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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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弋延淮一直在找人,找寻时长不知,目标姓甚名谁不详。

    他当然不是一开始就对对方的一切不详——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找什么?闹着玩么?

    记忆是从他打破那条“走潭净潭者不得入潭太急太密”规矩,无视祖传行规时出现消退的。

    它起初很轻微,有点像上了年纪的人偶尔会忘事。

    他对那人的印象本该牢靠如磐石,记忆却仿佛变成一幅拼图,然后他开始从那些小块的部分起丢三落四。

    从无伤大雅的生活习惯,说话风格再到更重要的个人特征。

    从两人共处的日常琐碎,再到一起经历的重要事件与回忆。

    ……

    等弋延淮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大约就已经晚了。

    “拼图”剥落得宛如即将溃于蚁穴的长堤,内里已然蛀成空壳。

    而他竟无知无觉——这是他已在品尝破坏规矩的恶果。

    禁止走潭净潭者出入潭太频繁,老祖宗定下的这条规矩本是一种保护。

    生人滞留潭内太久会受祟怨浸染,除祟消业的师傅们比普通人抵抗力更强,也各有各家的辟邪除秽技能。

    可“比普通人更强”,其实仍没跳出人的框架上限,大多依旧肉.体凡胎,禁不起污染。

    弋延淮不会在同一个潭内停留太久,他足够强,他从那个人那里学来的东西也足够坚实,他是对方最出色的学生。

    但他每离开一个潭,几乎不做休息,就又像在茫茫人海里追逐那微弱一丝气味的猎犬,不知疲惫地投身下一个。

    这种“无缝式入潭”,说来也就跟长久呆在潭内接受浸染没什么两样。

    弋延淮从不被潭围困,他有必须出去的能力与决心。

    他心知肚明,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还在找那人,执着地想要带他回来的人。

    ——于是潭的反噬换了花样。

    蚕食追逐者的记忆,模糊执着者的目标。

    弋延淮无数次提着黑伞站在雨水轨迹颠倒的空间里,那些从地上而来,朝天空而去的污浊怨流在他身边徘徊,又忌惮他的力量不敢靠太近,只敢在深黑阴影里偷藏着,窃窃发出嘲笑:

    【我们困不住你,可你还记得自己要找谁么?】

    【你连人都快忘了,你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弋延淮最先沉默,他自己也对记忆消退的情况无所适从,随后他有过一段寡言易怒的时期,那段时间他入潭总是出手快准狠,像个充满暴躁感情的净潭除祟机器,金光亮得黑伞都快镀成金伞,在“亮瞎眼”这项事业上相当得敌我不分。

    再之后,忘了是哪一天,弋延淮在新进入的潭里遇见了个被困住的倒霉蛋,他发现对方意识还算清明,只是反应有些迟缓,不像被那潭同化的样子,他便送对方出去。

    谁知离开前,倒霉蛋迟迟不走,还反过来关心他怎么办。

    那刻弋延淮久违地有了笑的念头,然后仿佛福至心灵,他在送这人出去后幡然醒悟。

    他想:“也总有一些东西,是外力拿不走的。”

    比如良善者在潭里能坚持这么久保持清明与善心。

    ……比如他对找寻目标的执著及意义。

    如果有一天,他心甘情愿在一个潭里滞留,经验告诉他有异常,直觉却让他别那么快走,他就会猜自己遇到了那个人;

    如果又有一天,他分明在身边感受到了异状,他的伞却毫无动静,老搭档年久失修般就是对着沾染了祟气的对象不亮,他也有可能正在遇见那个人。

    瞧,拿走一段记忆,他能认出对方的方法依然有很多。

    想通这点后弋延淮结束迷惘,继续一往无前。

    ——直到他真的走到了一个“异常又寻常”的人身边。

    不叫对方荀静,是因为他一听见对方自我介绍,潜意识就已知道那是个假名。

    他和这人从不是需要依靠假身份来接触的关系,他不愿意拿假名字称呼对方。

    他千疮百孔的记忆里竟还能翻出对方真名……可他也没叫过。

    因为寻静流分明安于现状,对方喜欢已经维系了很久的平淡日常。

    有个人暂未考虑睁眼,弋延淮就也做了一个放任自己半梦半醒的陪客。

    “我找到你了。”

    弋延淮低声在寻静流耳畔开口,他已经结结实实抱到了寻静流,把那具冰冷身体从阴影拉到怀里,手臂牢牢环绕。

    这是个简直能等同于禁锢的拥抱。

    寻静流线条优美的下颌压在弋延淮肩膀,有一点冰冷气息拂过活人温暖的颈侧,很容易就在颈动脉附近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但没人——也没鬼在乎。

    黑色大伞随着弋延淮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如果还撑着伞,弋延淮是没法双手抱住寻静流的,他一双手都交叠在寻静流背后,一只按在突出的肩胛,另一只按着怀中人脊椎上的浅凹。

    老搭档倘若也有灵,这会估计在骂骂咧咧,它被“用完就丢”,保持撑开状态凄凉地栽在地上,伞柄中指一样冲天,把寻静流带上来的怨气流吓得退开一片。

    而就像弋延淮暂时顾不上伞,寻静流也没管这些盘踞在他的潭里,照理说算他附庸的怨气流。

    寻静流在弋延淮肩上动了动脑袋,脸蹭过被平整肩膀撑开的衬衫。

    “叫我的名字吧。”寻静流说,他安安分分被拥抱,一点也没有不久前还在门外上演“咒怨凶铃”的气场,“你可以叫它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想起来,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寻静流希望弋延淮能念出那句世间最短的咒语。

    在这一刻,他还隐约意识到,他隐藏真名,不曾把它告诉给任何人,除了不愿自己已经习惯的生活被打破,它竟也好似一种特殊关照。

    他只愿被一人叫醒,然后和对方一起直面他的过往与真实。

    弋延淮好像先拿嘴唇碰了碰他耳朵,寻静流此时肤色和秦女士母子一样惨白泛青,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还亲得下去,他躲了一下,不过躲得很无济于事,随后就听弋延淮一字一句道:“寻静流。”

    弋延淮终于叫了他的真名。

    然后顿了顿,拥抱像禁锢的年轻人又说了句话。

    他说:“你说出门一阵,很快就会回来,可你‘很快’了很多年了,寻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