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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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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她右侧的李姓公子叫了声好,众人便都叫好。

    许砚之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大声道:“这投壶之法说来简单,不如我再加个码:谁若一投即准,即可令在场一位兄台回答一个问题,该人不可撒谎。谁若连中三支,即可令在场一个兄台做任何一件事,该人也不可耍赖。这样可好?”

    此言一出,众人皆起哄叫好。

    季瑶远远看着他,陡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都道故人重逢不亦乐乎,然没人告诉过她,此乐既可是纯然而浓烈的归乡之情,也可以是苦辣参半,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翼翼。

    许砚之礼让客先,秦勤拿起铜制短箭一投,铜箭稳稳落入了壶口中。

    “……你个习武之人,怎的这般不懂礼让?”

    许砚之恨得牙痒痒,朝他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秦勤不知他的玲珑小心思亦不懂他挤眉弄眼所为何事,但见许小公子有意找茬又不明言,便也只能闷闷地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问罢自罚一杯酒。

    轮到临衍时他已喝的有些犯晕。他艰难地站起身,也不拿托盘里的箭,只远远地给许砚之敬了一杯酒,道:“实在是醉了,玩不了。”

    托着箭的仆役见他决心甚硬,当真不为所动,正左右为难之际,旁边锦衣华服的李公子一把将箭抢了过来,一箭投去,偏了。

    众人皆吆喝起哄,有人道“李兄不行”,也有人道“你那点小心思邱姐姐怎会不知道”的,一时湖心亭里吵吵嚷嚷,声色犬马,甚是热闹。

    许砚之冷哼一声,单手拽起站立不稳的李公子,心道,一群废物,这般没用。

    他自行接过仆役拿上来的箭,正待往那铜壶中投,却见邱溦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在这关头逞什么威风?

    他一想也对,遂又撩起衣摆,一步并做三步地跑到临衍面前,将那铜箭恭恭敬敬抬给他。

    “你们习武之人,这点小孩玩意儿又怕什么?那便秦兄一箭投中,正得意洋洋呢。”

    秦勤并未得意洋洋,秦勤大人正在闷头啃一块瓜。

    临衍被许砚之推搡得没有办法,抬起手,只见短箭擦着壶口,颤巍巍落入了壶中。

    许砚之朝邱溦横了一眼,邱溦摇了摇扇子,以口型道:莫慌。

    临衍喝得有些多。他坐下的时候狠抓了季瑶一把,一手温香,一手不合时宜。

    他张了张嘴,面色薄红,眼波如桃花;许砚之近距离瞧着他,暗想,原来所谓媚色,放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的。这家伙竟是个山精。

    “……那便,令砚之作诗吧。”临衍道。

    “不对呀,方才不是说好令衍兄可以问我一个问题的嘛,怎的竟让我作诗了?”

    他凑到临衍身边,将那半幅宣纸递给他,道:“早闻你自小虽常在山里,琴棋书画却是样样不落人后。这下半片便由你来写,怎么样?”

    阿青体贴地递过笔,众人皆开始起哄,临衍看着这乌泱泱乱哄哄的声色犬马,摆手道:“砚之莫要为难在下了,我已经连笔都拿不稳了。”

    许砚之闻言哂笑,临衍又道:“也弹不了琴。你若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想好了告诉我。”

    ——我若让你脱了上衣下水冬泳你也去么?许砚之面露得色,偷偷瞥了一眼季瑶。

    他方才同邱溦一番商议,只觉临衍的保护欲实在太强,要想探知季瑶的底细便还得把她这大师兄找借口调开。

    一边的阿妩见状,也一唱一和道:“奴家没读过什么书,只觉着许公子才高八斗,厉害得很。您已这般才高八斗,还这般为难人家衍公子作甚?我看着都心疼。”

    她此言一出,众人起哄更狠。

    阿妩嫣然一笑,一手柔柔搭在临衍手背上,笑道:“我们这些女人呐见识短浅,听人说起这诗词歌赋,武学修道一事,都跟听天书似的。此一番能见一眼公子这般气质超凡之人,已是三生之幸,别无所求啦。”

    许砚之闻言,哈哈大笑:“衍兄,这阿妩姑娘可不轻易夸人,这般将你夸出了花来,怎的能令美人失望?”

    他一边说,邱溦一面吩咐一旁的仆役呈上一把长剑。她将那把剑递给许砚之,许砚之点了点头,道:“都道天枢门武学名冠天下,我等都没甚见识,衍兄若能为我等舞上一曲,我等这才是三生有幸。”

    他言罢又吩咐阿青站起身,一撩衣摆,道:“你本是客,你舞剑,我给你拌琴,衍兄可千万别嫌弃在下琴技。若这一剑舞得不好,可是要喝酒领罚的。”

    这一套一套,分明早设计好了就等他往里钻。

    临衍怔然道:“这怎么……?”

    他还没说完,许砚之忙趁热打铁道:“恰好瑶姑娘也在,你即便令我等失望,也总不好令你师妹失望吧?”

    他这一番信口胡诌红口白牙令临衍对此人实是敬佩。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他是怎的将其胡乱吨做一锅又给自己当头扣上的?

    临衍颇为无语,正待拿剑,季瑶忽站起身,朗声道:“师兄醉了,我虽不才,天枢门武学,我也是懂一些的。”

    她话一出口,莫说许砚之,连临衍亦有些诧异。

    季瑶深吸一口气,看了许砚之一眼,又对众人朗声道:“倘若我代师兄舞剑,你便将他借我半柱香的时间,可好?”

    季瑶指着秦勤,掷地有声;秦勤闻言,酒杯“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许砚之旋即喜笑颜开:“此事好说。我等几个凡夫俗子,当真还没曾见过姑娘舞剑,今日当真长见识。”

    那头阿青得了邱溦的示意,端着一壶酒,袅娜地绕到了季瑶身后。

    趁着季瑶转身的功夫,却见那酒壶斜斜洒出了两三滴酒水,顷刻便将季瑶的香妃色衣裙沾了一块污。

    阿青双腿一软,忙跪下致歉。季瑶也被此吓了一跳,忙试图扶她起来。

    邱溦见状横了阿青一眼,欠身道:“这小丫头子见识浅,笨手笨脚,蠢兮兮的,是我失职,甘愿领罚。”

    她幽幽地瞥了一眼许砚之,又道:“话又说回来,你许公子你只顾着自己好看好玩,哪看人家姑娘这长裙曳地的,舞剑多不方便。不如我带瑶姑娘下去换身衣服,诸位先玩,如何?”

    邱溦深深看了阿青一眼,后者微微抖了抖。

    季瑶被二人诓了,未觉有异,只想着这个阿青回去之后莫要被罚才好。待二位姑娘双双告退,许砚之朝邱溦投去赞赏的目光。

    他心满意足酒足饭饱,又扯着众纨绔开了几句浑玩笑,这才凑到临衍身边,假惺惺问道:“衍兄可还支撑得住?是否需要我令人抬你回去?”

    撑得住就怪,这玉楼春独他桐州许家府上所有,初饮不觉,后劲极大。加之临衍常在天枢门不沾酒,如此推杯换盏下来,不倒才是怪事。

    临衍看他的眼光漫着空茫与一丝魅色,许砚之灵机一动,贱兮兮地凑到他的耳边,道:“衍兄甚有齐人之福。你师妹雅致,越兰亭姑娘艳丽,你偷偷告诉兄弟,你最喜欢哪一个?”

    临衍痴痴望着他,没听明白。

    许砚之见临衍讷讷不言,甚是有趣,便凑上前,顺势问了个更劲爆的:“衍兄,你可还是个雏?”

    临衍依旧不答,却指着不远处蒙面的阿妩姑娘道:“她头上的簪子为何在晃?”

    阿妩正俯身给秦勤续杯,这一俯身,胸口大片的洁白便也毫不遮掩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许砚之咳了一声,道:“……那是金步摇,一步一摇,最是惹人怜。”

    他觉得此人于风雅之事上实在是没救,遂无奈道:“衍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

    许砚之长叹一声:“我还是扶你去客房里躺一会儿吧。不然真能给你活活气死。”

    他刚一捞起绵软的临衍,一个小厮也助他一起接过了临衍的胳膊。

    临衍怔怔地盯着阿妩,喃喃道:“不对。”

    秦勤见他要走,隔着两张玉案向他举杯致意。

    当此时,阿妩拔下金钗,手腕一翻,那金钗便直直向着秦勤的颈边刺去!

    与此同时,阿青操起投壶所用之短铜箭,大喝一声,那箭便如针茫一般直朝许砚之抛来!

    此箭由铜身打造,将人刺伤那是绰绰有余。临衍将许砚之一把推开,反手拔剑,剑芒如水,“叮”地一声,短箭落了地,碎成两截。

    秦勤端着的白玉杯子亦碎成两截,酒撒了一地,他的肩膀上沁出血。

    临衍眉目狠厉,眼波清明,长剑当胸,剑尖滴下血。

    而那刺杀未遂的阿青姑娘正大张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出手迅疾的年轻人。

    阿妩的细腕正被秦勤死死捏着。她方才金钗一击偏离,并未伤及要害,只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勤习武之人,反应极快,见了一泓寒光,直觉性地躲了开。

    临衍亦是习武之人,他这一剑,剑势千钧,许是沾了些许醉意,更显强横,无所顾忌。

    这一剑令他自己都有些诧异。怎的平日克制惯了,两杯黄汤下毒,一身君子之温润竟被消磨得这般厉害?

    阿妩见一击不成,长袖舒展,袖中一枚黑羽直朝临衍射来。

    他一剑削了那枚羽毛,阿妩又将几簇黑羽化在手心,羽毛如利刃般再次刺向秦勤。

    秦勤这时候避无可避,心道不好。也正当此时,方才摔得四仰八叉的许砚之忽然爬了起来,操起一壶酒,兜头往阿妩身上浇去。

    阿妩沾了酒,忽然惨叫一声,一手捂着被酒浇过的地方,痛得张牙咧嘴。她诧异而愤愤地看向许砚之,许砚之也是震惊,忙后退几步。

    她又颓然挣扎了几番,只见那美丽的皮囊逐渐揉成一团,坍塌,扭曲,最终,一张新鲜鲜地人皮便这样平展地铺开在了地上。

    片刻后,一只墨黑的鸟自人皮下面钻了出来。

    它奄奄一息,咕咕叫着,拍了拍翅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