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时间正好是申时将过酉时未至，晚饭的点还没到，城里的国人们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便三三两两的凑做一团，聚在演文堂里听鹦嘴说书或者演相声。

    有的人来得早，便坐在台下的椅子上，等茶博士泡上一壶瓜片，端上来豌豆c黄豆摆在圆木桌上，见时辰未到，便唠起嗑，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有啥聊啥；来得晚的，没有了椅子坐，便安安静静地在堂后那一排排木凳子上坐下等着“先生”到了酉时开始讲今天的故事——虽然鹦嘴们都是有些修为的人，也不可能从早到晚都一气不歇地说话，便按着一天的十二个时辰，辰时起到巳时末说一段，未时起末演上一段，酉时起末再说上一段。

    “先生，今儿这第三场不知是说什么故事啊？”

    见“鹦嘴”柳维端起茶碗嘬了一口，手在惊堂木上摩挲了两下，知道他马上就要开讲了，台下有大胆便开口问了一句。

    对于这些鹦嘴们，或是尊敬他们的知识，或是畏惧他们修行者的身份，寻常的国人都是“先生”相称。

    “今儿的故事是我以前讲过的，有那听过的就当重温一遍，没听过的就当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炼石补苍天。”

    一开始，柳维他们在知道了受辛要他们讲的故事后，他们其实是拒绝的：开玩笑呢吧这是？编排一下夏后氏这些骨头都不知道烂成啥样的人王们他们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从地里爬起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这诸天圣人的故事，那是能拿来说嘴的吗？他们可不比凡夫俗子，可是知道这世上真有圣人存在，并且威势磅礴的。自己一个的炼气士，连炼神期都没有的虾米，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还没活腻味儿呢。

    可惜受辛一席话把他们这些恐惧，甚至是那点儿不好明说出来的心思给砸了一个稀巴烂。

    “诸位道友夜乞至明，明乞至夜，可乞得大道否？”

    话一出口，便见在场众人的脸色顷刻之间变得铁青，有那暴脾气地鼓着腮帮子欲破口大骂，想了想面前这人的身份和实力，又强自把怒气压抑了下去。只是一双牛眼瞪得鼓胀鼓胀，似要挣出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莫说是人仙了，便是修到了金仙，有了数千年的寿元，举手间有翻云覆雨之力，在圣人眼里跟这土坷垃底下的蝼蚁也没个两样。更别说你们这些与大道无缘，连炼神期都没指望的废柴了，你就是指着天骂她两句妖妇，她都不一定能听见，怕什么？或者说你们觉得日夜跪在她塑像前磕头上香，虔心祷告，她就能从手指缝里漏点什么机缘给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妖族出身的，真要有这种便宜机缘，北边儿的妖崽子早就特么南下入住中原了，还轮得到你们？诸天圣人，我唯一尊敬的便是碧游宫的那一位，只因他截教立根之基——截取一线天机为己用。仙道你们是求不成，也修不了的，但这人间富贵你们就没想过靠自己的努力去挣上一份？”

    “入了我锦衣卫的编制，只要遵守理异司的规矩，便是我手下的人，有那故意寻衅滋事来找你们麻烦的自然也有理异司出面解决。他们解决不了，我来解决。虽然这世上没有千年人君的规矩，但我保你们两百年富贵平安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不愿意合作的，呵呵，请便。”

    请便两字说着轻松，落到众人耳里宛如千钧雷霆。

    这正是受辛刚刚斩了蟠龙岭龙脉的时候，那凶威犹在，他们自问都是些只学得一点调息吐纳，蕴养出那么一些法力的人物，谁敢触他的霉头？

    认命了之后，他们也就破罐破摔了，不但把受辛交代的故事原原本本一字不减地向着四境之民传播，甚至还自己在里面掺杂些私货，过过嘴瘾。

    “那巍巍不周山本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地时，留下的脊柱所化，顶天穹，立大地，保得天下风调雨顺，四时有序。没成想只因巫妖二族的战争，这般的造化也糟了无妄之灾。只见那祖巫共工现出来原形，却是一个百丈高的巨人，髦身朱发，铁臂虬筋，蟒头人身，身披黑鳞，脚踏黑龙，手缠青蟒，一张血盆大口张开来好似要吞下太阳。这祖巫共工哇呀呀怒吼一声，低着脑袋对准了不周山运起全身力道便径直地撞了过去，虽然把自己给撞了个脑浆迸裂，身死道消，可这顶天立地的不周山也就此折了。从共工用脑袋撞击地那地方起先是咔咔咔地崩出道道裂缝，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把这漫天的云彩都给震散了——半截不周山顷刻间便砸了下来。这一下若是砸实了，这地上非得砸出个窟窿不可”

    台上的柳维正说到精彩之处，啪地一下猛拍惊堂木，端起茶碗来啄一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下面听书的众人脸上那惊骇之色。

    乖乖，这顶天立地的不周山要是断了，别说断了的不周山把这大地砸个窟窿，那整个天空没了支撑一下子压下来，岂不是大地上瞬间死灭无数生灵，整个天地重归混沌吗？

    即使这台下众人里有不少人已经听过了这段故事，但听着柳维给他重温一边，心里依然是有些惴惴不安。

    这便是让炼气士说书的好处，运起一口法力含在喉间，配合上某些幻音之道的法门，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故事能栩栩如生地在听众脑子里构造出来。

    以柳维这帮人的本事，对上同样的修行中人自然是无效的，可是这台下的听书的几乎都是毫无法力的普通凡人，个个都中了招，人人只当自己就在那现场，亲眼见到了蛇头的巨人撞断了高不见顶的大山，耳朵被巨响震得失聪的同时，眼前陡然暗了下来——天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看见黛青的山峦压倒下来。

    “你这故事编得，好像你当时就在场看到了共工一脑袋把自己给撞死在不周山上似的，也不嫌害臊？”

    妲己——为了方便称呼，受辛无视了九尾狐的意愿，强行给她取了名字叫妲己——从受辛的怀里抬起了毛茸茸地脑袋，一脸鄙夷之色地看着他，不屑地说道。

    “我看到了又怎么样？没看到又怎样？本来就只是一个故事。再说我可是亲自去过巫族祖殿的人，虽然是偷偷跑进去的，但要说对当初那段巫妖往事的了解，这世上除了那些亲身经历还活到了现在的，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了。”

    “吹吧你就。巫族虽然败落了，但人家的祖殿肯定依旧戒备森严不准外人进去，我承认你这混蛋是有那么点本事，但你要说你能偷偷溜进人家的祖殿又偷偷溜出来还不被人家发现？呵，谁信？”

    “嘿你这狐狸，胆子挺大的啊？三天不收拾你就皮痒痒了是吧？信不信我把你这最后一条尾巴也给揪下来？”

    受辛这番威胁一出口，妲己顿时安静了下来，埋起脑袋颤抖了两下身体，旋即又抬了起来，一双乌溜乌溜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划过。

    “你c你这混蛋！就知道用这个来威胁我！你c你信不信逼急了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咬死你啊！”

    “好啊，来啊。你咬我啊？你咬得死吗？”

    受辛抚摸着妲己的脑袋，不屑地笑了一声。

    “就你这牙口，呵。当心别把自己给崩到了。”

    “你——哼！不跟你说了！”

    妲己磨了一阵牙，估摸了一下自己跟受辛之间的实力差距，悻悻地偏过脑袋不再理他，只当没他这个人，自己竖起耳朵听台上的柳维继续讲女娲补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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