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1.第171节、雁塔下，题名处（一）

    御苑风光放眼量，碧流萦绕帝王乡。

    摩崖峡谷读诗壁, 烟柳旗亭走画廊。

    花绽杏园千树艳, 茶烹陆羽半瓯香。

    曲江昔日漂觞水, 重振风骚比盛唐。

    时辰也差不多，重峻叫人将新科进士们迎接进来，宴开琼林。

    此次琼林宴，不止礼部，各部衙门都来了许多官员。盖因新科进士中，裴师昭c纪泽敖等人的家世出身都极好。这升起来，必然不慢，以后同殿为臣，先来招呼一声，总不会吃亏。

    且, 几位魁首都是未婚配的青年才俊，若有些交往, 往来唱和, 一来二去，便可与家中的小女见面。说不定便彼此中意了, 原比请人说和来得好，既顺理成章又不突兀。纵然没有这些缘法, 叫新贵人多与自家未出道的子弟来往，有了交情, 日后都入了官场, 互相提携, 也是好事。

    总之，这新科进士就真如鱼跃龙门的一般，人人眼热，无不艳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然外头传进来，“驾到琼林，一干人等接驾。”

    裴师昭一怔，皇上怎么来了？！

    别说他，事前重峻也不知道。驾到琼林，本朝并无先例。然而重峻也只一瞬，便悟过来，今科裴师昭c纪泽敖二人都出自世家大族，且两家皆掌兵权，皇上特地到来，原有格外施恩之意。

    武德帝进来，坐了一直空着的上座，往下略一看，就开口道：“裴师昭是哪个？”

    裴师昭忙上前，撩衣跪下道：“微臣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德帝笑道：“免礼，赐座。”

    宫监搬上椅子近前，裴师昭哪里敢坐，仍站在下首。

    武德帝略一打量裴师昭，点点头，笑道：“果然一表人才，文章亦颇有见地。”

    裴师昭忙拱手道：“圣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略关怀两句，武德帝便道：“王霖可在？”

    王霖整衣肃容，近前行礼。

    武德帝又问了纪泽敖，喝了一杯酒，道一声，“莫拘了你们”，便即离去。

    在场的一干人等，俱往厅前跪送了。

    待重新回到厅中，新科进士便相约一起来与重峻敬酒。

    重峻喝了酒，又回敬一杯。

    却说今日这场子，是重峻的，重屹与重崎自不会来。重岐因礼部许善思一事大愧，躲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来。

    几个成年皇子中，很少露面的赵王重峪倒是来了。盖因重峪好武，武举比试，他无事时，也多来看过。今日武举人也齐聚一堂，他见猎心喜，就提前知会了重峻要来与武举们喝酒。

    重峻正愁分身乏术，顿觉如此甚好，便顺手将武举人的会武宴派给了重峪，叫他主持。

    所以今天，重峪就在旁边的园子里，只是苦了裴师昭与纪泽敖，这头才敬完酒，又要匆匆赶去另一头，去跟其他武举一起与重峪敬酒。

    重峻考虑，他也是武举主考，不好显得厚此薄彼，重文而轻武，就也到了另一边园子里，一起接受武举们的敬酒。

    才喝了这杯，重峪酒杯还没放下，就扯着大嗓门与裴师昭道：“你就是武状元？那个姓裴的，来来来，本王与你切磋切磋！”

    这却是何意？裴师昭不由一怔，道：“殿下，您这真是折杀下官了！下官这点微末功夫，怎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重峻却知重峪虽然神力惊人，还是孩童心性，行事有点颠倒，素来这么着三不着两。重峻就伸手止住重峪，道：“承范，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好动手？今天你只管喝酒便是，旁的事，倒不用你管。”

    “哦哦哦，好好好，哈哈哈！”重峪咧着大嘴笑道：“今日高兴，既是二哥说了，那咱们就改日再比。来来来，状元郎，我敬你，咱们痛饮几杯！这杯子太小，来人，与我把大盏来！”

    “谢殿下！”裴师昭边举杯与重峪把盏，不由略一打量，就觉得赵王重峪说话声如洪钟，知他中气十足，果是练家子。只是说来奇怪，这黑铁塔一样的大汉，虽然面貌不佳，看起来却是威风凛凛，但一对着重峻说话，就俯首贴耳。重峻说什么，这位赵王就连连点头称是，只顾咧着大嘴傻笑。

    待回敬过，重峻跟裴师昭等人都要再折回来。这一来一往的，难免纷乱，裴师昭眼瞅个空，就凑到重峻身后去，“殿下”

    重峻并不回头，“何事？”

    裴师昭笑嘻嘻的低声说：“殿下，我进了殿试，可能去你府中做伴读了？”

    “呵呵”重峻淡淡道：“状元郎客气了，小王如何敢当。”

    “呃”裴师昭已经听着声口不大对，还是道：“哪里哪里，下c下官愿赌服输而已！”

    重峻略笑一下道：“当时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状元郎不必放在心上。”

    “这”

    裴师昭顿觉大惊，这才几日不见，秦王殿下的道行又提高了。他这费半天劲，盼望了足有小半年，人家轻描淡写一句戏言，这篇就揭过去了

    裴师昭仍是不死心道：“殿下时常教导下官，大丈夫当光明磊落，言而有信，下官谨记在心，怎好说过便算！”

    “欧？”重峻这才回头看了裴师昭一眼，淡淡道：“状元郎既然对本王如此上心，那本王不妨多说两句。如今国家多事，状元郎年轻有为，原该一展所长，为国效力，不合将这时间，消磨在府库之中。”

    “这”

    这是何意？裴师昭一怔的功夫，重峻就先进大厅去了。

    两人在这里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因都只关注在对方身上，倒没防备纪泽敖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顺风就那么略听了几耳朵去。

    纪泽敖喝了酒，也不及平日那么舒朗从容，倒有些吃味，心道，好小子，为了接近殿下，都钻营到这上头去了！

    此次吏部尚书等人亦在场，众进士们轮番上来敬酒，彼此还要互相招呼，忙得不亦乐乎，好不热闹。

    酒到酣处，就有人提道：“探花郎，探花郎何在？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园中折桂花啊！”

    纪泽敖年轻，便有些抹不开脸。

    众人就一起搓拱，要推纪泽敖出去。

    闹了一会，又有人提议道：“要论说年轻俊美，今科真是人才济济，咱们榜眼公比探花郎亦不遑多让，韦传胪更是俊秀非常。听说往常桂园中摘花，都是座中最年少貌美者二c三名一起去，依我看，不如三位同去便了！”

    另有人道：“你这话说得差了，要单论容貌，几位自然不相伯仲。可要是说起这个风度翩翩c风神俊朗，我瞧着，那还是咱们状元郎拔得头筹！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正是此等说！”

    众人一通起哄，推推搡搡，将裴师昭他五人一起拱出座位，往桂园中折花去了。

    裴师昭既然是今科状元郎，几人自然都叫他先折。

    裴师昭也不推辞，略在园中看了看。这簪花，宜称c宜雅，需疏密有致，浓淡相宜。他只折下一支桂花，便走到重峻跟前，双手奉上道：“殿下。”

    重峻一怔，倒觉有些尴尬。不过，新科进士将这桂花先送与今科主考，倒也是有先例的。

    裴师昭柔声道：“下官可能请殿下将此花，佩在身上？”

    这大庭广众的，如何能如此作耍？！重峻有些生气，勉强忍着，略横了他一眼，“状元郎美意，只本王一向不爱此等装饰，恐误了此折桂的美事。倒不如状元郎自己戴了或是送与同年，也是一桩美谈。”

    裴师昭抬头瞧瞧他，恭敬道：“所谓借花献佛，下官只是聊表寸心。”

    重峻略一犹豫，便接了过来，冲裴师昭一笑道：“状元郎有心了。”

    “我曾折桂向蟾宫，君有文华似彩虹。”

    韦应勤在后头瞧见了，叹息一声道：“穷达由来都似梦，笑歌犹得故乡同。”

    纪泽敖本来也想要将折的第一支桂花送与重峻，见裴师昭竟然这也要抢先，不由瞄着重峻，低声道：“折桂蟾宫动魄魂，回眸一笑饱含春”

    待琼林宴毕，还要再上了车马，往晋祠来，雁塔题名。

    “雁塔题名方惬意，来日姓氏换朱笔！”

    裴师昭来到晋祠，想起这里原是他与重峻重遇之处，一时感慨，随口吟了一句，飞身下马。

    他这样一说，众同年纷纷称道，更兼唱和不绝，诗词之意点到谁，便再往下传。

    有人便吟道：“折桂一枝虽许我，穿杨三叶尽惊人。”

    穿杨三叶，这意思，就是点向一甲第三名的纪泽敖了。纪泽敖此时还坐在马上，不由笑看一眼裴师昭，却道：“慈恩塔下题名处，三百人中最少年！”

    “好！探花郎端的好文采c好胸襟！”众人纷纷称赞道：“‘最少年’这句，真是写不尽的豪迈之意，盛世气象，今日探花郎这句为最佳，当真绝妙！”

    王霖却笑道：“探花郎这却误了，今科最年少者，乃是咱们韦传胪，并非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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