泛的共识，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我们扎扎实实脚踏实地去努力，去实践。做医院不是做服装，什么时髦做什么，如果用经营服装的理念去经营医院，那才是把医院引入歧途”
马蕾打断高明达：“你太因循守旧闭关自守了，你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你没感觉吗？你已经老了，朽了，你如果继续墨守成规不肯礼贤下士的话，明达集团被同行挤垮，那是迟早的事。”
高明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蕾：“你心术不正！明达集团该往哪儿走，我有我的主张，不劳你一个小小的秘书指手画脚，你是什么身份，自己搞搞清楚，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走人？”
马蕾一点也不示弱，迎着高明达的目光，冷笑一声：“高明达，为了明达集团我殚精竭智，为了你，我不顾一个女孩家的清白，让我走，你说得容易，你在打发要饭的吗？”
高明达的心抽动了一下：这糟糕的局面真的出现了只一忽儿，又目光炯炯地直视着马蕾：“马蕾，你别以为我软弱可欺，是一个没有手段的人！”
马蕾撇了一下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本有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高明达，你以为我马蕾就是好欺负的吗？在我的词典里没有‘逆来顺受’这四个字，你尽管撒马过来，最多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一个小小的医生还怕你一个医药集团的老板不成？”
这一次，高明达也对马蕾有了更深入地了解，正如自己所估计的一样，马蕾，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而且比自己想象的要辣手得多。
这个妖精，现在关心的不是明达集团的前途，而是自己在集团的地位，所谓医院改革，不过是一个名义，一个由头罢了。她现在正在努力进行由老板秘书向老板代言人这一身份的转换，这种情势真是相当的不妙。
很多男人，都毁在女人手里。
一步错，步步错，真是悔不当初。任何时候，一个人，能够自制，多么重要。
两人冷冷地对峙着，阴沉着脸，谁也不理谁。
马蕾走过来，歪头娇嗔地看着高明达：“老人家，还在生气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有钱人都这样神经过敏吗？把手下的精忠报国理解为不怀好意？总是害怕有人篡党夺权谋朝篡位？真是太可悲了！我说，咱们能不能不阳光点，不那么阴暗呀，做为集团的员工，做为你的枕边人，我是希望集团发展壮大，不愿意看到你毕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高明达站起身，表情没有松弛，依然是冷峻的神色：“无论你把我看成你的老板还是你的男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尊重我，人与人之间如果连起码的尊重都不能保障，那一切都无从谈起。回家吧，我送你。”
一连几天，两人例行公事，像普通的老板和员工一样，没有了往日的亲近和狎昵。
这段时间，蒋晓寒百无聊赖。
她又开始失眠了。寒夜里，她幽灵一般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楼下风中摇摆的小树。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在有暖融融的房子中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尚且心在发抖，肆虐在疾风中的小树，它冷吗？
小树真好，它因为没有心，感觉不到寒冷和悲伤。
如果人也能像小树一样就好了。
那个人，从前每周来两三次的，现在一周只来一次。
从最初夜店找小姐一般的匆匆而就扬长而去，到后来的缠绵悱恻相拥而眠，现在呢，又回到了，而自己，做小姐的感觉又卷土而来。
以后呢，会不会逐渐没了踪影灰飞烟灭呢？
如同，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春梦？
蒋晓寒在心里冷冷地笑。
周六，蒋晓寒没有开车，独自一人踯躅在寒冷的街头，她在逛街，打发无聊的周末时光。
那一天，蒋晓寒第一次看到了高明达的老婆。
商贸大厦，电梯上行中，不经意的一瞥，让蒋晓寒如同电击一般。
她看到了高明达，高明达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女人。与此同时，高明达也看到了她，好像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似的，急忙把目光转向一边。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这个女人不是一个黄脸婆。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是面容姣好，神态安详，举止雍容。她的胳膊挎在丈夫的臂弯里，风姿楚楚，庄重大方。
几秒钟，只是几秒钟，随着电梯的上行下行的交错，他们擦肩而过。
在这一瞬间，蒋晓寒被打回原形，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以色事人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感慨，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在外边眠花宿柳的男人，家里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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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四十章底线
下雪了，漫天飞舞着白蝴蝶，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多事之秋的2009年即将成为过去。
辞旧迎新之际，高远回来了，他在加拿大拿了硕士学位，学成归国。
儿子，是一个男人生命的延续。
高远，眉毛眼睛，举手投足，就是年轻时代的高明达。只是气质不同。年轻时代的高明达，被贫穷折磨得有一些些潦倒，却又执拗不服输，有一种意气风发不屈不挠的劲头。而高远，经历简单，思想单纯，是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他很有涵养，待人彬彬有礼；他目光清澈，心地仁厚善良。
几年来，一家人没有几次相聚，现在终于骨肉团聚了，家里喜气洋洋的。高明达心里也说不出的兴奋和欣慰。
晚上，无论忙到多晚，高明达都会回到家里。这种情形持续了一周之久。
如同一个逃课的小学生，尽管前面是取得优异成绩成为优秀学生的鼓励，然而，玩耍的畅快淋漓还是具有无比的诱惑力，心，告诉自己该去学校，腿，却把自己又带到了野外。
高明达开始三三两两的夜不归宿，后来恢复到从前的很少回家。
一天傍晚，高明达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拎着钥匙兴冲冲地下楼去见蒋晓寒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高远打来的。
“爸，您在哪里？”
“哦，在医院呢。”
“很忙吧？今晚能不能回家？”
高明达稍一迟疑，马上回答：“能回，我忙完手边的事就回去。你有事吗？”
“嗯，等您回来再说吧。”
高明达怏怏地向停车场走去，像一个被告知取消了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没精打采。打开车门，上车，插上钥匙，发动马达浑身酸痛，工作一天的疲劳这时发作了，乏力得很，动作也明显地慢了。老了，开不动了，还要找个司机，小周这个臭小子不干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真是太不爽手了。
家里，老婆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看到高明达回来，难以掩饰的喜悦。高明达满面笑容，和老婆儿子打招呼。
餐厅里，温馨的灯光下，一家三口，晚餐进行时。
老婆说高明达每天在外奔波太辛苦都瘦了，为他夹了一块清蒸鲈鱼，他为老婆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夸赞老婆手艺精湛。
儿子看着他俩笑。
高明达不时地看着儿子，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的骄傲。虽然，他事业发达身家千万，可他始终认为，儿子，是他最大的一笔财富，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对于儿子，他百看不厌。
饭后，老婆收拾碗筷，儿子叫他：“爸，您来一下。”
儿子的卧室里，高明达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没什么，我只是想跟您谈谈。”儿子说，“我想问您，我在加拿大的时候，您一直像这样很久都不回家吗？”
高明达一时语塞：“是这样我有时有应酬，夜深了，怕回家影响你妈休息，就凑合着在办公室睡了。”
“每天都有应酬吗？”儿子看着他，目光明亮。
“不是每天都有应酬，可是，你也知道，那么大的集团，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昨天您有应酬吗？几点回来的？”
昨天，跟马蕾出去吃饭了，后来睡在宜都宾馆里。高远回来了，以后要来医院上班的，高明达不能不防。
高明达信口胡诌：“回来的时候十一点钟了。”
“凌晨一点，我去卫生间，发现我妈站在阳台上。”
高明达的士气明显地弱了，还在负隅顽抗：“她是有失眠的毛病，所以晚了我才不敢回来，吵了她，她会一夜睡不好的。那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觉？”
“我想，她是在等您。”
高明达的头垂下去。
“我记得，从前无论忙到多晚，爸爸都会回家的。妈妈一天见不到你，晚上也见不到，很多天都见不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多可怜啊。她心里苦，一个人扛着，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爸爸，你是她的老公，我是她的儿子，我们都有义务对她好。而且，她是一个好女人，值得我们好好地对待她，你说是吗？”
高明达点头，笑得很不自然：“是啊。”
高远站起身，看着墙上的一幅田园风光的油画，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妈，谁要欺负她，我就对他不客气。”
好小子，竟然敢威胁老子！可是，高明达一点脾气也没有，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惧怕高远。
卧室里，老婆坐在床边，她今天换上了一件非常性感的丝绸睡袍，发现高明达在打量自己，脸有些红，轻声问：“好看吗？”
“好看。”高明达回答。
不是敷衍，高明达的回答是发自肺腑的。
很长时间了，高明达没这么仔细端详老婆了。老婆四十八岁了，她面容姣好，身段轻盈，保养得很好，比她的同龄人年轻很多。
然而岁月无情，走近了，可以看见那张白皙光洁的脸上镶嵌着一道道细细的皱纹。
还记得，年轻时代，热恋之中的他俩，小桥边，村子口，漆黑的冬夜，凛冽的北风中，两人手拉着手舍不得分开，直到丈人打着手电筒来寻下班晚归的闺女。
清雅如兰，娇羞似月，静若清池，动若涟漪，宛若一朵风中的百合。
蒋晓寒，多像年轻时代的老婆啊，跟她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又重新年轻了。
年轻时代的激情，哪里去了？怎么就不见了？需要年轻的女人才能激发他蛰伏着的如同冬眠一样的热情？
即使，没有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岁月的车轮会将一切都带走，包括激情，你也应该知道你是人家的丈夫，有多少天，没尽做丈夫的义务了？
她不是傻子，丈夫的变化她不会没有觉察，她的心里是苦的，可是，她隐忍，她等候，她一声不响。而自己，居然更加变本加厉，丧尽天良地越走越远。
即使站在这里，你还没有忘记心猿意马。
不是我们摒弃当初的诺言，而是，岁月真的可以改变许多。甚至，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认识过去的自己，因为，改变太多，已经面目全非。人活一世，外表在变化，心，更不知道要变多少回。
就这样，看着老婆，一池秋水般的眼波，眉宇间清丽犹存，只是眉头微蹙着，系着憔悴，系着轻愁。
老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移开目光，看着对面的墙壁：“今天不忙吗？有空回家？”
“嗯，今天没什么事，我忙完了就回家来了。”
老婆幽幽地说：“人人都想做有钱人，做有钱人有什么好？其实最幸福的是寻常的夫妻，每天都能守在一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真怀念过去那些日子，你那时每天都能回家。现在呢，想见你一面都难。”
看着老婆，高明达忽然有些难过。
他走过去，抱住老婆，温柔地摩挲她的头发。
这个女人，记载着他的过去，承载着他的将来，如果没有她，自己就是一片没有港湾的浮萍。
说真的，他这只蜜蜂，禁不住花香的诱惑，飞出了很远很远，可是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花园才是自己的家，才是心的归宿。他不回家，只是太贪玩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家出走，四处漂泊。
真的，从来没有，即使现在。
老婆身子抖了一下，随即也抱紧了高明达，脸颊贴在他的衬衣上，手臂搂住他的腰，轻轻柔柔地抚摸着，想一只怕惊扰了人的猫。
她依然有些娇羞，像年轻时候一样。
这举止，这神态，已经成为经典。
经典，不够时尚，但是，永远是不可超越无可替代的。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脚把高明达带到哪里，夜里，无论多晚，高明达都会乖乖地赶回家。
对于老婆，他本来心存内疚，对于儿子，他更是心存顾忌，这两股力量拧在一起像一根绳子，力大无比，不可战胜。
那一天，马蕾，再一次触碰了高明达的底线。
院长工作会议上，马蕾说：“最近，s市又新开了几家医院，我们明达集团麾下的几个医院都受到了影响。我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们的病号大量的外流？这与我们不能与时俱进，缺乏时代精神是不是有关系？现在妇科男科不孕不育症专科空前的红火。妇科药物流产无痛人流整形手术像处女膜修复术紧缩术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男科的前列腺肥大阳痿早泄性病的治疗也价格不菲；不孕不育症的治疗更是利益丰厚，为了要个孩子，病人多少钱都肯花，星光医院是近两年新开的一家主治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我去星光医院探访，一个疗程的药费要几千块。不是我们的队伍不够尖不够精，而是我们的思想太保守，因循守旧。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没有勇气，有人已经吃过了，证明无毒无害无副作用，我们都不敢尝试是不是太畏手畏脚了？希望各位院长回去召开院内会议，尽早拿出整改方案”
坐在正中间的高明达，他的感觉是血压上升。
这个妖精，事先招呼都不打，竟敢在这么严肃的会议上发此奇谈怪论，而且，一个秘书越俎代庖指手画脚，谁给她的权利！高明达几次想要打断她，竟然张不开嘴，想要拍案而起，又好像得了软骨病，根本站不起。
面子，这么多人面前撕开，有多难看。撕破面子，马蕾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也未可知。
忍着，忍着，高明达终于张开嘴，不紧不慢地：“我们开医院是为了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当然，也是为了赚钱。近两年，一些专科医院确实对我们形成了很大的影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应该学习人家的先进理念，但是，当医生的任何时候也不能忘了‘医德高尚’四个字，只有这样才能走得更长更远。”
高明达的发言模棱两可没置可否，既顾忌了马蕾的面子，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马蕾的脸晴转多云，高明达的脸都绿了。
院长室里，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想问问你，究竟想干什么？”高明达火冒三丈。
“我也是为了明达集团着想，同行竞争激烈，病患大量流失，明达集团这两年的利润在不断下滑，这样下去，明达集团能有什么前途？”
“我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招呼不打一个，屡次自作主张，谁给你的权力？”
“跟你商量，行得通吗？每次说起这事你都一票否决，为了明达集团的明天，我只有先斩后奏。”
“发展专科，形成特色，这是先进的经营理念，在我们医疗部门已经达成广泛的共识，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我们扎扎实实脚踏实地去努力，去实践。做医院不是做服装，什么时髦做什么，如果用经营服装的理念去经营医院，那才是把医院引入歧途”
马蕾打断高明达：“你太因循守旧闭关自守了，你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你没感觉吗？你已经老了，朽了，你如果继续墨守成规不肯礼贤下士的话，明达集团被同行挤垮，那是迟早的事。”
高明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蕾：“你心术不正！明达集团该往哪儿走，我有我的主张，不劳你一个小小的秘书指手画脚，你是什么身份，自己搞搞清楚，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走人？”
马蕾一点也不示弱，迎着高明达的目光，冷笑一声：“高明达，为了明达集团我殚精竭智，为了你，我不顾一个女孩家的清白，让我走，你说得容易，你在打发要饭的吗？”
高明达的心抽动了一下：这糟糕的局面真的出现了只一忽儿，又目光炯炯地直视着马蕾：“马蕾，你别以为我软弱可欺，是一个没有手段的人！”
马蕾撇了一下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本有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高明达，你以为我马蕾就是好欺负的吗？在我的词典里没有‘逆来顺受’这四个字，你尽管撒马过来，最多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一个小小的医生还怕你一个医药集团的老板不成？”
这一次，高明达也对马蕾有了更深入地了解，正如自己所估计的一样，马蕾，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而且比自己想象的要辣手得多。
这个妖精，现在关心的不是明达集团的前途，而是自己在集团的地位，所谓医院改革，不过是一个名义，一个由头罢了。她现在正在努力进行由老板秘书向老板代言人这一身份的转换，这种情势真是相当的不妙。
很多男人，都毁在女人手里。
一步错，步步错，真是悔不当初。任何时候，一个人，能够自制，多么重要。
两人冷冷地对峙着，阴沉着脸，谁也不理谁。
马蕾走过来，歪头娇嗔地看着高明达：“老人家，还在生气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有钱人都这样神经过敏吗？把手下的精忠报国理解为不怀好意？总是害怕有人篡党夺权谋朝篡位？真是太可悲了！我说，咱们能不能不阳光点，不那么阴暗呀，做为集团的员工，做为你的枕边人，我是希望集团发展壮大，不愿意看到你毕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高明达站起身，表情没有松弛，依然是冷峻的神色：“无论你把我看成你的老板还是你的男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尊重我，人与人之间如果连起码的尊重都不能保障，那一切都无从谈起。回家吧，我送你。”
一连几天，两人例行公事，像普通的老板和员工一样，没有了往日的亲近和狎昵。
这段时间，蒋晓寒百无聊赖。
她又开始失眠了。寒夜里，她幽灵一般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楼下风中摇摆的小树。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在有暖融融的房子中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尚且心在发抖，肆虐在疾风中的小树，它冷吗？
小树真好，它因为没有心，感觉不到寒冷和悲伤。
如果人也能像小树一样就好了。
那个人，从前每周来两三次的，现在一周只来一次。
从最初夜店找小姐一般的匆匆而就扬长而去，到后来的缠绵悱恻相拥而眠，现在呢，又回到了，而自己，做小姐的感觉又卷土而来。
以后呢，会不会逐渐没了踪影灰飞烟灭呢？
如同，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春梦？
蒋晓寒在心里冷冷地笑。
周六，蒋晓寒没有开车，独自一人踯躅在寒冷的街头，她在逛街，打发无聊的周末时光。
那一天，蒋晓寒第一次看到了高明达的老婆。
商贸大厦，电梯上行中，不经意的一瞥，让蒋晓寒如同电击一般。
她看到了高明达，高明达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女人。与此同时，高明达也看到了她，好像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似的，急忙把目光转向一边。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这个女人不是一个黄脸婆。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是面容姣好，神态安详，举止雍容。她的胳膊挎在丈夫的臂弯里，风姿楚楚，庄重大方。
几秒钟，只是几秒钟，随着电梯的上行下行的交错，他们擦肩而过。
在这一瞬间，蒋晓寒被打回原形，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以色事人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感慨，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在外边眠花宿柳的男人，家里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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