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小女此生仅余他 三

    “公子该如何称呼呢？”正午，最炎热的时候，颜幼韶和男人坐在一片阴凉处，啃着手里的大饼。

    “唔”然而男人并没有很干脆地回答，反倒是吱吱唔唔地。

    颜幼韶便以为男人不方便告诉她，黯然之余还是懂事道：“如果公子不便说的话，就罢了吧。”

    “倒也不是。”男人笑了笑，“我姓易，名左古。”

    “易公子。”颜幼韶赶紧点点头，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牢牢记在了心底。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她也不识字，但是对她来说，以后这三个字就是一切了。

    “今后要走的路很多，你如果撑不住的话，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把你安顿好了再离开，寻个好人家让你嫁了。”易左古沉默许久，突然道。

    但是颜幼韶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女子既然说好了为公子为奴为婢，就绝对不会反悔。就算是走再多的路走的再远，女子也会跟在公子身后的。”

    易左古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他说的路当然不单单是指用脚走的那些路，暗指的更是人生之路。而现在颜幼韶所说的话，他也只当是姑娘的倔强导致的。她过了太多的苦日子了，跟在自己身边这两天，不愁吃不愁喝，对姑娘来说应该是舒服至极的日子了。

    如果以后遇到些什么困难，她打了退堂鼓，那么易左古总不至于抓着她不放。事实上易左古在答应颜幼韶之前就有些后悔帮了颜幼韶了，或许当初自己就那么路过了不去帮她一把，颜幼韶冻死就冻死了，或许还不至于以后跟着自己受苦。一时的心狠换来的倒也是干脆果断，而不像现在这般，未来一片黑暗。

    毕竟易左古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颜幼韶却是不知道。

    三年过去，颜幼韶从一个女孩儿长大成为了一个少女。跟了易左古之后至少不愁吃喝，所以颜幼韶的肌肤不再病态地蜡黄，而是健康的白里透红。当年那个脏兮兮的丫头，已经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在这三年时间里，颜幼韶跟着易左古跨越了万水千山。她学了好多东西，洗衣做饭这类早已不在话下。如今易左古日常的吃穿用住行基本上都被颜幼韶给一手包办了，易左古甚至放心地将身上的钱财都交给了颜幼韶。

    易左古除了帮颜幼韶分担一点身上负重，别的就什么都不用做。

    突然觉得，捡了这么个肯吃苦的丫头，好像也不错。

    但是就在这天晚上，易左古突然叫住了正准备休息的颜幼韶，神情严肃。

    “公子，有事吩咐吗？”颜幼韶坐起身，看着严肃的易左古，有些忐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易左古不满。

    “我要找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易左古转头看向另一座山头，“就在那里。但是那里不是一个好地方，所以我想要问问你，你还要不要继续跟着我？”

    “三年前奴婢就已经回答过公子这个问题了。”颜幼韶回答道。

    “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称奴婢了。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易左古叹了口气，“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可能一不心就会丢了性命，也可能一不心就会万劫不复，遇到一些比丢掉性命还要危险可怕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你需要慎重地，仔细地，好好地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愿不愿意跟我继续走下去。”

    这一次颜幼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乖巧地点点头：“那我先想一夜，明日再答复公子。”

    “好。”易左古姑且算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躺在地上，合衣闭上了眼睛。

    颜幼韶翻了个身，痴痴地看着易左古的背影，不久之后困意袭来，也闭上了眼睛。事实上颜幼韶压根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是已经确定了的。

    她当然不会离开易左古。即使万劫不复，即使丢了性命。是易左古当初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她自然有义务将自己的性命都还给易左古。颜幼韶早早地就有了这般觉悟。

    而且颜幼韶发现，自己在不知何时已经对易左古有了别样的感情。这种感情像是亲情，又像是男女之情，颜幼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她从就没怎么经历过感情，亲情不多，爱情更是无从谈起。

    她只知道，如果离开了易左古，自己会更加痛苦，甚至是生不如死的那种程度。

    第二日醒来，易左古得到了颜幼韶笃定的回答，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回答在易左古的预料之中，但是易左古还是发自心底地希望颜幼韶能够离开他三年的时间相处下来，颜幼韶多多少少也在易左古的心中有了一丝地位，他还是希望颜幼韶能够安然地活下去。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地活下去。而不是跟他一样。

    易左古以前不叫易左古。他现在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取自谐音“已作古”。对易左古来说，以前的那个他已经死了，所以易左古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事实上也是在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也不会忘记。这一路行来，易左古就是为了这个。

    “前面是‘魔窟’，传说中的魔道圣地。几乎所有的大魔头都聚集在此处。”易左古轻声道。

    颜幼韶一愣，听到“魔窟”“魔头”这几个词，终归还是有些不安：“公子来此地所为何事？”

    “为了变强啊。”易左古轻声道，然而语气中却是含着一丝狂热。

    “公子想要变得厉害吗？”颜幼韶问。

    “是啊。想要那种，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易左古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我们现在不就是吗？”颜幼韶不解。

    “你不懂的。”易左古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啊，如果现在有个会飞檐走壁的大高手来杀我们两个，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打又打不过他，是不是只能乖乖地被他杀了？”

    颜幼韶愣了愣，突然轻声道：“如果能跟公子死在一起，也不错呢。”

    易左古苦笑一声，伸手揉了揉颜幼韶的脑袋：“想什么呢。好了，我们走吧。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送你离开，到时候一定记得跟我说。”

    “嗯。”颜幼韶重重点头。她听出了易左古言语中的那一份关怀，于是心里也就有了一份开心。颜幼韶跟在易左古的身后，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走了半日，易左古终于找到了一个洞窟。然而易左古并没有急于走进洞窟，而是站在洞窟前，恭恭敬敬地拱起手：“晚辈易左古，寻觅魔窟至此，还望前辈为晚辈开一开门。”

    没有答应。

    易左古就再大声说一次。

    随着次数的增加，易左古的嗓音逐渐变得嘶哑。颜幼韶开始变得心急起来，然而却是不敢出声，只是握着手里的水壶，想要找个间隙递上去，让易左古润润嗓子。

    终于，天色近黑的时候，洞窟突然出现了变化。洞口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像是水面一般泛起了涟漪，从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枯瘦的老者，扫了易左古和颜幼韶一眼，用沙哑的嗓音道：“进去吧，子。”

    “谢过前辈。”易左古对老者鞠了一躬，伸手握住了颜幼韶的手，往洞窟那边走去。

    颜幼韶的身体轻轻颤了颤。这还是易左古第一次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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