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末路伊甸（上）

    12月28日晚间11:35，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区西苑神职人员居住区。

    一辆漆黑的厢式轿车悄然停在了居住区外，车厢内，雪伦正在检查军靴的鞋带是否系好。今日的她没有如往常一般身着西装，而是一身全黑的作战服，武装腰带上装配着攀爬所需的钢索，枪套中扣着一把勃朗宁，绑腿的刀套内有一长一短两把军刀。她左手戴着全指手套，右手却戴着半指战术手套，她将长发牢牢盘起，收束在鸭舌帽中。单片镜换做了绑带式护目镜，下半张面庞用呼吸变声面罩遮盖。乍看上去，甚至无法分辨她究竟是男是女。

    “你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后不论是否成功，我都会回来。”雪伦最后叮嘱道。

    老杰克点头表示明白，厢式轿车内有着各类军事指挥设备，老杰克将随时监控雪伦的行动。无论何时，老杰克都是雪伦最坚强的后盾。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兵，年轻时曾参与过联邦政府数次野外军事行动，并在四十多岁的尉官时期全程参与利拜伦大革命，作为一名优秀的侦察兵，他挺过了枪林弹雨，一直到大革命结束，才退伍成为了斯班赛家的管家。雪伦一身侦察与反侦察的本领，包括格斗与枪械使用，可以说都是他所教。雪伦虽然是最高军学出身，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但毕竟术业有专攻，她专攻指挥官专业，是学院派，临场作战的本事不可能比得上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武装侦察兵。

    老杰克毕竟年纪大了，且早年间膝盖受过重伤，每逢阴雨寒天都会疼得走不动路，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所以雪伦不让他参与任何危险的行动，全部自己亲自上阵。在体能方面，她仗着机械义肢的支持，基本不输于特种兵的水平。

    下了车，雪伦迅速攀上车顶，从车顶猛然向斜前方一跳，扒住居住区院墙的墙头，一个翻身就越过墙头的电网。向下坠落的过程中，她在半空拧动身躯调整好落地姿态，双足落地的同时向前翻滚卸去下坠力道，然后迅速滚地起身，借着四周载种的植被掩护，向居住区深处潜行而去。

    此过程中，居住区外围的红外探测警报在短暂的遮断中恢复，门卫室内的安保打了个哈欠，眼前的监控画面内什么也没有拍摄出来。

    查尔斯威廉姆斯，作为枢机主教这个级别的教会神职人员，已经站在了教会中的顶尖位置。英国清教并不存在教皇的宝座，因为罗马大区梵蒂冈城的教皇才是基督教世界唯一的教皇。故而，红衣大主教就是清教最高阶的神职人员了，枢机主教作为红衣大主教的下一层，掌管几大重要的教会分会，查尔斯威廉姆斯就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分会会长，也是威斯敏斯特教会最高阶的神职人员了。只是他毕竟年事已高，下一界选举后，他就将退休。这些年，这位枢机主教已经很少会出现在公众场合，基本处在半退休的状态。

    由于地位崇高，他所居住的宅邸在西苑居住区内地段最好的地方，是单栋三层带花园的别墅。占地面积虽不及斯班赛家宅邸那么夸张，但在寸土寸金的伦敦大区，也是平民百姓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雪伦今夜选的时机十分绝妙。她料到今晚查尔斯威廉姆斯应当不在家中。由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上千人的静坐示威活动，他作为枢机主教，必然是要去露面的，一直躲在幕后，反倒会加重身上的嫌疑，不论他本人是黑是白，为了教会的名誉，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雪伦不禁感叹上天都在帮她。

    抵达威廉姆斯家宅邸的前院，她蹲在了一棵榆树之下，悄然开启了护目镜的环境扫描功能。整座宅邸都在她的扫描范围之内，她确认了一下屋内到底有哪些人，处在什么位置。一楼厨房中有一个老妇人正在忙碌，客厅的沙发中坐着一个稍显年轻的中年女子。二楼、三楼灯光全部关闭，并没有人在。雪伦猜测，那老妇人应当是查尔斯的老伴，客厅中的中年女子，应当是儿媳，克劳德的母亲。

    “家中男人都不在吗”雪伦淡淡呢喃了一句。随即她站起身来，大跨步向正门口走去。一边走，她左手拽住右手战术手套下方掌根部位，从中抽出了五根长条状的绑带，往右手五根手指之上一套，五根手指之上仿佛被套上了拉力器一般，但仔细一看却并非是拉力器。指尖指纹部分全部被透明的薄膜笼罩，她用左手在战术手套手腕内侧的部位操作了两下，调出了早就录好的克劳德的指纹，绿色的光芒在指尖薄膜内闪烁，雪伦将手指往正门之上的指纹识别屏一按，五根手指一一识别完成，宅邸门“咔”地一声打开了。

    克劳德这家伙还真老实，换了我，定会来删了自己的指纹。不过，估摸是被吓破了胆，不敢这么干吧，生怕我再去找他一回，呵呵。雪伦心中冷笑道。

    大概是听到了正大门打开的声响，厨房传来了老太太的询问声：

    “老头子回来了？”

    客厅传来了儿媳的回答：“不会吧，这才几点，这就回来了？”

    这时电视里传来了新闻转播的声音：“我们看到查尔斯威廉姆斯枢机主教乘坐的车辆出现了，现场示威群众喧嚣起来，他们开始高喊口号”

    “爸爸他不就在现场嘛”儿媳嘟囔了一句。

    老太太从厨房走出，探头往门厅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于是叹口气道：

    “唉，我真是年纪大了。”一边说着，老太太蹒跚地走进客厅，坐在了儿媳身边，二人盯着电视上的静坐示威现场转播，专注地看了起来。

    雪伦悄然走出了门厅边存放鞋子和挂大衣的单间，缓步踏上地板，绕过客厅后方的走廊，向楼梯间走去。她就像一个无声的幽灵，连气息都不存在。踏上楼梯，悄然往三楼而去。查尔斯的书房正是三楼东侧最大的那间房间。她的军靴底部自动生成一层干胶，不仅可以避免留下脚印，还可隔绝行走的声音。干胶三秒钟速凝，两个小时后自动脱落，无色无味不留痕迹，非常方便。这个技术也是五十岚博带给她的，实际上这个技术早在好几十年前就已经在特种兵、军警和特工间谍中开始使用了，五十岚博并非是开发者，但他曾参与过单兵装备开发项目，制造这些小玩意儿非常在行。

    楼下电视声音开大了，大概是播到了关键的地方，电视里响起了查尔斯主教亲自喊话的声音，这栋屋子的两位女主人不愿错过半点细节。这个环境对雪伦的行动太有利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三楼书房门口。不过在这里，她驻足踌躇了片刻，因为门口出现了一道密码锁，显然这个房间不是谁都能进的。

    雪伦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黑匣子模样的玩意儿，将其套扣在密码锁上方，按了一下黑匣子顶部的一个按钮，黑匣子正面出现了一个数字面板，其上显示着正在解码的数字流。不多时，第一位数字密码跳出“2”，又过几秒第二位“8”跳出，第三位“3”跳出花费了更长的时间，第四位“1”，第五位“9”最后跳出时，耗费了三倍的时间。

    “滴”的一声轻响，书房门解锁成功，雪伦取下解码器塞回口袋，没有急着进入书房，而是再一次打开了护目镜的夜间透视扫描，寻找书房内是否有监视摄像头。

    果不出她所料，一个不大的书房居然装有四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保证整个书房监视无死角。雪伦从腰包内取出一个微型信号遮断器，扣在手环上方，按动手环全息屏，将房内的所有监视摄像头全部遮断，这才不急不慢地打开了书房门，走了进去。

    书房装潢相当古朴，雪伦自然没有开灯，在护目镜的辅助之下，她不用夜视功能也足够看清这房内的一切。四面墙壁几乎都被通高至天花板的书架遮蔽，书架上塞满了各类书籍，除却神学书籍，大多是一些十分高深的名著，从14世纪至19世纪的欧洲文学和拉美文学大多都有收藏，而且可以看出来这些书都被主人时常翻阅。

    书房正中央摆放着一台全息电脑桌，雪伦走过去，启动全息屏，不出所料又要输入密码。这一回，解码器派不上用场了，她将手环与电脑联接，开始解码。

    出乎她意料的是，解码相当轻松就完成了，因为密码设置相当简单，只是单纯的六个数字，且十分单一——111119，五个“1”一个“9”，雪伦有些看不懂查尔斯枢机主教设置密码的想法。

    她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在这方面，直接开始拷贝整个电脑中的内容。拷贝开始后，她需要做的就只是等待，整个过程应该会耗费二十分钟。

    她离开全息电脑桌，开始仔细查看整个书房，不能排除这个书房没有暗室之类的地方，不过之前雪伦扫描全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建筑结构之上的漏洞，她只是秉持着不遗漏任何信息的想法，开始一点一点仔细查看书房内的书架。每一本书她都会看过去，她相信只要有一丁点的不对劲，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不得不说查尔斯枢机主教当真是个读书爱好者，品味也挺不错的，整个书房的书籍都沉淀着一种岁月的厚重感，可不知为何，雪伦内心深处却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她不知这违和感从何而来，越是观察书架上的书籍，她越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也许是书籍的偏好太过单一了，亦或是有太多关于同一个主题的书籍了。

    斯班赛家族本身坐拥着联邦最大量的私人藏书，雪伦自幼也是泡在书堆中长大的，这个书房中有相当一部分书籍她都有阅览过，因此能够粗略知道书中所写的内容。

    宗教书籍中有太多关于伊甸园的书了，、散文集、学术著作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以伊甸园为题材。即便伊甸园没有直接出现，书籍主题也起码与人类起源、繁衍有关，很多都是十分深奥的、哲学性极强的书籍。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书籍的主题与通天塔有关，关于上帝以语言分化阻碍人类联合在一起建立通天塔的传说，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分解人类多民族之起源。

    等等雪伦忽然想到了什么。

    书房门的密码：28319，如果拆分为2:8—3:19，就是圣经的序号，第二章第八节至第三章第十九节，描写的恰好是旧约创世纪中伊甸园的那一段。

    而电脑密码：111119，拆分为11:1—11:9，就是旧约创世纪中关于通天塔的那一段。

    雪伦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拷贝即将完成，雪伦走回全息电脑桌边，忽而注意到脚下地毯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有一块颜色淡了些许。她蹲下身，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一个隐秘的拉链头，她迅速将其拉开，将地毯揭开了一块，底下出现了一块四方形带着解锁面板的木板，明显是可以揭开的。

    雪伦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她点开面板，发现必须要查尔斯本人的指纹和虹膜才能打开。她暗地里咒骂了一声，找到了最关键的东西，可惜打不开。她必须获得查尔斯的指纹和虹膜，才能打开这个暗箱。

    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吗？雪伦重新拉好拉链，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起身，将拷贝完毕的硬盘塞入口袋，关闭了全息屏。

    她走出书房，带好房门，悄然下楼。她之所以不走外墙攀爬，一来是宅院墙面本身就有防攀爬的强电流每三秒流动一次，二是宅邸的窗户都是强度极强的防弹玻璃，如果没有特殊工具很难毫无动静切开。她既然拿到了克劳德的指纹，就不打算费那个劲不走寻常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携带了攀爬钢索。

    她悄然走下楼，就在她路过门厅时，电视内忽然传来了极大的喧嚣声，紧接着雪伦听到了客厅中老太太和儿媳的惊呼和哀嚎声：

    “查尔斯！查尔斯主教中枪了！头部，头部中枪！”电视内传出主持人声嘶力竭的声音。

    shit！雪伦僵立当场。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什么，迅速取出了怀表，握着表的左手在轻微地颤抖。怀表显示着12:08:32，仿佛在嘲讽雪伦一般，默然指示着当下的时间。

    一分钟，该死的一分钟，她能做什么？为什么不是一小时，如果是一小时，她就有希望拿到查尔斯的指纹和虹膜了！

    她泄愤般拨动了时针，尽管她明知时针不会听她使唤。然而让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时间居然发生倒退，时针向后拨动一格，雪伦迅速被熟悉的白光包裹，灵魂升天的感觉更为强烈地袭来。等这令人窒息的感觉过去，雪伦猛然吸气，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家厢式轿车的副驾中，车子尚未发动，还停在安全屋的地下停车场。

    “大小姐？”驾驶位上刚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的老杰克被雪伦吓了一跳，询问道，“您怎么了？”

    雪伦喘息片刻，猛地抓住老杰克的肩头，道：

    “去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