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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云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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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平没继续跟沈年谈论肖以泽相关的事,他叫沈年回来是有别的正事要做的。

    他在调查类似葛迁事件的时候得知,古树那儿原来是有一户人家的。不过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一百多年以前因为一场变故,那里的房子被拆了,也再也没有人在那里建过房子。村里人称是因为风水不好,但袁平作为一个兼职看风水的,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至于一百多年前的变故究竟是什么,袁平暂时没有找到知道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更吸引人视线的事发生,被埋在岁月的尘埃里的,越久远,就越少有人关注,会渐渐被人遗忘了,或是在后人的言谈里演变成了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我问了很多人关于那场变故的事,”袁平站在水库边的树荫下,微微仰头看着距离远到在他视线里缩成一个小点的古树:“并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有个人说了古树旁那块地是属于谁的。我查了一下,好像是你外祖父家先祖。”

    沈年听完,想来袁平说必须她配合下去就是因为这个了,她顺着他的话说:“嗯。我妈有跟我提过两次,确实是外祖父家祖上的。不过过了那么多年,就不能说属于谁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这儿的记忆:“连外祖母都没怎么提过那古树的事,每次提也就只是说一下古树旁的那一片地与云家的关系,没听见过其他。”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袁平问她。

    “你说的是为什么外祖母家没什么人提么?”沈年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是独属于自家的东西,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你没想过别的原因?”袁平随口说出了另一个想法:“比如不是没什么可说的,而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还是让别人很难接受的甚至”

    “甚至跟看不见的东西有关?”沈年接了袁平后半句话,她觉得母亲找的这位大师非常喜欢阴谋论,想来大概是从事跟鬼魂有关的事情太多的缘故,她像否定肖以泽那事一样否定了:“我觉得不大可能。我外祖母知道的话,不可能不跟我妈说。尤其是我小舅去世那事跟那东西还有关系,照大师你说的,古树边应该是有或是曾经有那东西的存在。甚至所谓的那场变故都与那东西有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外祖母不可能不由小舅的事联想到那场变故。

    “我外祖母不是那种把事压在心里不说的人,我妈还是她唯一的女儿。我妈如果知道了”沈年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向来就是什么话都憋不住的人,“我应该在刚记事的时候就知道了。”

    袁平听罢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沈年的说法。然后她说:“你家还有什么比较年长的亲戚吗?族谱之类的东西也可以拿出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族谱什么的找村长拿不是什么难事。但另一个问题倒是难到沈年了。外祖父有一儿一女,儿子未娶妻就死了,只剩一个女儿。外祖父在小舅去世没多久就走了,外祖母也在三年前去世了。曾祖父只有一个弟弟,据说三岁的时候夭折了。曾祖父和曾祖父的父亲都是独生子。云家香火好像一直都不旺盛,到了沈年这一辈,也只有沈年一个人。

    袁平见她半天无言语,问道:“怎么了?”

    沈年老实说:“我家好像就剩我和我妈了。”

    袁平:“”

    听着似乎还有点心酸。

    袁平说:“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地方的?”

    这么一说沈年好像想起是有那么一个可能存在的人,为什么说“可能”呢,因为那个人所在的年代距离现在已经太远了,她妈跟她提的时候措辞的还是——“我听说你外婆听人说”。

    更何况事情听起来还很像沈年她妈经常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里的桥段。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沈年把她妈当时用八卦的语气跟她说的故事同袁平说了一遍:“准确来说祖上好像是有离开这里的,我妈说我外婆听说”

    沈年母亲云薇薇告诉她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沈年外祖父的曾祖父有个弟弟,据说是叫云崖。云崖七岁的时候,下山玩,在半山腰捡了个姑娘。

    姑娘蓝眼睛,皮肤很白,像个瓷娃娃。她不会说这里的语言,不记得以前的事。家里人看姑娘可怜,就把她留下了,因为是云崖在半山腰捡到的,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云腰。

    云腰在这里住下的时候据说是二十五岁,十八年之后带着云崖离开这里的时候,看上去也只有二十五岁。村里的人后来都说她的名字取的妙,‘腰’和‘妖’同音,说云崖捡来的女人不是人,其实是山上的妖怪。

    因为一时发了同情心留云腰住下来的云崖爹娘,肠子都悔青了。云崖从小就特别黏云腰,后来长大了更是被云腰迷得神魂颠倒,十七岁的时候就跟爹娘提出要娶云崖,云崖爹娘当然不同意儿子娶一个来历不明还可能是妖怪的女人。

    本想等着云崖对云腰腻了,再把云腰赶出去的。没想到云崖一直求到了二十五岁那年,而且一直坚持不娶亲。云崖爹娘觉得不能再拖了,就想把云腰扫地出门。云崖跟他爹娘说云腰去哪了他就跟着去哪,他爹一气之下说要出门就把自己把腿打断。

    结果云崖真的这么做了,硬生生把自己腿打断了。云腰在那之后一个人背起云崖下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听人说云腰背云崖下山的时候,在当初云崖捡到她的地方摔了一跤,因为刺激恢复了丢失的记忆,就带云崖回了自己的家乡。

    “云腰的家乡在哪里?”袁平听完面色波澜不惊,问了这个问题。

    “z国。”沈年答道,接着又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个故事可信度不高。”

    “可以沿着这个方向试一试。”袁平道。

    “就算真的有一定的真实性,过去这么久的事,”沈年说:“要找到人真的很难。”

    “我听说肖以泽的父亲一直在z国,”袁平又点了根烟,没看沈年,吐出一口烟雾后缓缓说道:“他既然能在女朋友失踪后选择自己解决这件事,甚至在女朋友被找到后仍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而且看的出来,他是有把握解决的吧?”

    说到这里,袁平看了沈年一眼。

    沈年因这一眼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肖以泽同她说过的“不用着急”“不会有事的”之类的话。

    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样子呢?

    沈年皱了皱眉头,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她当时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袁平声音有些慵懒地说了一句:“找个人对他来说也不是难题吧。”

    沈年其实并不清楚肖以泽现在的家庭情况具体是什么样子。自从八岁那年,肖以泽被他突然功成名就归来的父亲接走后,他们的联系就不太多了。肖以泽及长居z国的父亲有怎样的地位和能力她还真没特地去了解过。

    毕竟作为邻居的他和作为交换生从国外回来的他,对她来说都只是肖以泽。

    袁平见她有些迷茫和纠结的神色,补了没说完的话:“其实也只是想试试,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有一条能走的路总比没的好。你现在能联系他么?

    沈年点点头。

    因为袁平在身边,沈年心里有点抵触他注意自己和肖以泽联络。虽然她和肖以泽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事,尤其是现在,他们就算联络,说的也只会是余萱的事。

    但一想到袁平注意着她和肖以泽联络的事,沈年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所以,还没走到与袁平约定的地点,沈年就把手机开了全静音。

    现在一打开,就看到许多未读消息。有朋友的,有家人的,她一一打开看了,无非是问她去哪了或是现在怎么样,前者是不知道她去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她生病的事的,后者是知道她跟袁平上山的。

    她一一回了,不知道的随便编了一个看上去很靠谱的理由,知道的让对方不要担心。翻到倒数第二个,沈年手发抖地打开,那一行个个她都认识的字合在一起差点就让她认不得了。她愣了很久,最终还是强压住心神,然后退出界面拨通了肖以泽的电话。

    结果当然是很顺利。肖以泽说他会托人去办这件事的,如果“云崖”真的存在,也真的去了z国,找到与他相关的蛛丝马迹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他有后代的话,应该也能找到。

    她打完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就跟袁平说了通话的大致内容。

    袁平静静听她说完,冷不防来了一句:“跟肖以泽说一声我也去z国,顺便让他把负责调查这事的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大师你也要去?”沈年望着他布满皱纹的皮肤和稀疏的头发里的白丝,露出了带着几丝担忧的神情:“那么远的路,那样奔波您不会觉得累吗?”

    沈年是真心话,听母亲的描述袁平应该差不多五十岁了。

    袁平笑了笑:“你觉得那点路我会累么?”

    “我还没去过z国,正好去玩玩,”袁平轻飘飘地说道:“反正费用你父母会报销的。”

    沈年这会儿觉得自己是瞎操心了,这大叔精力好得很。她以前的认知里,跟鬼魂之类的东西接触久了人也容易变得阴森森鬼里鬼气的,看来曾经想的不对,可能反了。

    “而且我觉得还是不能太相信你那室友的男朋友,不能把事情完全托付给他。跟你大概说不清楚,但你只要知道如果百年前古树边的变故就是那东西存在的原因,变故本身究竟是怎么样子,对驱走缠着你的噩梦非常重要,不能有大方向上的错误,万一你那室友男友托人调查之后又瞒了什么”说着她看向沈年,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打电话之前为什么对手机发愣那么久,表情也不太对劲,是发生什么了吗?。”

    沈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对待这种人就要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沈年只好一本正经地说:“大师,你知道我被噩梦缠了这么久,连我爸妈有时候都快认不得我了,可能有时候大概跟精神病院的病人差不多了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师您多担待。”

    袁平听完盯着沈年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笑了一下。不是嘲笑也不是礼貌性微笑。反而有点像慈爱的笑。

    沈年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不知道袁平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又经历过什么,蛮奇怪的一人。不过总是跟鬼魂打交道的,也很难有什么正常人吧。

    袁平没有立刻离开山上,而是趁着天黑前跟沈年又把山绕了半圈。其实山上人家并不多,至于花这么多时间完全是因为沈年。她精力不济,走得慢,还总是要歇一歇。而袁平却是跑起来都不带喘一下的。

    老的精神气十足,年轻的倒像是快入土。

    沈年有提出跟袁平一起去z国,袁平果断拒绝了,拒绝她的话是:“就以你刚才的状态?走二十步歇两步?还是说,你准备在z国直接找个酒店待着?”

    沈年无言以对。她确实只有当拖油瓶的份。

    天还没黑沈年就累得歇下了。缠了她三个月之久的噩梦今夜却未至,她睡得很好,不过却并不是无梦。

    这场梦跟那场噩梦是有些关系的。

    葛迁杀人到沈年崩溃得冲下山然后失去知觉的那一段都没在梦中出现,只出现了她在疼痛中被唤醒一丝微弱的意识时的场景。

    她周围全是白雾,浓重得让沈年什么也看不清,她躺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跟她一样小小的,不过比她瘦,骨头硌得沈年有些发疼。背着她的人在浓雾中行走,边走边重复说着:“妹妹,别怕,很快就到了。”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背上的人说的。

    沈年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身体是疼痛的,背着她的人腿伤好像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路上是颠簸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小小的缝。但沈年很安心,安心到觉得自己可以一觉睡到生命的尽头。

    可她不舍得闭眼。

    梦毕,沈年醒了过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摸到了自己正在流的眼泪和已经干涸的泪痕。她起身准备去厨房洗个脸,经过袁平的房间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

    沈年盯着床看了一会儿,而后就离开了。

    大概是踏上去z国的路了吧。只是这时间不知道袁平是不是半夜走了。不过只要对象是袁平,他做什么反常的事沈年觉得自己都不应该觉得稀奇。

    沈年洗完脸后打开了客厅的大门。现在是深夜,满天的繁星,高山上看星星总让人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沈年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还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视线落到水库附近时,她看到了不太寻常的亮光。仔细一看,像是火焰。

    不会是起火了吧?

    沈年进客厅拿了一个电灯,随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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