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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而今不比旧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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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安二十年,初夏。苍术。

    烈阳火辣辣地烧灼着大地万物,河岸边的汀兰都焉儿了,几丛芦苇虽是曳曳生姿,却也悉数歪了脑袋。这般天气莫说是人了,便是连只麻雀也恨不得挖个洞进去避着。苍术境外的林地早已荒废了不少,自打十几年前先皇驾崩,便不再有人来打理,只一片翠竹林较顽强,生得也不疏不密,恰成一方纳凉的好去处。

    一支箭不知从何处而来,速度奇快,卷起飒飒风声,箭端形成一股强烈的气流,飞扬跋扈地穿过翠林,一路无遮无拦,运气倒也甚好。只是在林中飞奔的女子却不那么走运了。那支箭明摆着是冲她而来,一路横冲直撞。一袭黑衣在翠林间穿梭自如,偏又那般惹眼,发箭的即便不是个高手,也照样能找准目标。黑衣女子逃的速度丝毫不逊于那支箭,此刻她只能一刻不停地向前冲,稍有懈怠便可能一命呜呼。

    远处,遍地的落叶窸窣作响,几十只鞋印踩过留下的痕迹仍然分明。那群人仍在不断地向前奔,行迹与那支箭一般无二,看样子是在追逐那黑衣女子,而这箭必为他们中的一人所放。

    一条鲜艳的红带随风而舞,一支箭紧随其后。黑衣女子虽脚程颇快,可那支箭有灵性一般对她紧追不舍,迫得她连打个弯儿的功夫都没有,只得听天由命,能逃过多久便多久,可眼下实在是使尽了力气,没法动了。

    她的速度愈发的慢下来,那支箭便愈近,她甚至能听见箭风飒飒,脑后不觉一阵寒凉,刺骨得紧。——眼下已然是无计可施,停下等死固然不是办法,只得赌一把,看能否逃过一劫。

    那支箭向她逼近,从一步之遥到间不容发。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黑衣女子猛地一偏身,那只箭端端划过脖颈,针扎一般的刺痛,随即利索地插进几里外的一段竹节,好巧不巧。黑衣女子踉跄了几下站定,抬眸瞥了眼那支差点要了她性命的利箭,此刻正插在半截翠竹上,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不多时,一伙人尾随而来,见了黑衣女子皆是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喽啰一脸惶然地指着她,结巴道:“大哥,她她她,她竟没死!这,这不可能啊,我方才分明见那支箭嗖地一下划过去了,这这这”

    “这位仁兄的确没看错,可女子走运,恰恰躲过一劫,让诸位失望了。”黑衣女子从容地笑着,奔波一番后的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仍是不掩秀美,眸光中似也漾出一片旖旎。

    众人皆是看傻了眼,只领头的一个粗眉大汉神色平稳,粗哑道:“事实都已摆在眼前,还有何不能?”他脸上怒意横生,扬手就给了那喽啰一巴掌,提高了声,“饭桶!这点事也办不成,还不给我滚下去!”喽啰喏喏称是,一脸憋屈地退了下去。

    那边黑衣女子倒是从中听出了些端倪,原来方才放箭欲杀她的便是那人,这会儿倒是遭了报应,正要偷笑一番,抬眸时却对上粗眉大汉阴鸷的眼神,犹如鹰隼望着猎物般,登时便笑不出来。

    只见那粗眉大汉扬起手,做了个“上”的动作,一干人等正跃跃欲试,却被清亮的一声喝住——“且慢。”

    黑衣女子说着,缓缓上前几步,对一行人抱拳,粗眉大汉不耐烦的打量着她,眼底寒光迢迢,沉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位大侠怕是多虑了,我一介弱女子,哪能有什么心眼,只是这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与诸位无冤无仇,素昧平生,如今你们这般追杀我,要置我于死地,却是何意?”黑衣女子直视他的双眼,言语铿锵有力,丝毫未被他的气势吓退,这让粗眉大汉有些嘸然,若是换了旁人,早已跪地求饶了,这女子倒是有气概,不过

    粗眉大汉冷哼一声,眸光变得犀利,“无冤无仇?你怎的这般厚颜无耻!那日分明是你害的我大哥,打断了他八根肋骨,他如今还在榻上躺着,你却好,动辄撇清了干系,你又良心何在?”

    “你大哥?”黑衣女子怔了一怔,细细思索起来,似乎确有这桩事,可她从不随随便便害人,那日的事完全是那个李二咎由自取,怨不得她。“可是李二?”她确认一遍道。

    后头那个挨了一巴掌的喽啰霍地窜了出来,似是想纾解方才的怨气,不容分说又指着她撺掇道:“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咱大哥便是你害的,今儿这账定要算个清楚!”说罢又转头对粗眉大汉煽风点火,“大哥,咱决不能饶了这女人!”

    黑衣女子素来敢作敢当,索性直言道:“李二确是我打的不错,可那毕竟是有原委的,那日我见他掳走百姓家的孩子,本是好言相告,可他却不识好歹地同我争斗,对我大打出手在先,我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安良除暴罢了,归根到底还是你那个大哥行事莽撞,怨不得我。”

    那喽啰仍不善罢甘休,“你这厮还要狡辩!伤了人便寻出这般荒唐的说辞来,可有证据?”

    “不曾有。”

    “这位姑娘,你方才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可眼下依你的说辞,你便是不曾放过我这位大哥,却又如何教我放过你?”粗眉大汉的额间拧成一个川字,摊了摊手又道,“何况,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不必平白冤枉了姑娘,姑娘与我大哥交手却是毫发无伤,若不是有意勾结谋划,我不信姑娘会有这般好身手。”

    “大哥说得不错,这口气我们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另一个喽啰愤愤不平地附和着,紧接着众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黑衣女子只眨了眨眼,淡然地望着他们,黧黑的眸中风云乍起,溢出烁烁幽光,变得岑寂而幽深。娇俏的红唇浅浅扬起,染上一丝疲惫与无奈。“咽不下?那便暂且忍一忍。我今日有些疲弊,没兴致陪你们玩。若要算账,改日吧。”说罢便绝裾而去。

    身后的一干人又怎肯善罢甘休,互换了眼神后便齐刷刷冲上前去,一柄柄长剑皆朝着黑衣女子纤细的腰肢刺去,刀剑相聚,划破空气中漂浮的点点尘埃,铮铮有力,却只听铿的一声,被一根粗木条死死抵住,几柄剑划过木棍,迸射出一地碎光,黑衣女子反应迅疾,几下便将那些剑纷纷打退,那些人却不识好歹,再次蜂拥而上,她眸中气焰霎时燃起,如浴火般明烈的光在眼中猛然翻腾,惊涛骇浪的气势,天罗地般将众人死死锁住,挑起木棍便是一棒。几个喽啰折腾一番,全然没有下手的余地,黑衣女子仅凭一根粗棍,便轻松撂倒了好几人。

    包围圈外,粗眉大汉的目光愈发深邃渺远,只盯着黑衣女子腰上的佩剑,两道浓眉紧紧攒在一块儿,似在琢磨着什么。眼看人越打越少,他不得已又挥了挥手,一窝人再次鱼贯而入,黑衣女子倒也不慌张,索性丢了木棍赤手空拳地斗起来。

    以一敌好几十个,按气力定是熬不了多久,可她又不愿兵戎相见,毕竟这只是场误会,教训过便足够了,没必要再生出什么事端。黑衣女子正寻思着,却不慎被人钻了空子,一刀不深不浅地划过左肩,衣裳被利刃划破的声音犹在耳畔。她颦眉,一脚踹开几人,伤口正汩汩冒血。

    身后有人袭来,她猛地一转身,视线恰好落尽粗眉大汉得意洋洋的眼中,不免咬了咬牙,只见他眼中隐隐透出喜色,这才猛然回神,腰间却遭人重重一击,向后掼了几步,疼痛感随之袭来,如巨般包裹住她的全身。黑衣女子的脸色愈发阴沉,纤长的睫毛垂下,视线笼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投向粗眉大汉的目光却仍是平静如水,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你这女子好生要强,沦落到这般田地都不愿拔刀。”粗眉大汉朝她走来,嘴角噙着不明意味的笑意,渗入她的心底。

    黑衣女子释然一笑,“因为你们不配我用剑。”

    粗眉大汉登时被她这句话给激怒了,一把将她薅起,一双眼睛填满了戾气,寒碜道:“哦,是吗?可你现在这模样,还能逞强么?”他狠狠将她往外一推,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得满意,“我大哥的苦,如今便叫你也尝尝!”说罢他扬长而去,身后,一群人斗志昂扬,满目怨恨地朝她冲来。

    黑衣女子堪堪站起身,忍着腰腹的疼痛,眸中血气肆意,难以遏制,此刻肤白红唇的绝美面容,愣是让那厮惊了一瞬。眼下硬碰硬已然不是法子,黑衣女子心生一计,腰间的佩剑霎时出鞘,剑身闪着逼人的冷冽寒光,如汤汤奔腾之江流,如猎猎席卷之罡风,瑟然中夹着几分凌厉,剑未伤人,人已惶恐。她举起刀,猛然指向那群人,此时凌人盛气吓得一干人等纷纷后退。

    后边粗眉大汉的声音洪亮如钟:“都他娘的愣着作甚?还怕了她一个不成?都给我上!”

    一群人双目交接,觉得这话甚有道理,便一个个拔剑冲向黑衣女子,却在众人还未回神的一霎,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便已措不及防地朝众人飞来,脑浆飞溅,滚落在人前,面目狰狞得很,叫人看了简直胃口大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臊臭,众人皆以袖掩鼻。

    只见黑衣女子手执长剑,面色清冷,一双眼睛却藏着毅然决绝,毫不手软的杀气。没办法,谁叫你们逼我的,狗急了还跳墙呢,这招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聊想至斯,她扯起唇角,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草草扫去了不慎沾染的肉沫,故作姿态地啧啧一番,讥笑道:“我这剑既已染了血,那便要一次性喝个够,还有哪位有雅致,但试无妨啊。”话虽是这么说,可她显然是招架不住这么多人,黑衣女子眼风一扫,此时众人大都逡巡不定,只一无名厮上了前来,似要与她拼个你死我活,他这一上,带动了五六人,黑衣女子倏地腾空而起,几脚踹开那几人,立时收剑而走。

    一条黑影在林间如鬼魅般闪行,因速度极快,远远看去竟似好几条影子,所经之处俱洒下一片幻影,卷过带着热流的暖风,不留声息,几下便没了踪影。

    身后人皆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一喽啰尖着嗓子嘶喊,语气中带着惊魂未定的龌促,“人跑了!还不快追!”

    又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踩过新落下的枯叶,修长的竹枝被撞得咔擦响,顶端翠叶葱茏,互相摩挲着交集着,翩跹而落。

    黑衣女子跑了不多远,便到了城门前,几名侍卫俨然驻守,一个个面色沉寂,看上去不大好惹的模样。黑衣女子潜到一旁的人群中,远远瞧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被准许入城,几个试图反抗的甚至被人持剑威胁。黑衣女子想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以她现在的伤势,硬闯九成没胜算,细细思量了一番,才想出个不着道的法子——翻墙。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望了眼那堵高阔的墙时瞬间被打消了,她正愁想不出法子,徘徊了好一阵子,眼看再这么等下去那群人也该追上来了,索性先混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黑衣女子在川流的人群中比肩接踵,身上又带了伤,心里不痛快得很,却在这时听见后边的一声叫喊——“让一让啊让一让,车来了大家当心些啊——”

    紧接着自己猝然被撞到一边,眼见一辆马车从面前缓缓驶过,迎面而来一股馥郁的酒香,约莫是某个酒贩子从外地赶回京做生意。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黑衣女子一抬眸,眼中突然亮起一簇星光,砰然四溅。

    有主意了。

    她狡黠一笑,目光锁住那辆缓缓前行的车,挑准了时机,乘势一跃而入,纤细身影登时隐匿在黛色帷幔中。

    ————

    羽翼般的长睫轻轻翕动着,滑过眼角浅浅上扬的弧度,那对桃花眼扑闪了几下,仅细微的一个动作,却登时勾起无限风光,淑清澄净的殷眸流转,似浅溪涴演回曲,如玉之阑。

    那束目光浅淡如水,逐一扫过屋里的每一件物事,从轻飏的罗帐,到光泽润实的几案;从墙上挂着的栩栩名画,到端放在几上的雕花玉碗;从一隅苍翠的松柏,到精致不紊的瓦盎皆一丝不差地落入那温良的眸中。

    渐渐地,他眼底藏着的光芒被柔和恬淡褪去,似有一些被封存许久的往昔破绽开来,如冬末冰裂的湖面,重新漾开圈圈涟漪,带着旧日重返的释然。这两种意味不明的感觉交织纠缠,互相碰撞磨砺,在他脑海深处形成一张无形的薄膜,隔阂了他与两个世界的距离,一时进退维谷。

    弦断曲终,他脑中轰的一声跃出一片灰白。眼前的景象昏了昏,又意料之外地明朗起来。

    耳边有人轻咳几声,一片混沌间,一双粗粝的手将他馋起,他又看见了屋里的一切,而方才的碎片如幻境般被深深拉离,一发不可收拾。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沉哑而清晰:“泠公子,包袱我替你收拾完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若是没旁的事,便趁早离开吧,楚家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离开?泠谱登时收回乱飘的思绪,僵硬的背脊直了直,眸光缓缓洒上一张老气横秋的脸,那张脸生得平淡,颧骨微微凹陷,眼角的细细纹路写尽了饱经风霜的枯槁,整个人透着些许疲态,只一束目光森冷如冬,仿若密林深处深不见底的黑洞,毫无防备地射向他。

    与此同时哗的一声脆响,一片白光从低处闪过,铿然落地,泠谱垂眸,只见一块块碎瓷片洒落在地,如一朵凋零的白色芍药,凄零而哀美。一点血色倏地从瓷片间洇开,鲜妍无比。那下人屈膝蹲跪着,拾起那些碎片,丝毫不在意手上的伤。

    泠谱将腿从床榻上挪下来,正要帮忙,脑中却翁的一声炸裂开来,一块人高的门板訇然砸下,外头的光隐隐透进来,洒上他白皙如玉的面容,愈发韶秀绝美。他微微抬眼,一袭黑袍涌入眸中,散发着倨傲的气势,长腿踩在门板上,一张脸背着曦云初起的熹光,愈发的阴沉冷漠。

    蹲在地的下人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一只骨节分明的不知何时伸来,一把揽过地上的瓷片,一个刚劲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语意像是警告:“你不干净,别脏了泠公子的东西。”

    那下人一怔,抬眼时撞进一双幽冷的眸子,两道锋芒交错,竟都没有丝毫让步,死死对峙着,彼时,泠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的东西,我来就好。”他浅笑着,俯身开始收拾。

    两人同时起身,下人正要去拿桌上的包袱,却被那黑衣人猛地一截,毫不犹豫的夺了过去,“我说过,不是你的,别碰。”

    泠谱扫了他一眼,“离渊,我常与你说做人要大度,你这番同女人较劲做什么。”

    离渊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对那下人冷冷道:“出去。”

    谁知那下人倒也有几分脾气,愣是杵在那儿不肯走,还好笑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假惺惺地笑了几声,“也不知该出去的究竟是谁。”

    离渊顿时火冒三丈,逼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目光阴鸷而凶狠:“你一个下人,怎么跟泠公子说话的?”

    “离公子说笑了,我虽是下人,却也好歹是楚家的下人,而你们与楚家没有半分联系,纵然是离开,也没有我离开的道理。况且,”她嗔笑着望向泠谱,“这屋子埋汰,我也正好留下来清扫清扫,省的留下晦气,扰得姐夫人不愉快。”

    泠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贯清浅的眸中生出几分疏离。

    离渊一副眼珠子快要瞪出来,拳头攥得死紧,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下手的胆量,只能厌恶的看着那下人趾高气扬地从面前晃出去,随后长叹一声。

    泠谱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和一个不相干的人怄气,你胸襟可真够轩敞。”

    离渊转过身,泠谱已收拾好了东西,那散落一地的白瓷片被心翼翼地包裹在一方巾帕中,泠谱一遍遍摩挲着,眼神分外柔软,似九天上明月倾泻而下的柔光,散散洒落一地。那双眸子对准了他,弯了一弯。“走吧。”

    “公子,楚家这般不由分说便将你赶出门,这口气,你当真咽得下去?我相信公子的为人,他们口中的那些传言不过是信口胡诌,想借机把我们拉下水罢了,我们又何必忍气吞声,让他们人得志?”离渊堵住泠谱的去路,急急忙忙道。

    泠谱却是被他泼得一头雾水,什么传言,什么下水,心中苦恼得很——最近几日的事如同被抹去了痕迹,什么也不记得了,一觉醒来便是头晕眼花,脑胀欲裂,哪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便只好搪塞过去:“这件事我日后会慢慢打算,你先不必着急。”

    离渊犹自不甘心:“可这桩婚事是皇帝许给你和楚家姐的啊,这新婚之夜才过去,楚家便要将你休了,这不是过河拆桥,暗度陈仓吗?这要是叫外人看了,岂不就成了天大的笑柄?”

    要成笑柄也是我成,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泠谱有些好笑地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眼:新婚。那两个字如同一个地雷,轰的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开。

    ——新婚?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情?还莫名其妙被休了?可他连楚家姐的面都不曾见过啊。

    那些零碎的画面已然无法拼凑,各自飘远,泠谱细细回思着,记忆中深刻的只有那一顶赤红胜火的头盖,一拍玉坠摇摇晃晃,他伸手去揭就在这时,一切光影骤然陨灭,又是一阵晕眩,那头盖下的容颜,如被下了咒一般,总在要出现的那一刻措不及防的消失,化为深不见底的幽黑。

    意识清醒过来时,离渊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忧愁。而那抹妖艳的红,逐渐黯淡了熠熠光辉,被抛向记忆的最深处,再也捞不回来。

    “公子,你说话啊。”离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泠谱这才回神,“有什么事出去再说,这里是非多,不方便。”

    离渊一忍再忍,终是颔首,两人一前一后绕出后院,从敞厅过去时,又撞见方才那个臭嘴脸的下人,她见了泠谱,拿班做势地施了施礼,“二位公子走好。”这回离渊鸟都懒得鸟她,直接从她身边擦过,那下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两人经过一个又一个园子,楚家人倒是没见着,反倒是前院杂扫的一些侍从下人,几乎每个人都会拿古怪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他所经之处,窸窸窣窣的低谈声不绝于耳,仿佛一阵刀风,嗖嗖灌进他的后心。

    “这便是那个被休了的公子吧?”

    “对啊,昨夜进的楚家,今儿一大早就给休了,真真可怜。”

    “可怜什么啊,我听姐身边的人说,是那公子负了她,大婚之夜鬼鬼祟祟,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啊?有这样的事?我看那公子仪表堂堂,不似是那种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生的一副好皮囊,背地里啊,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呢。那公子虽是有头有脸的人,金屋藏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只可惜我们家姐,这好端端的一桩婚事,就这么让他给搅了,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寂寞啊寂寞。”

    泠谱身形一顿,两道剑眉渐渐拢在一起。

    另一边交谈声仍是喋喋不休滔滔不绝,讲得昏天黑地没玩没了,还越讲越离谱,越讲越悲情。什么违抗圣旨啊,阳奉阴违啊,大逆不道啊统统一股脑地从那些人嘴里吐出来。

    急性子离渊正要出手,却被泠谱拦住,向他抛了个“切莫轻举妄动”的眼神,离渊嗔目,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划过身后那些人的面颊,她们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立时噤了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离渊这才善罢甘休,气势汹汹的大步迈出园子。

    楚府正门外,一辆富丽堂皇的轀车静候已久,似在等待两人的到来。几名吏站在轀车两旁,神色庄严,翕然注视前方。前头威风凛凛的烈马看上去精气神足,马蹄轻踏,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不时发出一声嘶吼,高昂洪亮,直蹿云霄。

    泠谱走上前去,摸了摸那马背上的长鬃,那匹马立刻温顺地垂下头,似一位娇羞的少女,方才的仰天长啸立刻转为低低的呢喃。用离渊的话来说,那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泠谱正微哂着看着那匹烈马,离渊大老远就瞧见这一人一马亲昵的场面,立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讽道:“这楚家招待可真周到,迎人时从后门进,送人时倒是光明正大走正门了,也不知是用意何为哪。”言罢轻嗤一声,眸子骨碌碌在那几名随从身上转了几圈。

    谁都知道,这摆明了是要叫他二人难堪。

    不过某人毫不介意地当耳旁风般,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回头还不忘招呼他,“走吧。”不论用意如何,总好过让他俩灰头土脸地走回去。望着泠谱那一脸笑意,离渊十分无奈十分悲悯地摇了摇头。

    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只欠倌人上马,谁料那倌人一只脚还未抬起,便被离渊一脚踹了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滚吧。”倌人正要交代什么,一道森冷岑寂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带着微凉的寒意,在火辣辣的夏日却足以袭褪所有的暖流,惊出他一背冷汗。倌人于是忙不迭的地跑了。

    离渊潇洒地一个翻身上马,“驾”一声,马蹄高扬,驰骋远去。

    泠谱在偌大的轀车中惬意舒适地卧着,楚府离京不远,却也有个几十里,加之路途颠簸,他眯着眼,不觉间竟生出几分倦意,索性就着软榻睡下了。

    烈马奔入北城,騖于市集之间,脚程渐渐平缓下来,不似先前那般狂野不羁。北城的市集是通往苍术的必经之路,来往的商贩侠客百姓等不计其数,自然也要比南城热闹许多,各路商贾为谋生计而散于此,江湖侠客为凑热闹而聚于此,各种吆喝声叫卖声杂糅在一块儿,不绝于耳,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北城最有名的繁花锦酒楼厝落在烈阳之下,一面火红旗帜比那强光还要晃眼几分,笔直立在楼前,随风轻飏。仔细瞧去,那面旗帜上竟还有模有样地写了几个大字,曰:何醉酒?盖熏如莸。大抵说的是那繁花锦里的名酒,凡品之者不醉不休,旦醉,闻着香草都是臭的。离渊只淡淡瞥了一眼那旗帜,心道:如今的酒商真功夫没几分,吹牛皮的本事倒是能上天。殊不知那繁花锦的酒真是百年难得的好酒,叫人肝肠寸断。

    轀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着,一路来街旁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虽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姐微服而临,总归是恭顺些的好。离渊一路来也没听闻什么流言蜚语,心里悬着的石头才垂下来,心想许是自己多虑了,楚家虽在苍术根深蒂固,可再胆大,也是要给皇帝几分薄面的。

    正暗暗揣摩着,车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惊叫,伴随着各种东西哗啦啦滚落一地的声响,人群霎时沸腾,乱成一锅粥,紧接着便是贩们的叫骂声,稀里哗啦地把什么人数落了一通。

    离渊向来不爱多管闲事,这点倒是同他主子泠谱达成了共识,况且自己还有要务在身,楚家这场烂摊子,必须回京好好诉上一番才行,可不能让楚家占了便宜。不过楚家这番行事倒也古怪,把他们赶出门后竟就风平浪静了,出门时半个影儿都没见着,像是失踪了一般

    “哗”的一声,还未来得及多虑,一摊子水果突然措不及防的砸了他一头一脸,一团团粘稠状物体似水弹般在他身上四溅开来,生生砸出许多褶子,周身被一股酸臭味儿包围笼罩着,恶心得很。离渊顿时颜面尽失,心里一股无名怒火蹭蹭蹭地往上蹿,直烧额头,烧得他脸颊发烫,指甲嵌进肉里,就要渗出血来。

    一群人围在旁边看热闹,个个表情怪异,似嘲笑,似为难,似胆怯,鱼龙混杂,而离渊被那几十双眼睛盯着,心里的怒火越发的大,眼中似也要燃出点点火星。

    “哪个不要命的敢暗算本公子?哪个?啊?识相点给我滚出来,要是被老子逮着,老子非揭了你的皮!”声如洪钟,围着看戏的人面面相觑,竟也不觉退开几步。

    说话间,一条纤长的黑影从面前一闪而过,动作迅疾如风,让人顿时花了眼,连自幼习武的离渊也摸不清方向,只一个劲的怒吼。不多时,那条黑影再次从眼前一晃而过,在离渊眼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他猛地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眼前倏地一暗,失去重心,倾身向下翻去。

    “对不住了。”一个女子清朗的声音。

    意识迷糊间,一双晶亮的眸子若隐若现,那般风情万种。还未瞧个清明,胸口便被人重重一捺,一时喘不过气来,但那窒息感少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视线陷入一片长久的昏暗,紧接着,最后一霎那混沌的意识,也跟着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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