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柳维早就发现了受辛的到来，只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想让别人认出来，故遥遥传音一句之后便屈起左手的食中二指在桌案上轻敲了两记，算是拜见过他。见受辛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知道没什么问题了，便继续讲起了故事来。

    可惜他修为不够精深，没发现这在场的还有另一位也认出了受辛来，而且还是个金仙。

    “贫道终南山玉柱洞炼气士云中子，见过帝君。”

    柳维的故事即将讲到尾声，妲己的心神全都被故事吸引，对受辛撸狐狸的举动也就没怎么在意，倒是让他得以慢悠悠捋着狐狸毛。

    只是受辛没想到自己这番闲情逸致突然就被人给打断了。

    “云中子道友，不知你在自己的终南山修行，跑来我这帝京城做什么？莫不是也要跟文正一般，入万丈红尘中琢磨自己那颗道心？”

    云中子自己主动暴露了位置，受辛自己也乐得用神识与他攀谈起来。

    终南山离帝京城也不算远，从南城门往下偏西走个一百八十余里地，正好位于南离郡境内，算起来也是邻居了。当初受辛领着人马去清扫蟠龙岭的时候，云中子虽然没有出面，却一直旁观着。见后来受辛并没有把斗争扩大化，搞到终南山来的打算，自然也就更没有出手的打算了。

    说起来他平日都是在自己的玉柱洞老老实实地清修着，这次阐教门下十二金仙都犯了杀劫，偏偏就是他这么个闲云野鹤一点儿麻烦都不沾，倒让堂堂的帝师广成子，阐教第一击金钟仙好生羡慕。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竟然一反常态的下山跑到了帝京城里来，还主动找上了微服来演文堂听评书的受辛，这就让他颇为不解了。

    “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受不了这朝堂的诸多规矩，文正师侄的路子我是走不了的。”

    “哦？那不知道友此番是为何而来？”

    “帝君放任手下如此编排诸天圣人与大能的故事，就不怕断了他们的机缘，修行路上平白多出许多波折，此生大道无望吗？”

    又一次听见这种话，受辛好险没控制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态笑出来。

    “我有一惑，还请道友为我解之。都说修道修道，不知这‘道’该如何去修？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可对？那该如何求索呢？日夜祝祷，虔心叩拜，只求从先成道的人手中漏下来那么一点所谓的‘机缘’？那与这街头的乞儿何异？”

    “帝君此言，戾气太重了些，有失偏颇。”

    “呵，是吗？”

    “三清圣人各有其道，若能拜入门下自然有机会修得大道。”

    “凡是拜入门下的都可成道吗？那没有拜入的是不是就活该修不成道？”

    “各人自有各人的机缘，贫道不敢说拜入圣人门下的皆可成道，也不敢说没有拜入门下的就定然成不了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能遇上这遁去的一，自然大道可期，若是遇不上，也着实无奈。”

    “所以你看，天地君亲师，他们现在是我的手下，这敬天礼地之后自然先要尊我这个君主。至于那些圣人们，既然求不到他们门下，那也算不得师长。不过是传颂些洪荒故事罢了，不知他们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手下人的麻烦？诽谤？他们自己做得，别人还说不得了？”

    “唉，帝君资辨捷疾，闻见甚敏，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下，此乃亡国之患也。”

    云中子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受辛，最终只能悠悠地感叹一下，反正他也不是受辛的臣子，也不怕他恼怒。

    “道友言过了。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行所为，皆是正义。帝国亿兆黎庶的担子，是压在我一个人肩上的，为了他们的平和安康，虽千万仙神吾亦往矣。”

    受辛看这云中子，无声地笑了起来，双眼中的神光却越发坚定。

    “帝君如此宏誓实在不像是刚刚十八岁的样子，倒是让贫道想起了昔年西方大圣人对天地发大宏愿时的场景。”

    “行了，道友也不必扯这些有的没的了。直说吧，尔来我帝京城，所为何事？”

    说话间，受辛用神念搅动起天地灵气，生生造出一片临时的幻境，把双方都拉了进来，妲己意识到局势有些诡异老老实实地蜷缩起身体钻到受辛的胸前藏了起来，只从衣领出露出脑袋打量着四周。

    “帝君真是好手段。”

    虽然以云中子的修为，这临时幻境不过尔尔，挥手间就能破去，但这幻境的拟真程度还是让他赞叹了一声。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若非是因他修到了金仙之境，甚至更近一步与洪荒天地有了些若有若无的联系，单靠神识他也难以堪破。

    “贫道此来，原本是算到王宫中当有妖孽孳生，祸乱朝纲。因不忍生灵就此有倒悬之急，特来面见帝君愿献剑除妖。只是我知帝君并非凡人，若是身边有妖孽作乱定然出于己意，便做好了劝诫的打算。可惜啊，没想到帝君倒是出手严酷，贫道这把枯桃木剑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虽然云中子没有认出来九尾狐的真身，但他的眼力也能看出来这狐妖一身修为十去其九，想来是被受辛出手制裁了一番，如今对他心生畏怖，应该成不了什么大患了。既然如此，那自己的桃木剑可就算是算是白炼制了，只是可惜了那株三百年的桃树，原本枯而未绝近百年，眼看着就要打破生死间的隔阂，借着绝处逢生的“道”成为半步先天的灵根，没想到如今炼成剑竟是半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道友何必如此？既然这桃木剑与我有缘，不如割爱舍于我如何？虽然如今是用不上它了，悬挂于孤的寝殿之中，日夜赏玩，也算是一件雅物。”

    “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虽然之前称得上是条稀有的灵根，可被贫道截断了生机炼为剑之后，也就仅仅是个法器，连法宝都算不上。帝君既然喜爱，拿去便是。”

    说着，云中子便隔空把剑抛了过了，受辛稳稳接住之后左掌包右手行礼相谢。

    “如此便谢过云中子道友。不知道友可有空暇？容我摆下素宴答谢一番。”

    “宴谢就免了吧，贫道化外之人，这红尘之地不可久留。此番下山本就是一时心念起，如今事了也该是时候离去。愿帝君好自为之，日后有缘再见吧。”

    言毕，不知他使了何种手段，之间原本一身素白鹤氅的道人身影如烟雾般缓缓淡去，不见了踪影。

    “他是谁？”

    见陌生金仙走了，幻境也散了，妲己又从受辛的胸前钻了出来，满脸疑惑地朝着受辛问道。

    “他啊，他叫云中子，是阐教的金仙，南离郡内的终南山上修行，勉强算是个邻居吧。此人平时不喜走动，只爱待在自己的道场安安静静地修自己的仙，估计修为还在十二金仙之首的广成子之上。此番神仙杀劫，整个阐教上下就他一个人是干干净净，不沾因果的。只是他毕竟是阐教的人，日后免不得还是要在战场之上见过。”

    “算了，现在说这些事儿还早。故事也听完了，咱们该回宫了。”

    见妲己把眼睛沽溜沽溜的转来转去，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受辛拍了拍她的头，把狐狸抱起来，朝台上的柳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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