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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水落有石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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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秋芳满庭园,独高树失鸣禽、蜩蝉不可期,风过处,北枝儿忙忙,南枝儿忙忙,总是寂寞。

    松风于是轻吟浅唱,裹了冷香敲在轩窗上,敲碎了满室的闲闲秋愁,那树便一发苍然腰挺、扶摇下视起来。

    苏媺支起身子伸个懒腰,翘起的嘴角还未落下,伸手从红木雕梅雀同喜的炕桌上拿过一个岭南金橘把玩着,脑子已飞快地转动起来。

    豫州虽然偏僻阴寒,却是北方的关塞要地。出了豫州边境的靖安关,再往北不过二三十里便是北胡草原,历代朝廷皆屯重兵以卫此关,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属朝廷重职。

    现下,兵部不在太子手中,翮贵妃是想趁皇帝不在京中,借机把个别要职换上自己人。只是豫州别驾换人,最终还要皇帝点头,这个“停职待参”便有了无数文章可做。想必翮贵妃还没有考虑清楚,是看在顺安太妃的面子上对孙鹖稍加安抚,还是顺了自己的性子,把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一撸到底。

    中秋节那晚,顺安太妃的神色举止宛在眼前。那一颦一笑,都仿佛平和慈悲,又似带着隐隐期许,是一个将暮的老人隐在富贵满足下的卑微和努力。

    “翮贵妃的心太贪了!太妃娘家几乎没剩下什么人,统共剩了这么个能看在眼里的亲戚,她竟一点余地不留。”苏媺敛了笑容,微露寒意,如西风清落叶、碧阶空冷。

    她微吟一瞬,举目示意释香:“我们不能跟凤藻宫、东宫对上,但太妃伸了手,永福宫的面子就一定要给。你替我告诉父亲,孙大人若只想保个清白名声,父亲可从中斡旋;若想为社稷做点实事,可将太子中饱私囊的证据,交给御史中丞韩凛。眼下,御史台正等着抓太子的小辫子呢!”

    释香细细品了品,笑中带了钦佩之意:“小姐此番安排,既能雪中送炭,也能试出孙鹖是否是真君子,还能将太子的龌龊事揭开来,一举三得,比老爷都周全。”

    苏媺垂眸,将金橘放到鼻下轻嗅,甜香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苦,却又不可遏抑的放大开来,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父亲苏栯心地中正,无论雪中送炭,亦或锦上添花,第一举动必出于天性真情、以诚相鉴,鲜少施恩或利用。

    而自己呢?小小年纪,已是冷心寒肠,心有块垒,却无磊落青山,胸有丘壑,却不择适处安放。交人必以利,万事皆衡量,纵使心慕玉壶冰心、白鸥之盟,却终究只能化为纸上虚画、诗里空言。

    苏媺正心中黯然,释香把那盘皮色鲜艳油润的岭南金橘挪到近前,左瞅右瞅,挑了最大个的剥得干净,殷殷递过来:“小姐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可要多笑笑!”

    苏媺一愣:“傻丫头,笑也要有个由头。若无事也笑,小姐岂非跟你一样,一对傻子?”

    “小姐下辈子跟‘傻’也挨不上边儿!夫子就说过:小姐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小姐,心有多窍,什么事都难不倒;释香和檀墨是最忠心的丫头,只听小姐的话,陪着小姐,形影不离!奴婢可是一直记得夫子的话!”

    苏媺的手柔柔地落在释香的发鬟上,钗环闪耀,迷蒙了她的双眸,仿佛又回到丱角稚儿时,释香和檀墨跟着她,在明净空濛的山林里,在寂寂无声的佛塔间,嬉戏跳跃,无拘无束……

    稍晚些时候,秀姀知晓了此事,疑惑地问:“小姐若借机交好顺安太妃,咱们岂不又添了一大助力?”

    苏媺摇头,想起父亲苏栯说过:秀姀虽熟知宫中人事,但格局终究小了些,心也太急切了。

    她温言点拨,似轻风微起、春风化雨:“万福宫一向明哲保身,倘若我们有意显示与太妃亲厚,或动辄拿一些小事携恩求报,只怕令人为难生厌。不如作为一张底牌,以备他日之需。”

    秀姀低头沉默片刻,方才回道:“小姐说得有理!太妃性子宽厚,倒不用怕她翻脸不认人。”

    苏媺一滞,不禁看了秀姀一眼,见她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身前,整个人透着一种隐隐的疏离和抗拒。她心中叹息,良久,终究未再多言。

    果然,自中秋宴后,顺安太妃虽面上一如既往的和气,但再未有亲热示好之举,甚至有些许淡淡的疏远。

    如此过得一段时间,太妃见苏媺始终恬淡自重,才真正高看一眼,对左右侍奉的人道:“到底是自幼在佛寺小住修行的,难得的通透贞静,比多少嘴上念佛、心里毛躁的大人强了百倍。”更主动对苏媺道:“本宫这里最是人少,你若想抄经静心,只管来!”

    没几日,禁足满一月,苏媺得以行动自专。

    她自己也罢了,曦华倒像放出笼的鸟儿,拉着她这儿逛那儿耍,还在御花园中摆了回赏花小宴,理直气壮称“发了秋兴,按捺不得。古人发得,我发不得?”

    这一日,曦华总算逛腻了,赖在宫里不肯动弹,从承应上叫了几个唱什不闲的小戏子,又叫人演碟内生云、滴水成冰的戏法儿给她看。

    苏媺听了秀姀的建议,自带了檀墨和释香,捧了几匣亲手做的酿花饴糖,欲往几个素日相熟、中秋又赏过节礼的嫔妃宫中走动。她是晚辈和外臣之女,虽不便回赠节礼,节后略表心意,总是应该的。

    正是素秋高朗之际,皇宫里的庭院长巷也宽阔敞亮起来,时有穿着灰蓝夹衣的宫人默然洒扫,濡湿带起地皮上的秋气,清寒中有一丝爽意。

    行至毓节门前的永巷口,走在前面的释香忽然停住脚步,面露惊疑。

    巷口忽然一阵嘈杂,刺耳的嘶鸣和急促慌乱的马蹄声划破僻静,有人一叠声地高叫:“拦住,快拦住!”

    何人敢在宫中纵马?这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那奔马一眨眼就闪现眼前,冲出巷口垂花门,朝毓节门这边莽莽撞来。释香和檀墨急急护住苏媺躲避一旁,苏媺也一惊,再望去,却安下心来。

    毓节门在皇宫东南侧,靠近御花园,巷子比别处窄些,那马虽受惊,速度却不得施展,何况被一名侍卫死死拖住了缰绳。

    那侍卫一路在地上拖曳磕碰,衣衫支离破烂,隐隐染血,虎口亦是血痕斑驳,却犹自攥住缰绳不放,生生缓了惊马的去势。那马奔跃腾跳几下,打着响鼻儿嘶鸣,渐渐安静下来。

    苏媺心下方定,又听释香一声惊呼:“小姐当心!”

    白毛塌耳的雪团儿斜刺里冲了出来,乍见这许多人,汪汪吠叫两声,扭过身朝永巷深处跑了。

    一个身穿水色宫装的瘦小宫女急匆匆跟在后面,一抬眼看见苏媺,似要行礼,又惊惶地拿眼角向后瞄,这一礼便僵在那里。

    她额头上挂着汗珠,右边脸颊肿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甚是惹眼,苏媺眉头微蹙,认出是凤藻宫里专门负责抱狗的宫女枇杷。

    正此时,垂花门里乌泱泱又涌出两拨人。

    前面一群内侍搀扶着一个年轻公子:年方弱冠,脸形方圆,浓眉大眼,鼻梁高阔,头上一顶累丝攒珠紫金冠略有些歪斜;一身赤褐色滚金边宽幅蟒袍,足蹬玄色海水纹的靴子,袍角和靴面都粘了泥土。他急喘着奔过来,一壁相地嚷嚷:“拦住……拦住没有?”

    后面十数宫人又簇拥出一个面带愠怒的华衣少女,正是灵阊公主。

    见惊马被制住,那公子松了口气,便有内侍上前,搀扶的搀扶、递帕的递帕,又有人俯身跪地轻掸那袍靴上的泥土。

    灵阊追至近前,左右环顾一瞬,立时高声怒道:“皇兄,你吓跑了我的狗!”

    已是寒秋,那公子的面皮却热得发红,拿帕子抹了脸上的汗,随手一抛,瘪了眼烦道:“我还没说你的狗惊了我的马呢?害我跌一跤!再啰嗦,我治你个以下犯上。”

    “我以下犯上?怎不说你目无宫纪、在宫里纵马。”灵阊恨声道:“你以为父皇不在,就没人能管你了?成日价斗鸡走马玩蛐蛐,你当没人知道你干的事?东宫的门再厚,也挡不住人家的耳朵长!”

    苏媺暗道“霉运”,身形已随着周遭宫人一起拜下,祈祷这对正撕罗不开的兄妹注意不到自己。

    原来,那年轻公子正是翮贵妃之子、东宫太子赵尚武。他对灵阊的话浑不在意,只管走到马前,得意道:“那你去告我啊!看母妃能饶了哪个?”

    苏媺暗暗留心太子行事,目光落到他轻抚的马背上,不由一愣。

    灵阊恨恨跺脚,一回头看到枇杷,登时发作,扬手便是一记狠辣耳光:“死丫头你挺尸呢!好好地把狗丢了,又不去追,傻站在这儿干嘛?”

    枇杷惨叫一声翻滚在地上。想是灵阊指甲锋利,她脸上立时有鲜血渗出来,疼得浑身哆嗦却不敢不回话:“奴婢……给苏小姐行礼……不是故意……公主饶了奴婢吧!”

    灵阊的眼睛已盯在苏媺身上。苏媺心知避不过,只得上前行个常礼:“臣女参见太子、参见公主。”

    灵阊横了横眉毛,忽然眼珠一转、嘴皮一撇,朝太子赵尚武幸灾乐祸道:“皇兄,今日你宫中纵马,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连外臣之女都在,这可怎么好呢?”

    太子的心思原都在马身上,听了灵阊的话转过头,目光扫过众人看到苏媺,脸上露出轻谩玩味来。

    苏媺心知不妥,忙低下头去。

    “唷,原来是苏大人养的好女儿!”太子一边说,一边抚着下巴走近:“我可有日子没见苏小姐了!令尊在前朝劳心劳力,你在后宫陪着我那不懂事的妹妹,都是辛苦啊!咱们一个宫里住着,不问候一声,我还真过意不去!”

    苏媺听这头一句便暗道“糟糕”:月前苏栯附本弹劾户部侍郎姜酹,太子心中必有余怒。

    “我瞧瞧这拿的什么?哟,酿花饴糖!”太子劈手夺过檀墨手中的匣子,从匣里拿起一块饴糖丢进嘴里,撇着腮帮子大嚼,咂摸着滋味儿:“我最爱这香椽的甜和金桂的香,可巧苏小姐就备了,你说说,这不就是缘分么?”

    苏媺心中大怒:这赵尚武轻浮不端,辞色猥琐,果然是君子之仪、储君之风全无。

    灵阊也不气了,打着呵呵看热闹:“皇兄还是收敛些,看把苏小姐吓得,头也不敢抬了。”

    “啊呸!我又不是你养的狗,还能咬她一口不成?”

    明明是长天舒朗、流云轻逸的明秋,四周却仿若暑日里伏气暗锁,连永巷旁的朱红殿墙也好似低矮了许多,一发逼仄过来。

    释香和檀墨的脸上皆现出不忿之色,苏媺勉力按捺下怒意,暗暗思忖脱身之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