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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死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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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不败纤指一弹,“叮咚”一声,银针拖曳着红线,势若风雷鸣动,速如流星掣电

    银针距眉心不及半尺,碧色剑光如匹练,不请自来,拦腰截击,顾长风摒除杂念,抱元守一,全力捕捉东方不败招式的轨迹zee

    针锋交击,淬起一点银芒,美得似绽放的星花寒梦

    东方不败食指勾动,本已被剑锋劈开,即将落地的的针线陡又折起,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自紫璇耳畔堪堪擦过

    饶是顾长风再如何全神贯注,在葵花宝典独步天下的出招速度面前他也无法遮挡周全这一招起落变化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无从反应

    但紫璇依然活着,起码现在没死

    以东方不败之能,对一个心神俱伤,魂不守舍的对手出招竟会落空?这是否因为疯狂影响了他的判断?

    百地宗秀旁观者清,他见识过东方不败整治果心的手段,种种残忍暴虐令久经沙超见惯血肉涂地的他当时毛骨悚然,至今犹有余悸此刻血目透出的疯狂杀意,与那晚月色下别无二致

    紫璇决无幸理!

    果不其然,脑后的银针以同样诡谲的角度,又从紫璇另一侧耳畔再度折了回来,盘旋间针线便已绕住她的脖颈

    紫璇只觉得脖颈蓦然一紧,彻骨寒意如冰雪拍面,激得她魂魄归位,自幻境靡梦中重又回到现实现实的自己是一个连自己出身都不知道的可怜虫,她憧憬勾勒的人身目标如同雨后的彩虹,美丽而虚妄最崇拜敬仰的人如今恨她入骨,即将掇去她的生命

    这便是现实,没有苗人伟业,没有千秋江山,只有彼此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灵,残忍无情却又真实无误

    紫璇几乎已能感到红线行将割破肌肤,切断骨骼,鲜血如礼花般喷涌,自己头颅一飞冲天的死意

    东方不败微笑着,右手两指拈花般一提一带

    绞索骤然收紧

    信徒用生命献祭,那鲜血是否无比圣洁,无比红艳

    千钧一发中顾长风运足真气,劲力由丹田入肩,由肩至肘,由肘及腕,莫邪剑气鼓荡,谨龙吟长啸,一道剑影似曲似直,破空斩下

    剑落,线断

    他一近断索命的枷锁,把紫璇自鬼门关前再度拉了回来

    紫璇摇晃着退了几步,嫩白颈部挂起一道令人怵目的血线,极细,隐隐渗着鲜血,如一条赤色小蛇

    在生死关头,她不忘仍问道:“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对紫璇而言,他是朝廷命官,自己则和东方不败一样都是反贼,如今反贼间自相残杀,哪有眼见敌人窝里反却还要帮着救命翻身的道理

    顾长风只是应道:“你若是战死沙场我无话可说,但不能让你这么被活活屈死”,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避开她的眼睛,因为那便是假话

    他只是不想她死

    但有人不会放过她,第二道攻袭接踵而至

    与方才迥异的是这次葵花宝典真气山呼亥般大力涌来,屋内地动山摇中所有器皿桌椅杂物齐齐被震得凌空飞起,有如被看不见的巨手所揉捏挤压而破碎变形

    像是被顾长风的“英雄救美”所激怒,东方不败出招不再讲求精妙险巧,便要以雄浑无比的内力直接鲸吞一切,埋葬一切

    “快退!”百地宗秀面色丕变,高声示警的同时,提气急掠倒纵退字未落,紫色身影便已跃出酒肆

    顾长风紧紧拉着紫璇,也紧随其后飞出,退得稍慢了半分,几枚酒碗的碎片便在他的手臂肩头处划开几道伤口,鲜血汨汨流出自指缝间滴下

    隆隆巨响中,整座酒肆房倒屋塌,瓦砾四溅,烟尘滚滚,那包含无边怒意恨意的杀气,破柙而出,如影随形的横亘在三人眼前,一如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休想躲开的索命无常

    在酒肆被连番打斗下摧毁的同一时刻,远方街道一处不知名的阁楼内也在发生着另一场厮杀

    阁楼内六名伊贺忍者分为两组,这几日一直不眠不休的轮番监视酒肆的动向当东方不败一在街道出现,一名伊贺忍者放下千里望,即刻自怀中掏出信鸽,刚要放飞,一捧血花便自胸前暴起

    一把系着链子的短斧自后飞来,挟着刚猛的力道回旋斩击,将忍者双手及手中持着的信鸽一并斩断

    于此同时,幽暗的阁楼各处闪起凛凛寒光,利刃切割皮肉的钝响急促而频密

    被斩掉双手的伊贺忍者惨呼还未及发声,一个巨大的阴影便覆盖了他,来人比他高出一头有余,双肩奇宽,肩头高高隆起,身材壮硕的像个大方块

    一双满是金色绒毛的大手铁钳般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然后毫不费力的拧断他的脖颈

    伊贺忍者生前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同样的茶色忍者面罩,以及一双海蓝色的眸子

    唯有忍者可以偷袭忍者

    短促,隐秘惨烈的厮杀过后,德川家康安排在这里的暗桩尽数覆灭

    黑田如水拾起地上的千里望,先用丝帕把方才打斗溅上的血渍擦净后方才慢悠悠的继续伊贺忍者生前的工作

    在他身后是伊达政宗和十余名西洋忍者

    由于距离现场太远,伊达政宗独目运足眼力也无法看清具体情况,更遑论听到对话他跨前一步,便要开口相询

    “嘘!”黑田如水看的目不转睛,他用枯黄的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另一个千里望递给伊达政宗,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安静!这是一出好戏艾伊达少将,一起欣赏吧”

    黑田如水干瘪沙哑的嗓音在斗室内徘徊:“我有一种预感,这场戏会是一个变数,一个契机,也许它会帮住我们在未来争取更多的利益”

    “不要说话,不要乱动,就给我好好看着!”

    “我的房子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插入场内

    顾长风等三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矮胖的中年扶桑人一溜小跑的赶进这片战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看他衣着光鲜,又有仆役相随,应该是个财主之流

    莫非令狐冲已经把酒肆卖给此人?

    他们没有猜错,这人就是令狐冲酒肆的买主他早就垂涎这里贩卖明国酒的生意红火,也曾几度找到令狐冲许以重金收购但都遭婉拒直到前两日那个明国老板竟主动找上门表示愿意把酒肆卖给自己

    他惊喜之余并没忘了商人本色,照例狠狠的开了一个自己想来都不好意思的低价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个明国老板竟然爽快的一口应承,并直接拿出房契,双方当场成交,约定今天他过来接受酒肆

    本以为天上掉馅饼,结果等他到了却发现自己的酒肆竟然被夷为平地!这飞来横祸让他悲愤莫名,脸上肥肉气得突突直挑,他急忙扫视场内诸人,没有看见那个可恨的明国骗子!眼前的三个人又是干什么的?

    一个高大男子拉着一个痴痴傻傻的漂亮女人,两个人都是明国衣着,哼,想来便是那个明国骗子的同伙,待会可要问个清楚,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另外一个像是武士老爷,他站的较远,看上去似乎和那两人不是一伙的或许能为我主持公道,大不了花些钱财

    他们对面似乎还有一个,但那是一个人么?氤氲朦胧中他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团凝聚成人形的烟尘

    旋即望着眼前化为废墟的酒肆,他先是感觉心疼,然后心真得就很疼,再然后就永远不疼了

    一颗冒着热气,鲜血淋漓的人心在尘土中犹自跳动挣扎

    “快跑!”顾长风高声呼喊同时用力摆手示意东方不败变成这样因他们而起,这个魔头的危害也应由他们承受,与其他人无关

    几个扶桑百姓惊骇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未及思考他的意思,便再也不用思考了

    没有脑袋的人怎么思考?

    东方不败举手间就把这几个无辜百姓送去枉死城做了冤鬼,毫无理由,也无需解释

    令狐冲不在了,他再无忍耐,再无克制,再无遮掩

    他凶焰万丈,青面獠牙,大开杀戒

    百地宗秀愣怔的看着横卧场内的数具尸体,与那日祭祀不同的是,这次血染漂橹的不再是苗人,而是自己的同族但即便如此,他仍无法对东方不败拔刀相向因为他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尽管情绪剧变,百地宗秀依旧保有冷静的观察能力,他惊异的察觉到东方不败这次的疯狂和上次毫无节制的催谷真气胡乱杀人截然不同,显得很“冷酷”,很“精准”,出手便是开门见山的杀戮,摄取性命外绝不做半个多余的动作,浪费半分多余的力气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再说,或者已和他们无话可说

    百地宗秀不敢肯定东方不败是真的陷入疯狂,还是在疯狂的色彩遮掩下对任何妨碍他的人进行残酷报复

    东方不败这般了无道理的肆意涂炭生灵,于情于理,为人为己,他都应该和顾长风联手,便如当日黑木崖下一般先制住对方再说

    但般若此时却如被浇筑在鞘中,他始终无法拔出

    他在纠结中痛苦,他望向东方不败目光茫然而无措

    但东方不败的视线并没有施舍给他哪怕一分一毫,而是正全神贯注,毫无濒的对准顾长风以及,他身后的紫璇,今日一切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顾长风长剑横亘严守门户,他坚实的胸膛在急促的喘息中不住起伏方才虽然只是短短一招,但在葵花宝典如妖似魅的招式下他消耗的精力远胜平日十招百招他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东方不败的双手,双肩,全力捕捉对方下一次出手的征兆

    江湖中关于东方不败的传说五花八门,称道颂扬贬损鄙弃尽皆有之,但即使是再不堪的流言,对于他的武功也绝不敢有半点轻忽他的天下第一是由无数次辉煌战役坐基石,是得到江湖一致认可的

    面对传说中可比肩神魔的高手,顾长风瞳中闪动着兴奋地火花,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挑战这位武林神话他并不绝望,相反仍怀有消至少,他跟东方不败已打了一回合在他看来,只要打得一回合便是证明了东方不败不是高居天庭,不可战胜的神祗,权威遭受到挑战而不能慑伏挑战者,地位就会动摇那么,紫璇和百地宗秀就会鼓起勇气过来帮他,跟他联手对付东方不败

    他想的很美

    可他想错了

    现实是

    百地宗秀依然在理智和感情的矛盾中挣扎,他不知该向谁动手,所以无法动手

    至于紫璇,短暂自毁的疯狂情绪消泯后,她再次瘫软在地上,旁若无人的独自悲泣

    顾长风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依旧孤军作战他此前的预想是如此单纯而愚蠢!

    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大战在前,生死之交,这句话在脑海中倏然涌现,字字清晰如石刻斧凿

    这不正是自己眼前的处境么,一厢情愿,不自量力

    面前的东方不败便如天神的战车自云端隆隆驶来,名叫顾长风的螳螂举着两只弱小的臂膀在徒劳抵抗,只因身后有他想要守护的人

    “你快跑啊”顾长风急切的对紫璇喊道,他现在已不求她和自己联手,只求能尽力拖住东方不败哪怕多一刻,她觅得逃生的机会便会多一分

    “跑?”紫璇懵懂中抬头仰望顾长风,明亮的眸子中泛着珠光水气,俏脸上道道泪痕纵横交织,她抽泣中反问:“往哪跑翱”

    她的坚韧,她的隐忍,她的凶狠,她的顽强,她的疯狂,她之前诸般种种的心机手段,没了,全没了

    这个被剥去层层保护掩饰,打回原形的娇弱女子,便如寒风中瑟瑟颤抖的路边小花,令人感到无限堪怜,无限凄哀

    顾长风略一错愕,转瞬明了,她诈降后趁机作乱,江湖朝廷必不会再容她,现在连东方不败也要杀她,天下之大,她还能去何处立足?她早已破釜沉舟,自断一切后路,把全部消都压在东方不败的身上

    柳暗不见花明,绝处未必逢生

    像是和眼前战云密布,尸横遍地的修罗杀场毫无关系,紫璇只是垂着泪,一遍遍反复念叨:“我只是想跟他再战天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为什么不要我?”

    她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东方不败

    憧憬的理想和未来已注定不再属于紫璇,她现在剩下的只有一条命,她想在生命走到尽头前得到答案

    顾长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悲愤不平嫉妒种种燃料加注在名为愤怒的炉鼎中,他的血液在炉鼎中沸腾她的温言软语,诸般美好都是欺骗自己,在军营被田启云那么羞辱依旧隐忍,这一切都是因为东方不败,然后换的是东方不败现在要杀了她!

    “站起来!”他顿足怒吼:“汉人如何,苗人又如何,你就是你,何必那么没有自我,何必要跪地乞怜,何必总要依靠别人!这三年有那么多人要杀你,你还不是一个人挺过来了!”

    “站起来,为自己活下去!为你的那些兄弟活下去!你总说东方不败背弃你们,你若是死在这里,岂不也是背弃那些追随信任你的人!”

    紫璇在哭泣中急促起伏的双肩陡然放缓,她抬头凝望顾长风,空洞的目光中多了一点神采,虽只是一点,但那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本心所现,她已有所触动

    “行了,收起你那套大道理吧别理这个疯女人,顾好你自己!”百地宗秀在旁插言,因两国交战,他从心里就不喜这个明人,更加憎恨他带紫璇来伤害东方不败,但作为潜在的帮手,他还是不消顾长风死

    “我就要管!”顾长风突然近乎情绪失控的咆哮着:“在你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看我父亲的面子让着我!我什么都不不如他!武功比不过他,打仗打不过他!我不要你们管!我今天就要护着她了又如何!”

    “东方不败,你想杀她就放马过来!”此时的顾长风长剑对着东方不败叫阵,他就像一个叛逆的大孩子,疯狂宣泄着自己被压抑许久的情感!

    百地宗秀惊讶的张大了嘴,他不明白顾长风怎么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他语无伦次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东方不败终于动了,右手食指缓缓抬起,又一枚飞针射出

    和方才那根的轻灵诡谲,其速如电不同,这次的飞针来势很缓,很慢,线路飘摇起伏,宛似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这次的目标也不同,针刺顾长风眉心

    东方不败就像一个精于计算的猎人,三个猎物中紫璇意志濒于崩溃,百地宗秀进退维谷,两人武功虽强但没有威胁,唯有顾长风负隅顽抗

    他便专攻顾长风

    顾长风立刻便倒霉了!

    是有反常即为妖,面对这枚来速奇慢的飞针,顾长风不敢大意,心定神静,狡凝止不发,待银针行至眉心五尺处时方挥蕉去

    长剑在半空画出一个圆滑剑尖抖缩不定化作一汪碧泉,向着那点银芒没去武当剑法以防守严密,后发制人见长,他剑路运行沉缓厚重,招式后劲十足,随时可以视情况变招

    银针猝然消失旋又在身侧陡起

    神出鬼没

    顾长风早有准备,即刻反手横扫

    针又消失遽又折回前方

    鬼神莫测

    无论顾长风如何出招,这枚飞针就像长剑的一点缩影,似忽一触即及,却又始终游离于剑锋之外倏忽远近,纠缠萦绕中顾长风就像在和自己的影子搏斗,徒劳无功疲于奔命

    东方不败完好的左手依旧负于身后,他仅以右手食指凌空操控,也许在他看来,一根手指便足以碾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螳螂

    数招过后,顾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姿静如止水,他不再主动出击

    他等银针已攻入中门,离眉心仅剩二尺时,手腕振起,一剑破空刺出!

    剑如电击云飞!

    这次飞针没有消失,因为顾长风出的不是剑,而是气!

    他毫无濒的全力催动十四道封穴获得的巨大内力,以莫邪剑为核心形成一个气旋,就像一个张开的铁钳,牢牢锁住东方不败的飞针

    诫遥遥相对,凌空互抵

    顾长风,东方不败两人内力对撞

    顾长风握剑的手背青筋暴凸,莫邪嗡鸣急颤,巾周遭暴起一汪碧色剑气,宛如一条飞腾天外,兴云吐雾的青龙

    “叮”的一声,银针被青芒剑气所抵,针尖急转中发出丝丝破风之声,但却在半空凝住不进

    现在局势清晰明了,双方各自以大力注入兵器中形成隔空比拼内力之局,势如骑虎在分出胜负前谁都无法撤招椭!

    东方不败当然不能,作为江湖第一人如果今天被顾长风一个后辈击败,那无疑是天大的笑话

    顾长风更不能,他若挡不赚任由东方不败一股而下,这枚细小的飞针就会化作狰狞的巨兽毫不费力的吞噬掉他和紫璇的性命

    东方不败依旧不言不语,血目中全无半点情绪波动,冷的如一尊雕像,他食指凌空向前一顶

    银针突前一尺

    顾长风顿觉得阵阵大力自剑尖疯狂涌入,自握剑五指乃至整条手臂已经全然麻木,本刚刚平复的十四道封穴再次陷入风急浪涌,胸臆由内而外传来阵阵炙热胀痛

    “你的穴道刚平复,别跟他硬拼,别管我你快走吧”紫璇竭力喊道

    她是为他好,但这在顾长风听来却不啻于莫大的羞辱,愤怒使他忘记了剧痛,他竭力护住心脉元气不被险滩急流般的内息冲乱,然后从丹田抽调出本不属于自己,今日方才获得馈赠的功力

    他现在便用这份功力去攻击它曾经的主人

    银针去势陡止,再难寸进

    顾长风双手握剑,竭尽全力便如战场上把全部部队一次性投入作战,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一击分胜负!

    银针崩落!

    百地宗秀愕然

    紫璇怔然

    内力比拼的结果,竟然是顾长风胜了!

    这一记硬拼,顾长风显然受伤不轻,但却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在爱慕的女人面前,世间大多数男子都会有非凡的勇气即便因轻敌略遭小挫的东方不败旋即就会把他撕成碎片但眼下,他才是胜利者

    在混乱而亢奋的情绪中,顾长风对着东方不败放声大笑,笑中带泪:“东方不败,我说我要护着她,你又能怎样,你又能怎样!哈,哈哈哈!”话一出口,声音竟从未如此凄厉沙哑,耳鼻似乎都流出黏黏的液体

    内力催谷过度下,他七窍至少有五窍溢血

    看着顾长风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紫璇怔住了,她完全不能理解

    她今天种种行径,欺师灭祖,背信弃义,大逆不道可谓坏事做粳歹事行遍别说她再无立足之地,就连顾长风也难免受到乾,丢官罢职都算上上大吉

    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这步田地,顾长风还会站在她这边?

    他对自己用情为何如此之深?

    自己一再利用他,一再欺骗他可为什么却始终不能狠下心取他的性命,甚至一再救他

    那教主和令狐冲呢?方才自己软硬兼施,用尽手段,他们都始终不曾伤害对方,是否同理亦然?

    这一刻,紫璇似有所悟

    血目扫视神态心境各不相同的三人,东方不败笑了,无声的笑,那笑容不是发于内心,也不是流于表情,就像凭空画在他的脸上一般,令人望去莫名惊怖

    东方不败左手依旧负后不动,他伸出拇指,右手拇指!

    他是要夸奖顾长风敢于和他单打独斗的惊人勇气?亦或是他甫一解开封穴就能融汇贯通并倒戈一击的非凡悟性!

    那拇指并非是夸赞人的抬起,却是平伸,随与食指并拢,双指合力,劲气加倍后嗤地迸出!

    银针自尘埃中再度窜起

    顾长风在重伤下运劲再上

    叮得一声,银针一反方才的徘徊不前,锐莫能御,势如破竹间破开剑气

    东方不败此番劲力比方才暴增一倍,顾长风狂吼一声,咬破舌尖,血喷莫邪,剑气大涨,拼死抵住那枚索命银针

    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顾长风依旧没有闪避,反而运功硬撼东方不败的指力,在自己的性命已将不保的时候,他竟还是不肯丢弃紫璇的性命

    这一幕幕,如同在眼前定格的画卷,透过紫璇泪眼朦胧的双眸,清晰可见,触手可得,历历在目

    她看着身前这个为她奋战的男人,不禁心中大恸,她心知他顶不住了

    她的心在动

    她十二年来的思考中第一次没有日月神教,没有征战杀戮,没有苗人大业,没有东方不败

    有一只雏鹰,它曾依附在雄鹰的脊背上飞翔在云雾之间,它以为理所当然,以为永恒不变但当依靠消失时,它便自九霄云外跌落凡尘它彷徨过,失措过,迷茫过,但终有一天,它会展开属于自己的羽翼,迎着天穹之上那耀眼的阳光,振翅高飞,冲破天际,去寻找属于它的一抹蓝天

    东方不败双指合力,隔空翻绞!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顾长风五脏六腑如受电击火焚,真气运转不及中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后退

    就在顾长风踉跄后退的刹那,也就在这时,紫璇右掌击地,沉水龙雀平地弹起,她身形已同时飞掠急起

    世界最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一个翱翔天际,一个深潜海底

    但紫璇却恍如无视距离的精灵,时而化身飞鸟,时而轻灵如鱼,她一掌就把顾长风推了开去,她一出手就把东方不败的攻势全接了过去!

    她稳稳抄住了弹在半空的沉水龙雀,长剑出鞘光影横扫如太白经天!

    她剑锋破空,剑气斩风,她连人带剑对着东方不败刺了下去!

    东方不败食指轻轻一扫,银针自半空转了个弯,放过不自量力的螳螂,咆哮着射向它本来的目标

    紫璇似早有准备,握着绞的右臂向前一探,那枚银针不偏不倚的没入黑洞洞的鞘口,若是其他暗器,她化解的可谓妙到毫巅

    但这是东方不败的飞针,针上附着葵花宝典的精纯内力,随着鞘内传出急促的吱吱锐鸣,沉水龙雀的整个绞被大力带的斜斜荡开

    以顾长风解开封穴后的强横内力尚且不敌,更何况是连番剧斗后的紫璇,眼见绞就要脱手而飞

    但紫璇并不强留,相反她顺着绞荡出的方向以一种优雅曼妙的弧度急速转动

    她窈窕的身姿越转越急,长裙飘摆,飙回风转,似一朵在风中绽放的鲜花

    伴着旋转,紫璇手中长剑忽然在眼前一横,这招无论是纠结中观战的百地宗秀,还是沉浸在佳人相救的美妙情愫中的顾长风都看得一头雾水东方不败并没发出后继招式,这招防无可防至于反攻?更不可能!她距离东方不败至少还有两丈远!

    这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一招所为何来?

    紫璇以自己的智慧交出答案

    盛夏的天空晴明,烈日的光芒映得沉水龙雀灿灿生辉,一道类似剑脊的长条形光影恰好盖上东方不败的眉目

    那光极强,刺目难睁

    回旋陡然一停!

    一颗银星自幽深的绞中亮起,自鞘口跃出

    一点银光破影来

    银针直刺东方不败右肩

    那枚费尽机巧的银针轻未及东方不败身前二尺便在描淡写间被扫落在地

    针的两端,东方不败和紫璇遥遥相对

    “长风艾你说,我今天到底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呢?”紫璇回首看着惊喜交集的顾长风,美目中带着疑惑凄婉,自嘲,歉疚,而后是坚定

    “主人,我曾以为自己可以不为情所困但到头来你我终是同一类人只可惜我们都明白的太晚了”当紫璇再度面对东方不败时,神色已不复歇斯底里,自怜自哀她周身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得神采风韵

    看透一切,寻得自我后的从容和自信

    她平和而释然的说道:“东方教主,既然所有的恩怨都要了解那么,就由我们开始吧”

    无论是百地宗秀还是顾长风都注意到,紫璇对东方不败的称呼变了,由主人变成东方教主,也即是说作为对手,她将以平等的身份去挑战东方不败,而不是一个奴仆

    长剑慢慢伸出,一寸一寸,一分一分,握剑的手和剑都稳如磐石

    狡平直如镜面

    这是锦中最普通的一式,也是起手式

    十二年前,对面这个人把一把剑放入紫璇的手中,告诉她从今往后再不会挨饿受冻,受人欺凌她将加入一个无比强大的团体,为一个宏伟的目标去征战天下

    十二年后,物是人非,曾经叱咤风云的日月神教已烟消云散,她手中的剑也没有用于征战天下,而是指向它曾经的主人

    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场内,青丝随风起舞,如战旗飞展

    紫璇狡已成,人剑一体,她原本萎靡消顿的战意重又回复,正透过掌心源源不断的注入巾

    这一次,她是为自己而战

    沉水龙雀如苏醒的猛兽,再度发出低沉的嘶吼

    顾长风的眼睛亮了,他心跳的很快,浑身的血液热得发烫,身上的伤似乎也不在那么痛了,虽然以前没经历过,但他知道,这是爱情的感觉

    观战的百地宗秀忽然升起一种深深的羡慕:她长大了,再不是三年前那个只懂得在东方不败身后亦步亦趋,全无自我的应声虫

    她依旧崇敬东方不败,但不会再五体投地,而是从“东方不败”这个神话的桎梏中破茧而出,自成一局,在一旁去平等的欣赏

    十二年来忠贞不二,生死无畏,直到方才还不改初衷,至死不渝的要追随“东方不败”,但信徒此刻却挥剑相向

    东方不败在沉默中以微笑回应这个莫大的讽刺

    师徒反目,主仆互峙,两人四目交投,互视而笑,他们的灵魂透过彼此的目光在这一刻融汇交集,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东方教主,请!”紫璇笑容一敛,神情肃穆,剑尖向斜下滑走,由起手式转为进击式,剑路隐隐笼罩东方不败上身十七处要害

    她深吸一口气,左腕微曲,这是要发力的前奏

    面对紫璇正面搦战,东方不败注目不动,他只是右手二指探入长发中随手一撷

    剑芒自指间乍起

    一根乌黑柔亮的青丝在两指间下直直伸展,发丝宛若墨玉制成,润泽光滑全无杂质,在日光映耀中散着凛凛剑芒

    他便以这一根发丝为剑来迎战沉水龙雀的绝世锋锐

    美酒也要品者高

    今日东方不败临敌就如同他对美酒的品味,在武功的选择上也很有讲究顾长风接受了他十四道内力的恩惠,他便以内力胜之紫璇承袭了他锦的精要,那他同样要以锦对付她

    百地宗秀还注意到一个奇怪的问题:东方不败左手像是被凝固在身后,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以受伤不太灵便的右手迎敌

    紫璇轻叱一声,长剑欺身而进,一道剑光直刺东方不败右手

    东方不败的右手陡然舞起,发丝带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画出一道道凌厉的剑花,扬起一阵阵狂乱的风暴

    这风暴不是来自剑气或者其他内家真力,而是源于剑的本身

    发丝以高速的运动和繁复的剑路形成令人无从捉摸的风,无孔不入的风

    “飘风剑法!”紫璇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忆起往事的惊惧她左腕向上振起,叫由之前的直进转为上挑,旋即展开一捧银色光罩,护持身前要害

    她急退

    今天她第一次被对手完全压制,来不及攻出一招就被迫后退

    疾雷破山风云动,飘风振海浪涛涌

    这两句诗是形容当年纵横神教,权倾一时的黔东苗两大巨头:石邦铭和墨如风

    这两人一为神教总管,一为光明右使前者的绝技是破山神拳,后者的绝技就是飘风剑法

    那时紫璇还未成年,东方不败地位也不过曲洋麾下一名坛主石邦铭的破山神拳如何厉害,紫璇并未见过

    但墨如风的厉害,她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的

    昔年神教内部权利倾轧,黔东苗树大招风,行事跋扈,和其他各部多有宿怨结果被任我行的滇北苗联同其他部族的势力群起而攻节节败退,版图日蹙若不是石邦铭修书苦求墨如风自福建千里回援,只怕等不到万历十七年那场惨烈的踩花山血宴,黔东苗就得全军尽墨

    紫璇清晰的记得,墨如风回来的第二天,神教组织各部演武,选拔空缺的玄武堂长老,她当着魏老教主的面,说自己在外多年,对教内人物多有生疏,想借此领教一下新进才俊的武功说的客气礼貌,理由正当合理,令人无从反驳

    然后她上台,把凡是非黔东苗的候选人,全部打了下去!一人一剑,一剑穿腕!

    她的最后一个对手,就是眼前的东方不败

    那天傍晚黄昏如血,紫璇扶着她本以为长不败的英雄,在落寞中远去,背后是黔东苗震耳发聩的欢呼,为他们的英雄而欢呼

    尔后在那晚整个神教都在流血的踩花山夜宴中,东方不败一系在先发制人中几乎用尽全力,付出惨重伤亡后才砍下她的头颅

    往事犹新

    剑风自四面八方徐徐而来,吹落满树血雨飞花

    紫璇手臂肩头肋侧迸出道道血线,在东方不败融合葵花宝典真气的飘风剑法下,她的防御被打的支离破碎,能避开要害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那根发丝幻出道道惊风,如追魂索命的冤魂厉鬼,嘶啸中直取紫璇咽喉

    紫璇用尽全力,沉水龙雀剑如连城,刺砍撩挡,但无论她怎么运剑,始终碰不到那根发丝,也防不住它对血肉的汲取

    剑如何能斩断风?

    血越流越多,青丝已被染成了赭色

    顾长风气息略平,身影便猎豹般窜出,他双掌合力,双手擎剑,大力劈落奔雷般的狡中,在满心愧疚下,他再一次领教到那十四道封穴的威力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东方不败和令狐冲都救过自己性命,然后自己做了什么?在他们能远走高飞,避开江湖纷扰的时候,把紫璇带来,毁掉他们的一切现在又拼命去袒护今天这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

    自己就是这么报恩么?

    厚颜无耻,善恶不分难以形容其万一

    他无暇细想,也无颜细想

    东方不败似乎对这种你进我退的纠缠已经全无兴趣,他身形倏然一飘,避开顾长风的拦截,手指弹起,发丝化作一道青光疾射紫璇咽喉

    紫璇受创多处,剑路已散,已无法应对,不及躲闪,眼见就要折在这根发丝之下

    顾长风发出愤怒的吼声,莫邪反手回撩,但以为时过晚,救之不及

    场内一道刀光漾起,观战多时的百地宗秀终于出手,般若跃鞘而出如黑色天幕般横亘在东方不败的手指和那根发丝之间

    他已看出东方不败的武功特点,一般内家高手的摘叶飞花是以内力注于器物之上,用以增强器物的杀伤力和速度对手只要能避开器物便可安然无恙但东方不败则除了内力注入外,更以自身内力凌空操纵器物伤敌

    飞针也好,发丝也罢,表面上看来是脱手而出,但实际上从始至终都被看不见的真气隔空操纵,随时可以改变线路,令对手防不胜防

    世间万物在东方不败手中都是武器,但所有的武器在东方不败手中都是假象,都是傀儡,他本人才是最强的武器,是一切攻击的本源

    于是他以刀斩气,一刀断气!

    真气一断,原先还气势汹汹,锐莫能御的发丝随即戾气全无,微微卷曲中悄然飘落

    “教主”百地宗秀慨然长叹,他下面的话还未及说完,便生生咽了回去,被雄浑无匹的掌风逼回口中

    浮云大悲手,千钧巨力汇集掌中,一掌横扫而来

    那掌力之大,恍如迦楼罗鸟振翅掀起的飓风,扇动的场内三人衣襟猎猎作响

    百地宗秀身法电转间擦风而过,他身后一堵石墙在无形巨力拍击下四分五裂,整个墙体晃了几晃,轰然倒落,溅起片片土黄色烟尘

    巨力来自东方不败的左手,一直隐忍不动,保存完好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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