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卫辽阳都督死战

    达贲逊库登一声令下，辽阳城四面蒙古军顿时鼓角雷鸣。李成梁在城门上放眼望去，但见敌军漫山遍野，高呼酣战，黑暗中刀光映着火把，有如千万条银蛇闪动，根本看不见尽头。辽阳城本就是边境重地，蒙古大军曾数次围攻，但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却以这次为最。幸好此时的辽阳城已于六年之前天差地别，李成梁数年努力增固城防，麾下士兵也连年征战，熟知蒙古兵攻城的诸般方略，早已准备妥当。不论敌军用弓箭c用火器c用垒石或是用云梯攻城，守城的明军都居高临下，一一应对。

    战不多时，坐镇东门指挥的李成梁顿时感觉不对，老辣如他此时便看出这东门雷声大雨点小，竟是佯攻，他一时大意，中敌人奸计！果不其然，南门c北门守将均派人告急，尤其南门已报兵力不支，随时都有被敌军破城而入的可能。他才明白这达贲逊库登看似鲁莽却颇知兵法，虚虚实实c真真假假，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好在西门并未有将领报急，看来尚能勉强守住。

    李成梁已是大急，此时相约在城外互为犄角莫非晚一行也并不见前来相救，心想多半已是遭遇不测。忧急之下，李成梁当机立断调整城防部署。前往南门快奔的路上他心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忍不住默念：“守住啊！一定要守住啊！”要知道一门若破，满城不保！

    李成梁率领人马奔至南门，但见南门城楼上已有上百蒙古士兵爬上来，城下的云梯上还有数不尽的正在往上爬；而守城将士正在殊死搏杀，一时间短兵相接，血肉横飞，不知多少热血男儿命丧当场；南门守将孙守廉已身重数刀，眼看站都站不住，仍旧背靠城垛，挥刀敌住三名蒙古兵厮杀！

    “儿郎们，随我杀啊！”李成梁已是急红了眼，大喝一声，带头冲了过去，连劈带砍，瞬间杀死三名敌军。麾下将士见主帅如此拼杀，士气备受鼓舞，也都嘶喊着冲了上来，南门仅存的数百士兵有了生力军的加入顿时轻松不少，翻转身来与蒙古兵贴身肉搏。不大的南门城楼瞬间尸体倒下一片，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敌我。

    “先破坏云梯！”李成梁用脚登翻一个挥刀过来的蒙古兵后，朝身边众人大喊。当即有一波兵马舍弃登上城楼的蒙古兵扛起滚木礌石朝云梯处扔下，随着一声声惨叫，刚搭上城头的几架云梯逐个被掀翻砸坏，攻城之敌逐渐退去。爬上城门的蒙古兵此时便成了瓮中之鳖，渐渐被诛杀殆尽。

    南门督战攻城的把兔儿迎面看到撤退回来的千夫长，没有给他一句解释分辨的机会，手持弯刀一挥，伴随着高高溅起的鲜血，一颗头颅滚了几下便跌在尘土中。身旁的诸将莫不骇然惊悚，把兔儿已经看到城门摇摇欲坠，二百多将士爬上城楼，却功亏一篑，大怒道：“此人攻城不利，损兵折将，罪该当诛！再有后退者，杀无赦！”转身看向另一个千夫长，“花札，带领你的千人队！攻城！”

    那被唤做花札的千夫长虽然一千个不情愿，但军令如山，把兔儿刚刚又连分辨的机会都不会给便斩杀一将，当即只能黑着脸，带领本部人马冲向城去！

    李成梁及南门守城将士连气都没顾上喘一口，又是一个千人队瞬间冲到城下。这花札虽然领命时并不甘心，但冲到城下便清楚此时若想减少损失，只有尽快的拿下城门，当即组织起攻城来竟比上一个千夫长还要凶猛。

    李成梁又指挥守城将士拼命厮杀，这一场惨烈的攻守保卫战直到已至拂晓，双方死伤均极惨重，李成梁守军已折了一千有余，蒙古军更是折了二千人马，但兀自胜败不决。明军占了地利，蒙古军却仗着人多。

    忽听到城下蒙古兵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自远而近，如潮水涌至，到后来上万人齐声高呼，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但见一根九旄大纛高高举起，铁骑拥卫下青伞黄盖，一彪人马锵锵驰近，正是土蛮大汗达贲逊库登带领速把亥一等临阵督战。

    蒙古官兵见大汗亲至，士气大振。只见红旗招动，城下队伍分向左右，又有两个千人队冲上来急攻南门。这是达贲逊库登的护驾亲兵，最是神锐之师，又是迄今从未出动过的生力军，人人要在大汗眼前建立功勋。顿时嘶喊之下，前仆后继，奋勇抢攻，数百架云梯纷纷竖立，蒙古兵将便如蚂蚁般爬向城头。但见蒙古兵的尸体在城下渐渐堆高，后续队伍仍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尸体攻城。达贲逊库登左右的传令官骑着快马奔驰来去，调兵向前，也不顾兵法，四门具是强攻不已。此时朝阳初升，天空殷红一片，凄艳无比！

    城头上明军已经苦战了一夜，滴水未进，早就疲累不堪，眼见四门这种阵势，便觉哪能守卫得住。南门副将更是战栗不已，面如土灰，朝李成梁大喊：“都督！辽阳咱们守不住了！咱们快出城东奔广宁再做打算吧！”

    李成梁闻言顿时勃然变色，厉声呼喝左右，“南门守将孙守廉何在？”

    “末将在！”那孙守廉虽身披数伤，简单包扎止血后仍不顾众人劝说，于城墙力战，闻听主帅呼喊，立即大声回答。

    “军前临阵脱逃者，该当何罪？！”

    “罪该当斩！”

    “既然如此，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本帅亲自动手么！”

    这孙守廉本就是忠肝义胆之人，刚才闻听那副将大喊撤退扰乱军心已是气愤不已，当下也不手软，转身一刀枭下那副将首级。

    李成梁大喝道：“本帅贵为辽东都督佥事，仍死战不退，尔等何惧之有！此番退敌后，尔等活下来的，俱赏金十两，官升一级，本帅为尔等作保！但此时辽阳在，咱们人在，辽阳亡，咱们人亡！再有他心者，军法无情！”

    忽听得李成梁这么呼叫，守城将士登时精神大振，均想：“自古富贵险中求，军功惨战搏，李都督向来言而有信，又对有功将士奖赏丰厚。”当下各人出力死战，都盼着一仗建功立业！

    而辽阳城内除了精兵五千，尚有数万百姓，人人知道此城一破，无人得以幸存，因此少壮之人在各乡村里长的带领下都执戈守城，便是妇孺老弱，也是担土递石，共抗强敌。四门守卫顿时又多了一股力量，重又稳固下来，一时城内城外杀声震天动地，空中羽箭来去，有似飞蝗，这一番战斗比夜里不知道又激烈了多少。

    土蛮大汗达贲逊库登立马于小丘之上，亲自督战，身旁两百多面大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连说话的声音都给淹没了。但见千夫长c百夫长一个个或死或伤，血染铁甲，从阵前抬了下来。达贲逊库登也曾身经百战，此刻见了这一番厮杀，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往常都说明军懦弱无用，我才答应速把亥替他报仇雪恨，谁知这李成梁既然如此神勇，若是这样打下去，我收他的那点金银牲畜哪里够补偿我的损失！”

    当即隐隐便有退军之意，正在踌躇不定，忽一人来报，“启禀大汗，有一波军马从侧面杀来，疑似广宁援军，喊杀震天，不知多少！”

    达贲逊库登当时心中一惊，“广宁距辽阳，颇有一段距离，怎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莫不是这李成梁早就探得我的虚实动向，故意以孤城拖住我，却安排大队人马围剿，还是先撤为妙！”正欲发号命令，又一带血士兵快马前来，向前一看，竟是守护大漠汗庭的亲兵。

    “你不在汗庭守卫，来此作甚！”达贲逊库登一看此人浑身是血，受伤不轻，当即心中发颤，莫不是老巢被明军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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