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谨心

    京城东南王府

    朱氏正坐在花厅里叮嘱厨房的管事如何给王章之预备宵夜，他去了太子府后本来就忙了许多，现如今领了迎亲使者的差事，更是每天都要去礼部听教，排演，力求迎亲时一步都不能错。

    “夜里往书房送的吃食，要多准备些好克化的粥食和汤水。昨日我去爷的书房看到了用剩下的糕点，居然都是重油重味的点心，那可怎么行？”朱氏对着管着厨房的妈妈严厉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吃食上最讲究养生，惜福，不能由自己的口腹之欲瞎来。

    “回奶奶的话，奴婢一直都遵照奶奶的吩咐谨慎着爷的膳食。只是自从那位谨心姑娘来了之后，几次三番的退了奴婢们送去的吃食，说是要按着她的吩咐给爷准备宵夜。”厨房的妈妈有些委屈道。

    书房一般都是男主人的地盘，有时候连当家的夫人都要心的对待。所以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说的话，下面的人也不好轻易的驳回。

    据说那位谨心姑娘在东陵的时候就是一直在书房伺候的，大爷和奶奶上京的时候不知是什么缘由并没有被带来，没想到上个月竟然被家里的太太从东陵遣了过来，这样的让人物自然是不敢让人怠慢的。

    说到谨心，朱氏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刚嫁到王氏的时候，她就知道丈夫的身边有个得力的大丫鬟一直都在书房伺候笔墨。

    只是身边的嬷嬷说，谨心一看就知道仍然是处子之身并没有被王章之收过房，所以对她到是还有几分尊重。

    后来朱氏就发现了，虽然自己的丈夫对这个大丫鬟没有什么心思，可是谨心的一片心却都在自家的少爷身上，那情意绵绵的眼神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朱氏的眼睛。

    朱氏心中自然拈酸，又要装贤惠大度，半开玩笑的对王章之说过要不要把谨心收了房。

    没想到王章之很果断的就拒绝了，说谨心就是个伺候的丫鬟让她不要想太多，后来他们一起来京城的时候王章之也没有再带她，朱氏还为这个心中熨贴了很久。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自己的婆婆竟然趁着往定国公府送人的机会，把谨心也从东陵捎带了过来直接送到了府中。

    这不禁让朱氏琢磨了很久，她这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往儿子的房里塞上一个自己人吗？

    最让她奇怪的是王章之看到谨心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惊讶，而且照常让她去书房伺候了。

    “去找人把谨心叫来，我倒是要问问她这般安排是什么缘由。”朱氏对着下人吩咐道，立刻就有跑腿的丫鬟往书房去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穿碧色衣裤，梳着一条乌黑长辫子的少女走了进来，屈膝给朱氏行礼。

    “给奶奶请安，不知奶奶找奴婢来有何吩咐。”谨心道，她眉眼间算不上有多让人惊艳，却清丽可人有着一股温婉柔和之气。

    “就是想问问姑娘为何改了厨房的菜单，在宵夜时给大爷用那般油腻的点心？”朱氏板着一张脸道。

    “回奶奶的话，大爷这些日子在书房熬的晚，只喝汤粥根本顶不住。”谨心垂着眼睛道，她被自家的少爷莫名的留在了东陵，自然觉得是新奶奶容不得她，虽然不知道太太为何会送她上京，这次的机会却是一定要抓住的。

    当年被卖进王府的时候，那一批丫鬟里比她好看，比她伶俐的不是一两个，少爷却唯独挑了她去书房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对她另眼相看的。

    也不知道新奶奶为何这般容不下她，在少爷耳边吹了什么风，竟然就把她丢在了东陵。

    “就算是汤水不顶饿，那你也可以传面食。那种油腻的点心给大爷吃多了积了食，要是有个不舒坦你可担待的起？”朱氏见她并无反省之意，更加生气道。

    “大爷用宵夜向来是捡方便顶饿的用，觉着饿颈过去了就停了不再用，所以用的并不多。”

    “这么多年大爷都是这个习惯，还请奶奶不用担心。”谨心道。

    这种绵里藏针的半炫耀式的回话，朱氏在未出嫁跟在自己的母亲身边时不知听过多少了。

    “做下人的若是做不到在主子身边时时劝解，只会一味的按着主子要求的做，那随便找一个人来都能当这个差事何必找你呢？”朱氏问道。

    大户人家的大丫鬟哪个不是八面玲珑，水晶心肝，只会按照吩咐去做事，那就是最下等的跑腿干的差事。

    “你若是做不好，我就让我身边的幼青去给你帮个手如何？”朱氏道，不是她横加干预王章之身边的人，而是像谨心这样的刺头一个降不住以后就会有更多。

    幼青是朱氏陪嫁丫鬟里最好看的一个，陪着朱氏一起长大时受朱府的氛围熏陶，还认得字，读过几本书，简直是红袖添香的不二人选。

    朱氏原本是要吓唬谨心的，没想到她抬头甜甜一笑道“若是奶奶舍得幼青姐姐那自然是好的，奴婢正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不堪大爷使唤呢。”

    反正她想的再多，想要挣的不过是一个妾侍的位置，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大爷从到大都不怎么爱近女色，倒是让她无从下手，若是幼青破了他的戒，往后自己不就是有机会了。

    谨心的话让朱氏一滞，不由的想到出嫁前母亲的教导。她说那些想要做的女人中，对男人情根深中的反而不用怕，有情就容易受伤害，受伤多了就容易死心。怕就怕就是那种只求个名分的，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怎么膈应你怎么来。

    “那就好，晚些时候我跟大爷说了就让幼青去书房伺候。”朱氏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丢了理智。

    她要去王章之跟前过个明面，那不论幼青去还是不去都有了周转的余地。

    “这两日大爷的宵夜我这里自有安排，你不要再善作主张。”朱氏对她告诫道。

    “既然是奶奶吩咐奴婢自然听从。”谨心也不硬来，毕竟是当家主母说话，惹恼了对方直接把她给买了也是可能的。

    “奶奶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谨心屈膝道

    “你先去吧。”

    “是”

    说完谨心就退到门前转身准备离去，就在她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朱氏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要嘱咐她，就开口唤住了她。

    “谨心你且等等。”

    “诶？”谨心收住了跨出去的脚回头答道，迎接她的却是朱氏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奶奶怎么了？”谨心转过身走回来道。

    “你别动！”朱氏突然大喝了一声，整个花厅里的人都被她给镇住了，面面相觑。

    谨心被这突发其来的一出定在了原地，走也不是，转身也不是。

    “你转过身去，然后把头给我转过来。”朱氏吩咐道，话语中带着些气弱仿佛是软了手脚。

    这要求很是奇怪，谨心却也不能违背她的意识，真能僵硬地摆出有些怪异地回头姿势。

    朱氏走过来盯着她看了良久，才放空着眼神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

    一旁伺候的大丫鬟幼筠看到她这个样子很担心，走过来扶着她的手问道“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朱氏就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她的问话毫无反应。

    几个月前在廊城的那一晚，谢芳贺的回眸让她始终觉得很是眼熟，可是她来来回回想了身边的很多人，都没有能够找到这个眼熟的面孔。

    原来并不是某个人和她长的像，而是某个人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才会和她那么相像。

    谨言，谨心，慎独，慎行，王章之书房中的两个丫鬟，两个厮叫的就是这些个名字。

    它们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谦谦君子对自己时时刻刻的警醒和要求。

    只是到了此时，“谨心”这个名字却像是一把利剑悬在了朱氏的心口。

    谨心，谨心，她的夫君到底在对他自己告诫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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