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还有人疼她

    雨停了，顾长风三人快马离开，程沫继续慢悠悠地走。

    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岔路口就跟人打听，两天后，她们终于到了宣城。

    江家住在青阳镇六里地以北的孟家村，而青阳镇距离宣城也有三十里路，眼看天色已黑，程沫找了间客栈住下，第二日清早又同汤圆去买了一些糕点小吃，这才出发了。

    其实，她对江家的印象并不深刻，江氏嫁给程余金后，就随他去了京城，彼此之间来往并不多，仅限于逢年过节送些礼物。幼年的记忆太模糊，只有七岁那年，江氏去世，她大舅山前来吊唁，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跟苏姨娘发生了争执，自此彻底断了往来。程沫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山临走前，望着她的悲戚目光。

    两侧是平坦的旷野，脚下是灰扑扑的黄土路，她心中忽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忐忑。

    中午抵达青阳镇，程沫远远望了一眼，并没有下车，跟汤圆随意吃了点干粮。

    沿着宽阔的官道又走了半个时辰，她终于见到了路人所说的砖窑，砖窑后面是一条向西去的小路，小路两侧的杨树高大笔直，心形的叶子已经转黄，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天然的长廊。

    “小姐，那个就是孟家村了吧？”汤圆指着两里地外的小村庄，兴奋地道。

    “应该就是了。”程沫架着马车拐到小路上，声音里也有些激动。

    孟家村村口有一方足球场大小的池塘，南岸之上就是进村的小路，北岸则是一条狭长的野生杨树林，几个梳着小辫子的娃娃们在里面欢快地玩着，听见哒哒的马蹄声，都好奇地仰头张望。

    同样好奇的，还有街上闲聊的村民们，手上的针线也不干了，吵架的妇人也不想回嘴了，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村头，只见一头大马慢慢爬上缓坡，露出身后拉着的蓬头马车。

    马车驶进孟家村，程沫示意汤圆下车，自己也轻轻跳了下去，好在她个子高，腿长，稍稍伸腿就触到了地面，不用担心震到肚子里的孩子。

    “这位大婶，请问山家怎么走？”汤圆走到旁边小小的货栈前，向里面四十多岁的妇人打探，程沫远远望着，其实应该说她姥爷的名字，可是她不记得了。

    汤圆穿着粉色的细布裙子，皮肤白皙，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里的丫鬟，李氏那颗心就像猫抓一样，好奇到了极点，笑眯眯地问：“姑娘，你打听他家做什么？”没听说江家有这么富裕的亲戚啊。

    汤圆看了一眼程沫，见她点头，就道：“大婶，我家小姐是山的外甥女，特意投奔他来了。”

    “哎呦，你们小姐，难道是海棠的女儿？”李氏惊讶地道，她嫁到孟家村已有二十多年了，江家大女儿海棠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她自然知晓，当年江海棠嫁了个玉树临风的少爷，不知道多少媳妇闺女都偷偷嫉妒呢。不过，听说江海棠好几年前就难产死了，她女儿怎么自己回来了？

    正要继续打听，发现汤圆面上有些不耐烦，李氏忙道：“他家啊，就住在俺们村东北角，哪，你们从那里拐进去，一直向北走，右边最后一排房子，从东边数第一家就是了！”

    “谢谢大婶！”汤圆甜甜地道，转身走向马车。

    程沫已经听见了，朝村民们客气地笑笑，也不上车，直接牵着马拐进了那条土路。

    “听见没，那是海棠的女儿，俺说看着怎么那么面善呢！”

    “是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诶，你说她怎么一个人回来啦？听说海棠家那位做了大买卖，在京城置了宅子呢”

    村民们望着两人的背影，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闹。

    孟家村是个典型的北方小村落，整体布局成田字形，统共六七排人家，大约百十来户人口。

    江家门口，两个孩子头对着头蹲在一起，正玩石子游戏呢，女娃大约十二三岁，男娃才六七岁的模样。

    秀竹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抬头一笑，露出左颊一个浅浅的梨涡，“哈哈，我赢了！”

    江宁不甘心地瞪着地上的棋局，确定自己真的输了，很是郁闷，再听着二姐那得意的笑声，他更加气恼了，突地站起身，赌气道：“不玩了，感情你比我大，我肯定玩不过你！”两人眉眼相似，一看就是亲姐弟。

    秀竹见弟弟恼了，忙忍住笑容，抬手想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抚一下，却被江宁躲掉了，她正要追上去，拐角处忽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秀竹怕江宁跑出去撞上，将他搂在怀里，这才抬头。

    “啊，是马车！”江宁张大了嘴，视线紧紧追随着那结实的大马。

    秀竹则蹙眉打量程沫，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这个漂亮的少女就是来找他们的。

    程沫走到两人身前，看了一眼院子，笑着问：“这里是山家吗？”

    “是，你有事找我爹？”秀竹疑惑地问道，低头让弟弟去后院喊爷爷，今天大人们都出去了，只有爷爷一人在家。

    程沫莫名的眼角发酸，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依旧温柔的笑道：“我叫程沫，你得叫我一声表姐。”

    秀竹惊诧地张大了嘴，“你是大姑家的表姐？”她的记性很好，记得爹娘以前说过的悄悄话。

    程沫点点头，余光中看见有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忙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中等身材，常年劳作让他肤色黝黑，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老人腰背挺直，脚步稳健，看起来身体不错。

    这就是她的姥爷了，程沫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借以掩饰心中的紧张。江家是她最后的亲人，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

    江德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门外的少女穿着海棠色的长裙，俏脸明媚，站在马车前笑盈盈地望着他，这场景是那么熟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年前，海棠出发去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望着她，明明都哭成泪人了，偏偏笑着，好像那样就能让他放心了

    “海棠”他喃喃出声，刚要叫出来，忽的看见小孙女也站在门口，无情地将他拉回了现实，提醒他，他的大女儿十年前就去了

    江德摇了摇头，再次看向程沫，心中疑惑更甚，这姑娘是谁，为何跟他闺女长得那么像？

    看着眼神恍惚的老人，程沫情不自禁地跑了过去，扑在老人怀里，“姥爷！”

    这一刻，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前世的孤儿，还是这世的苦命孤女，她只知道，她想亲近这个老人，那是一种血缘上的牵绊。

    江德呆住了，低头看向怀里抽泣的姑娘，他江德只有两个女儿，次女成亲五年尚未生子，那么，能叫他姥爷的，只能是

    顾不得去想为何远在京城的外孙女会跑到家里来，江德颤抖着双手扶起程沫，喃喃道：“你是沫沫，沫沫啊”多少年未曾流过眼泪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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