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

    睁开眼，清晨已在不知不觉中拉开帷幕。

    温雅翻了个身，虽然早已清醒多时，但依旧赖在床上等待着第一缕霞光的降临。

    谁说这地方不好。

    温雅伸了个懒腰，也就是在此时，她觉得孤儿院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这里没有鸡鸣，没有犬吠。

    更没有嘈杂的吵闹与谩骂声。

    在这里她不会受到歧视，更没有人会对她恶语相加。

    她不用时刻担心犯错。

    更重要的是，家务活明显变少了。她就仿佛这里的客人一样，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吃吃睡睡，抑或倚在门前看着一群孩子们嬉笑打闹。

    这不就是多年以前自己所向往的生活嘛。

    像个家一样，温馨的感觉。

    老实说，自打出生以来，温雅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从小她便可察觉到父母之间浓重硝烟味道，以及那个连自己都看不顺眼的“叔叔”，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实。

    终于，在她认为爱情降临，幸福也会接踵而至时，家族的定时炸弹终于爆发了。这一爆发，直接淹没了她所期待的所有幸福。虽不能说那是导致她不幸福的根源，但却是这场错误婚姻的源头。

    自从她离开了这个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围攻，再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后，生活反而一直安逸了下去。

    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几天，还是几周？她已经逐渐忘掉了自己前来这座城市的初衷。

    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温雅觉得，在孤儿院做一名老师，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这些孩子们，再整日陪着他们嬉笑打闹；生活中充满着这些单纯天真的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但只可惜，这个念头也只能憧憬一下罢了。

    毕竟这个孤儿院不是她的，这些孩子也不属于她。一切都是那个丁老头的。

    温雅忽然感到一阵沮丧，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

    不知不觉中，淡淡的霞光穿透了米色的窗帘，慵懒地照射在温雅的睫毛上。

    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门外，传来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温雅这才缓缓起身，换了衣服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丁老头拿着一把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地面。

    “丁叔，早上好。”温雅走上前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起来啦？去厅里吃早饭吧，都准备好了。”丁老头看起来依旧那么慈祥，以至于温雅很难联想到他生气时会是什么模样，那恐怕是比洪涝灾害还要百年不遇吧。

    “哦，好的。那个您每天都起那么早？”温雅感到自愧不如，不管她何时醒来，只要穿好衣服一走出院门，总是能看到丁老头在神态自若地打扫院子。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温雅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他总是比她起得早很多。

    老人睡眠少情有可原，只是温雅不理解，管那么多的孩子，难道一点都不累吗？

    这个丁老头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一点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么就是淡定。

    他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淡定，在任何时候。

    “人老了，觉少，睡不着就起来了。再说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你说对吧？”丁老头含笑回答。

    温雅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她开始佩服这个老人家的体力。想当初在梁家，自己何曾不是从早忙到晚，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呢。但那个时候她不及丁老头一半的体力，因此一天到晚昏天黑地，还由于体力不支干活时经常开小差，从而理所当然地招来梁老太的一顿开骂。

    好在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温雅更加坚定了不回去的想法。当初离开时，她就没想再回来。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人。

    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

    炎热的夏日，一阵酷流忽然席卷街头。

    在这个重度污染的工业城市，这股热风足矣将人吹得头晕脑胀。

    再环顾四周，只见一台台排风扇争先恐后地吐着由室内空调排出的热气，便不难理解那恼人的热风源自于哪里。

    梁家两兄弟带着两个睡眼迷蒙的孩子，一起奔走着。大街上，同他们一起沐浴这烈日火炉的人不在少数。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便屏住呼吸，等待那帮“乞丐”起身去“工作”。

    他们不确定晚上那帮人具体何时睡着的，也不知等待了多久他们才醒来，但唯一肯定的是，兄弟二人紧张得彻夜未眠。

    因为他们误入了乞丐帮的地盘，万一睡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来。

    跟不讲理的流氓地痞，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躲，因为惹不起。

    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总是十分悲催：高高在上的官员，他们惹不起；这些毫无地位，所谓的光脚不怕穿鞋的人群们，他们依旧惹不起。

    那么最后，只得处处小心谨慎地过日子。纵使心头有千万个不服的理由，也只得当做哑巴吃黄连，一口咽下去，什么也不能说了。

    但不管怎样，梁思成总觉得这两个大黄连，可害苦了他们一家。温雅出走，现在兄弟二人竟已沦落到了将家中老母托给别人照顾，而自己远走他乡时，他的心里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那么平衡。

    而这两个大黄连，于情于理都属于那种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纠结物种。

    梁思成看着满面汗水的两个孩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那么难以“消化”，并且已经直接导致了“肠道堵塞”，那么只得一点点地解决了。

    “哥，你确定你还记得那家医院的地址？”梁思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迷茫地看着前方永无止境的大路。

    街上，人群黑压压的，大城市无论何时都是人声鼎沸。

    温度也越来越高。

    终于，嘉桦承受不住这样的闷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宇也热得满头大汗，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然后回过头看了看嘉桦那张憋得通红的小脸，果断地解开了他衣领上的前两个扣子。

    梁思成不动声色。

    梁思益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手里拿着一张地图，还在焦急地寻摸着。

    “哥，算了，明天再找吧，咱们先找个地儿坐坐，喝口水。热死了。”梁思成深吸了一口气，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透着一种无声的沉闷。

    他知道，此刻哥哥的心里一定在纳闷，城市里的人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的。

    二人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终于，梁思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停在了一家宾馆前，说什么都不肯再前行一步。

    梁思益也仿佛得到一个台阶，顺势开了个房间，二人决定今晚先带着两个孩子入住，明天一早先把嘉桦送到医院去复诊。不管进度如何，至少要在安置好两个孩子之前，保住嘉桦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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