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伍

    存车处地下室的空气总是让人联想到阴暗与潮湿。

    梁思益搓了搓手，虽是酷暑之时，但夜晚丝丝凉风再加上潮湿的环境，免不了让阴冷的空气持续渗入骨髓。

    “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梁思益一边哈着气，一边颤抖着声音问弟弟。

    “多待几天吧，总比待在破庙里担心被野兽袭击好多了吧？”梁思成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嘉桦幼小的身体上。

    “冷吗？”她回过头问小宇。

    小宇扭过头看了看他，嫩嫩的小脸冻得发紫。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活见鬼了，大夏天的，这儿可真够冷。”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梁思成回过头，一位三十开外，衣衫褴褛的乞丐映入了他的眼帘。再定睛一看，并不止一个乞丐，在他的身后，三三两两的乞丐陆续鱼贯而入。他们的穿着一样破烂，但姿态各异，并且身体都存在着自身的缺陷。

    “行了，回来了，终于可以把这破玩意扔掉了。”一个失去右臂的乞丐说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内会回响着。紧接着，他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右臂甩动了几下，从空荡荡的袖子内立刻如同变魔术一般，唰的一声甩出了一条完整的胳膊，它在来回来去晃动着，并且没有产生任何“排异”现象。

    接着，身边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也陆续撕下了自己伪装的面具，凭空长出了原本缺失的腿，瘸子瞬间健步如飞，瞎子恢复了视觉，手里举着牌子明示自己是个“聋哑人”的乞丐，也忽然间破口大骂这地下室内的冷空气。

    似乎仅仅用了四分之一秒的时间，原本幽静阴冷的地下室内，空气变得污浊不堪。那些嘈杂的声音充斥了梁家兄弟的耳朵。

    梁思成注意到，就连坐在一旁的小宇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再次觉得，这个孩子其实是什么都懂的。他的领悟以及认知能力，甚至不在自己之下。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那些假装残疾人的乞丐，白天行乞，晚上在如此僻静的地方便恢复了原貌；那么，小宇会不会每当夜深人静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撕下自己“孩童”的伪装，恢复自己原本的面貌呢？

    虽然梁思成清楚地知道，也许这个外表是无法改变的。然而，他的内在，绝对不是一个孩童。

    只是，他不知小宇会在什么时候才撕下自己的伪装，也不知道他为何会伪装自己；更不知道在他孩童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了一颗什么样的心？

    “阿成啊，这些人”梁思益忽然担忧地压低声音对梁思成说道。

    “嘘”梁思成赶紧做噤声状。那些人尚未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一行四人。

    地下室原本污浊不堪的空气中，此时潜伏着一种不明质地尘埃。郁闷的感觉直沁人心。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那些乞丐骂累了，地下室的空气才重新恢复了以往仅有的污浊。

    梁家兄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空气不是很好，但已没有了方才的那股郁闷。

    乞丐们大概是闹累了，再加上“演了一天的戏”，此时大多数都已昏昏入睡。

    小宇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耸动着的肩膀明显地松懈了下来。

    原来他方才也有些紧张。这些梁思成全都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地下室内的鼾声逐渐此起彼伏。

    外面忽然传来了细微的骚动声。

    梁家兄弟警觉地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小宇的双眼早就睁开了，并且表情很淡定地面向发出骚动声的地方。

    梁思益看着这孩子近乎深沉的眼神，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的弟弟，梁思成看着哥哥的表情，立刻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看一旁的嘉桦，依旧没心没肺地睡着。虽然睡着了也许就不会感觉到那么冷，但他的小脸还是被冻得发紫，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他的鼻尖，会感觉到冰封似的寒冷。

    也就是在这小小的身躯下，一颗脆弱的心脏正勉强维持着它一切的生机。

    梁家兄弟知道，若再不快一点将嘉桦送到医院去治疗的话，一旦心脏病发作，。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现在的他们面临着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在大城市里看病，钱根本就不够。

    眼看着嘉桦日益苍白的脸庞：梁思益的心里暗暗担忧。再看看地下室这些挡路的乞丐，梁思益甚至都产生了悄悄地将这些人在睡梦中杀掉，以此来保护自己安全的念头。

    可是这又怎么行呢。

    于是，这个罪恶的念头也仅仅是在他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便灰飞烟灭了。

    但，现在的状态十分被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还唠叨着说要离开这里的梁思益，现在彻底老实了。他知道这些乞丐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起来的。他们现在最安全的便是等到这些乞丐离开，然后再此启程，先将嘉桦送到医院，再继续追查这两个孩子的下落最为妥当。

    当然，在他的心里，寻找温雅其实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奇怪的是，外面月黑风高，鼾声却没有那么重了。

    因为门外的骚动声，从最开始的若有似无，变成了近乎嘈杂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门外有几个人在相互责骂着。

    “我靠，外面吵什么呢？！小四你给我出去看看！妈的不要命了！吵老子睡觉！”“瞎子”直挺挺地坐起身，冲着外面怒吼道。

    “诶，好嘞，马上去。”“瘸子”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健步如飞地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奔过去，不一会儿，大门似乎被打开，方才的骚乱声此刻尽在耳前。

    仔细听，有一个人似乎身负重伤，在鬼哭狼嚎地喊叫着。

    “臭娘们啊！不要再让我见到她！再见到她我一定拨了她的皮！”那个负伤的人怒吼着。

    “靠，你这脸我看看”“瞎子”看见自己的兄弟这般模样，禁不住惊讶地走上前去，末了，他叹气道：“不行了，你这脸，毁了！谁干的？”他有些愤怒。

    另一个人走上前来，畏畏缩缩地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伤者脸上的刀痕是如何造成的。

    而躲在角落内的梁家二兄弟，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擅长手工制品，红布衣，长麻花辫，瓜子脸，丹凤眼，左眼角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痦子

    难道这些乞丐口中的臭娘们，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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