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麻仓好拽着窗帘笑到抽风，好半晌才直起腰，抬手擦过眼角笑出的泪水。

    那孩子是叫...吉良吧，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这么简单就被他骗到。

    明明他刚刚的演技不足他平时的十分之一啊！

    思来想去，可能是这孩子本身太实诚了吧。

    五百年前他带着火灵回到地狱，恰逢彼世大震动，岛国黄泉与尸魂界合并，地下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地府，不用再整日馋隔壁上国的轮回体系。

    合并后的彼世国度由伊邪那美命、阎魔大王与尸魂界的灵王共掌，但两方的老大都没有弄权的心思，遂黄泉地狱那边还是由第一辅佐官鬼灯在管理，尸魂界则由瀞灵廷护廷十三番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统领。

    两方合并后，为了能更好的管控亡灵国度，双方会不时派一些人手过去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以期达成和谐友爱的地府大家庭。

    比如黄泉向尸魂界投放唐瓜和茄子，尸魂界往黄泉送几个正副队长之类的。

    如此一来二往，双方也算是把管理层认了个全。

    彼时的麻仓叶王呢，地狱修炼久了觉得有些无聊，就想找点乐子，便应鬼灯之约，被借调去了尸魂界的瀞灵廷。

    彼时瀞灵廷的正副队长之位都已经满员，其下的席官之位又对不起他地狱辅佐官派遣的黄泉来使身份，遂总队长把他塞到了培养死神的真央灵术学院里，并给了他与院首平级的权力。

    任命一出，本就对合并后尸魂界“低”黄泉地狱一头的，瀞灵廷明面上的掌管者中央四十六室更加不满。

    中央四十六室由尸魂界的贵族和元老组成，原本是尸魂界最高的司法机关，拥有制裁死神的权力。一旦他们下达了判决，连护廷十三番的山本总队长也不能否决。

    在尸魂界与黄泉合并后，诸多规则有所改变，中央四十六室手中的权力也随之减少。

    可能无论是哪里的元老，年纪大了脑子就开始不清醒起来。他们对手中权力逐步被剥夺相当不满，而山本总队长直接空降一个院长到真央的行为，更是激怒了他们。

    若是唐瓜茄子等还好，可来的是从未在尸魂界众死神面前露过面的麻仓叶王。

    他们便认为一个从黄泉过来的无名小卒，不配执掌培养死神的真央灵术学院，因此多次带着手底下趋近腐朽的贵族威逼山本总队长，要求撤回对麻仓叶王的任命。

    然后麻仓叶王带着火灵砸了中央四十六室。

    火灵增长巫力的方式便是吞噬灵魂，对全部由灵体构成的中央四十六室有本质上的威胁。

    火焰巨人载着麻仓叶王步步走入封闭的会议室，聒噪的老头们顿时安静如鸡。

    于是麻仓叶王成功入主真央，带着真央的学生们玩起了地狱大冒险。

    无论是让那一批又一批学生痛骂不已死活过不了的《鬼道·符咒新编》，还他么有从海对岸的科举考试中借鉴出来的版本一二三四五六七□□，还是每期毕业生长达半年的地狱毕业考核等等，都让麻仓叶王这个名字永远刻在了真央学生的灵体中。

    鉴于这样的真·地狱模式培养出来的死神实力呈直线上升，护廷十三番的诸位队长们看着自己招收到的能打能文的部下，纷纷闭上了嘴。

    于是整整三百年，麻仓叶王都是真央灵术学院预备死神的噩梦。

    直到大魔王终于在三百年后结束了借调期限，坑够了无辜可爱的见习死神，抛下无数背书背不出考试考不过打也打不过真央学生的血泪哭喊，神清气爽回到了黄泉。

    即便如此，在之后的日子里，真央灵术学院依然流传着麻仓叶王的传说。

    顺带一提，刚刚被骗走的吉良伊鹤，是他带的最后一届毕业生，甚至于毕业考核还是他亲自来领队，并特邀地狱鬼神出演考核npc。

    由此可知，这个老实的孩子在骤然见到和“昔日恩师”一张脸的麻仓好时，心中阴影面积究竟有多大了。

    麻仓好笑够了，这才拉上窗帘，转身休息去。

    就当时这小子打扰自己睡眠的惩罚吧，可怜的小吉良。

    *

    吉良伊鹤一连串瞬步，脚下生风跑出了米花町，在边缘的一栋楼房上停了下来。

    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发毛，那个少年笑起来时实在是太太太像当初站在地狱里的麻仓老师了。

    只是他回头一想，麻仓老师发色是酒红色，刚刚那个少年隐约看起来是黑发，所以绝对不会是的。

    而且没记错的话，麻仓老师早就回黄泉去了，现在肯定在黄泉任职。他当初特地打听过的，甚至还拜托朽木问了六番队的朽木队长确认过。

    不断说服着自己，吉良伊鹤还是打算赶紧找个地方度过这一晚，明天他就该结束米花町的现世值守，回到瀞灵廷了。

    想到这里，老实的死神为明日来换班的同僚捏了一把汗。

    这里有个和麻仓老师那么像的少年，可不要被吓晕了啊。

    “嘀嘀——嘀嘀——”

    腰间的传呼机响起来，吉良脸色一变，打开后发现是附近又出现了虚的波动，且波动相当大，是个厉害的家伙，他连忙调转过来望指示的方向而去。

    瞬步的动作却在此时慢了下来，方才与那只大虚的战斗还是损耗了吉良不少灵力，不知等下还能否战斗。思及这里，他不由得焦躁起来。

    然而只慌乱了一瞬，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吉良伊鹤很快把情绪压下来。

    他能在短时间内走到副队长的位置，并不只是靠着同期中相当出类拔萃的力量，还靠性格中的冷静沉着。

    脑海中瞬间思考了数十种战斗方案，他刚靠近指示的地点，传呼机却停下了震动。

    虚的波动，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这里还有别的死神来吗？

    吉良伊鹤停顿了一下，为了确保虚已经被消灭，他还是继续往那边而去。

    “叮——叮叮——”

    寂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道诡异的铃铛声。

    吉良伊鹤眼前忽然出现一条雾气缥缈的暗色大河，河上漂浮着无数盏四角纸灯，每一面都画着金鱼花火，而河畔开满了深蓝色的彼岸花，花身点燃幽幽微光，和纸灯一起照亮这片天地。

    “叮叮——”

    “叮——”

    一叶小舟从弥漫的水雾中划来，舟上立着一个绰约的人影。

    “这是......”由于和黄泉交接已久，吉良伊鹤脑海中霎时浮现出一个名字。

    伴随着缥缈的铃铛声，小舟上的人显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穿着黑底印花和服的女孩，留着一头柔顺的姬式长发。容貌十分精致，却毫无生气，乍一看像一尊制作完美的人偶。

    发出声音的铃铛挂在少女腰间，而她长袖下的伶仃腕子下，苍白的手正抓着一颗头颅。

    一颗已经失去了面具，濒临破碎的虚的头颅。

    “地狱少女，阎魔爱大人。”吉良伊鹤长吁一口气，低声唤道。

    黄泉有名有姓的鬼神，吉良伊鹤都认得。眼前的少女也是其中一个。

    阎魔爱血色的眼眸抬起，朝着眼前的隔壁同僚微不可察点了点头，接着轻轻抬手，将那只虚的头颅扔进了舟下的大河里，继续划着船桨，往大河那头的鸟居而去。

    “等，等等啊！”

    一道凄惨的嚎叫声响起来，吉良伊鹤这才发现，地狱少女的船中还有一个人类。

    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头发已经掉光，挺着个大啤酒肚，跪坐在船中嚎啕：“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下地狱啊！”

    “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不要把我送下地狱啊！”他跪伏在少女脚下，哭得涕泪横流，仍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河畔彼岸花丛中的吉良，连忙调转肥胖的身子，朝吉良大声求救道：“那边的小哥，我给你我所有的财产，你救救我吧！”

    中年男子的求救实在令人动容，然而吉良伊鹤只是看了他一眼，瞥见他身上的怨气便知晓对方手里至少有三条命，便别过了头。

    他隐隐约约知道黄泉的地狱少女，是只要有人用足够的怨恨向她提供名字，就能把那个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送下地狱的存在。

    听起来是相当解恨的复仇方式，但在这个流程中，只要对一个人拥有足够的怨恨就行了，而并不需要追究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犯过罪。

    吉良伊鹤那时，潜意识觉得这样不太好。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平白无故怨恨另一些人，哪怕他们没有得罪过人。

    如果就因为前者莫名其妙的怨恨，导致无辜的后者下地狱，那也太不公平了些。

    这次这个中年男子有罪，之后呢？

    只是尸魂界有尸魂界的规矩，黄泉有黄泉的规矩，他只是瀞灵廷一个番队的副队长，并没有能力也没有权限取缔这个鬼职。

    “叮——”

    缥缈的铃铛随着水雾远去，伴随着少女波澜不惊的话语。

    【此怨此恨，将流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