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救人

    我甚至有些后悔没听从庆卿的建议，留在燕国卖狗肉。如今要去哪里？韩非之命未完成，楚国不能回了，投荀卿门下更是无望。我一身布衣，没有平原君显赫的家事，没有庆卿天下无双的剑术，也没有郭爷孤身坟冢的勇气，能去哪里？

    我站在邯郸城外的路口，心情极度烦躁，不想回家，那里没有温暖。其他的地方，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去过——秦国。

    张丞相起于布衣，今日操天下权柄，天下似乎没有在哪个国家有人能做到。过去一直觉得秦国凶险，那是对平原君这样的人吧，他们已经拥有富贵，倘若不是他们的家人或者女人，这辈子都不要想拥有那样的富贵。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帮助秦国掠夺他们，或许还能分一杯羹。

    想到这里，我纵马向秦国而去，一路上都是往相反方向走的难民，而我却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天渐暗，山野已经慢慢模糊了，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我看见前方似有灯火，走近看了，却又不像客栈，里面有灯，门口却没有什么人走动。这荒山野岭，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我走上前，拍了拍门。

    屋里有些声响，却没有人答应。

    “有人吗？”我又拍了拍门。

    只听得“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后，是狗么？我往后退了几步，心中纳闷，倘若是狗，为什么没有叫声。

    忽然一声马啼，我往旁边踱了几步，看屋后竟然栓了好几匹马，马鞍上清一色赵国的标记，似乎是赵国的战马。我忽然明白了，这里情况不妙。

    我转身想离开，忽然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身材不高，那屋子的房门已经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腿在哆嗦，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只有风的声音，连那些马儿都很安静。我看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把刀子。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我退了一步，那人继续向我走来，我站立着不动，看着他，浑身都在颤抖。

    “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人忽然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风在身边呼啸地刮过，我仿佛觉得自己在梦境中，是真的么？就这么徘徊在生于死的边缘。

    “你就一个人么？”那个声音继续问。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说就我一个人，那不是刹那间就被干掉。可一群人又怎么样，我瞟了一眼那屋里，寂静无声。

    我缓了缓神，发觉那声音有些熟悉，“郭”

    他没有回应我。

    “郭爷？”我叫了出来。

    “果然是你”他说，“我没有认错，就你一个人么？”

    “对”我连忙答道，“就我一个人”。

    “进去说吧”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外面太冷”。

    “进去？”我感到后背一直凉到脖颈。

    “走吧”他向屋里走去。

    “好”我极不情愿地挪动脚步，随着越来越近，我慢慢看清了屋里，横七竖八都是人，就是没有一个在动的，“郭爷，这？”

    “进屋说”那个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我告诉你。”

    我想跑，非常想跑，但我知道跑就死定了。如果他想杀我，没必要进屋再说吧。

    我走进屋里，每一具尸体都有着不同的相貌和表情，凝固着，如同身上的血一样。我努力找个没有血迹的地方，但太难了，整个屋子似乎都变成了红色，我觉得自己几乎难以喘息。

    “把门关上”郭爷开口道。

    我把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和一屋子死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郭爷问道。

    事到如今，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把齐二如何描述了妖刀，如何上了刑场，又被韩非差来寻找简述了一遍。

    “你现在想做什么？”郭爷问道，“你找到我了，也找到刀了。”

    “我不想死”我喃喃地说。

    “没有人想死”郭爷抬了抬下巴，“这些人没有一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将军为了不连累他们”郭爷说，“自刎而死”。

    我听了心中一震。

    “他们却拿着魏将军的首级去秦国请功”郭爷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将军他？”我不敢继续问下去。

    郭爷跨过那些尸体，拿出一个包裹，轻轻解开，一声不吭。

    莫非这些赵国的士卒是拿魏将军的首级去换平原君？我心中暗念道。

    “让他们给魏将军陪葬吧”郭爷轻轻系上了包裹，“你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走？”

    “走，走”我连忙说。

    郭爷把灯吹熄，走出屋外，并没有关上房门，“这地方有野兽，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嗯”我点了点头。

    “我现在要回邯郸”郭爷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好”我点了点头。

    “走吧”郭爷牵过了一匹马。

    一路快马加鞭，二人无言，快到邯郸城时，我对郭爷喊道，“天未亮，城门未开，如何进去？”

    郭爷勒马停住，冷冷地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我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和我回来？”在清晨中，看不清郭爷的表情。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你找我”郭爷说，“无非是想求一份功名，用我的性命”。

    “你误会了”我连忙说。

    “我的性命不足以成就”郭爷说，“你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一把么？”

    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地刮过，“怎么去博？”我问他。

    “你去邯郸城西门”郭爷说，“对城上守军喊，姜子牙请即刻开门。“

    “姜子牙请即刻开门？”我觉得他已经疯了。

    ”对“郭爷说，”如果城门开了，我送你一份功名“。

    我实在无法理解眼前人说的话，”如果不开呢？“

    “如果不开”郭爷的话语倒看不出癫狂，“你会被乱箭射死”。

    我看了看夜色中的邯郸，临出城时，听说秦军逼近，守备已经甚是森严。深更半夜，就这一句话想喊开城门，“您究竟为何要回邯郸？”我问道。

    郭爷坐在马上，“魏将军把性命托付于我，我却辜负了他。”

    “不能这么说”我连忙说。

    “我不能让他的首级送到秦国”郭爷说。

    我点了点头，“那又何必再去邯郸？”

    “魏将军不想连累平原君，还有这一城百姓，”郭爷说，“现如今，只有一个人能阻止此事，我要去城中找他。”

    “为何不在天明之后去？”我问道。

    “因为此人的性命”郭爷说，“也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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