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医院

    坐在回上海的国际飞机里，我有些恍惚，原来一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伦敦的一切就像是我一场美丽的梦，从现实进去，却要从梦里出来，多残酷，可是我却快要笑出泪来。

    小花早已在机场等着我，等我从机场通道里歪歪扭扭走出来，她‘噗嗤’一声，笑得捂住肚子。我疑惑地盯着她，但是却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行李塞给她。

    “笑什么，我有这么好笑么？”

    她急忙拿出手机递给我，自己却是笑个不停，没完没了。

    我看不过是微信圈里的一条说说，不过这条说说我也看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花说，“往下翻。”

    我这才看见原来那条说说后面又发了一条说说，同一个人写的，“女的逆袭，献给广大的欲减肥的男同胞和女同胞。”附了一张图，一张对比图。

    我不知道我的脸是不是瞬间变青黑了，但我可以肯定我现在很有再买一张机票飞到伦敦的冲动，不，我还要买上十斤的咖啡豆，直接砸在他头上。

    他这是仗着自己是我小学同学，故意翻我黑历史的吧，，我倒不是怕别人笑话我，反而觉得自己很励志，不过只是觉得我努力埋藏了那么久的过去，居然不是由我来挖出，而是由另外一个人，在他的言语中，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笑话。

    魏同学是一个很好的见证者，可是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告密人。

    高中毕业到大学毕业，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做着赵臻臻，一个没有过去的赵臻臻，我会挥别了高中校园，挥别了那里的人和事，找到一所遥远的大学，以为自己可以从头开始。然而，如今我才知道过去无法掩埋，越是掩埋，越是容易被人挖掘出来。

    尤其是当我猜测自己的过去或许已经暴露在那个人的面前时，我一刹那恼怒起来可是那一瞬间后却突然释然了。

    赵臻臻一直都是赵臻臻，从未改变过，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

    我把手机还给小花，打趣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姐特别励志？”

    小花止住笑，一脸崇拜地看着我，煞有介事地开口，“嗯，臻臻，你太能干了，没想到你以前这么能吃。”

    我扶额，敲了敲她的脑袋，“这有什么，想当年我可是吃遍校园无敌手，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唔，不是，是重量级人物。”

    “臻臻，你现在在朋友圈里火了，你母上大人造吗？”小花与我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小面馆里，一边大嚼，一边问道。

    “不造，不过你的工作找的如何了？”我尝了尝面，觉得没有味道，又往牛肉面里加了些酱油，却没想到是醋，尝了一口，酸得我老牙都要掉下来了，呲牙咧嘴地，赶紧一口面吐了出来。

    “嘶——”等待我的不是小花的回答，反而是清晰的吸气声，我以为是小花被烫了，赶紧抬头。

    结果小花正襟危坐，安之若素，我颇为纳闷，不过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尴尬？愤怒？复杂？犹豫？恨铁不成钢？

    总之我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俯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这次轮到我“啊——”了一声，我慌张地侧过脸去，看见邻桌一个戴白色鸭舌帽的穿黑色t恤的青年正一脸痛苦又狰狞地盯着自己的手臂，我以为他是手臂骨折了，定睛一看，他白皙的手臂上赫然躺着我刚才吐出来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希望他不会有洁癖。

    正当我准备好措辞打算开口道歉时，那青年身旁的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向我走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冷冷道，“这位小姐，请问你是怎么回事？吃个面都要吃到隔壁桌来，似乎不太讲卫生。”

    我腹诽道，这小面馆本来就不卫生，那么讲究，就不要来这里吃了嘛，何必现在装卫生。不过我本着做错事就要承担的好习惯，不和她计较，直接忽略她，绕过她走到那青年旁边，十分淡定地拿出包里的卫生纸，擦掉残留在他手臂上的我的面，“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边有人。”

    我感觉那青年的眉梢略略抖动，只是感觉，他似乎开口有些艰难，浑身有些僵硬，“我，我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一口气没提起来，晕倒在桌子上了。

    我彻底傻眼了，真有洁癖？

    于是在那女子强烈的愤慨中，以及120的刺耳声中，我被迫被压上了救护车，随着救护车呼啸而去，只留下小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我在救护车上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钱包，想要把它捂热，毕竟我很快就要远离它们了。我心里一片黯然。

    救护车里很安静，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和女子的抽泣声，我干坐在旁边，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我十分尴尬，然而很快便有人帮我打破了尴尬。

    “你知道他明天要做什么吗？他今天不能病倒。”那女子总算开口了，然而我却很莫名，很无辜地摇了摇头。

    “他明天要参加记者招待会，如果他不参加，那就坐实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我我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他的前途。可是我不能让记者拍到我和他在一起，我不能声张他生病是因为我”

    从她寥寥几语中，我在心中瞬间得出了几个结论：第一，这个青年是个明星；第二，他似乎和某个女明星有绯闻；第三，似乎这个女子和他关系匪浅，第四，眼前这个女子想私了，不敢闹大，因此没有叫警察来拘捕她。

    不过拘捕说的似乎有些严重。

    我十分佩服自己很冷静地分析形式，其实我根本不关心这两个人如何，我只想赶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于是说道“这位小姐，这件事我也很难过，责任都在我身上，病人的住院费治疗费我都会承担。”

    她抹了抹眼泪，凝视着我，点点头，然而很快又落下泪来。

    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鼻子了，递给她一包纸，安慰道，“放心，他很快就会醒来，一定可以参加记者招待会的。”

    过程十分顺利，很快那个青年明星就醒来了。而我进医院，付钱，出医院，很快又见到阳光了；上海温暖的阳光，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脚下的土地特别踏实，我相信可以依靠。

    虽然过程很顺利，但结果很失意，就这样，我钱包十分顺利地空空了。不是被人打劫，但也胜似打劫，而且当我惬意地享受完阳光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上海这么大，我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第一次觉得四周人潮涌动，却都是不属于自己的繁华，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我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不知往哪里走。

    突然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我的面前，我有些怔忪，胸口蓦地一痛，想要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

    蓝色衬衫的男人下了车，向我走来，伸出手。

    我拒绝了，微笑地说道，“孙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十分客气又十分矜持。

    他微蹙好看的眉，似乎有些不悦，然而他又佻挞自如，“小花让我来看看，你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些自以为是的骄傲，以及心中隐秘的期待，都在一瞬间被他短短一句话击碎，他总能找到我的弱点，然后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进攻。

    而我，没有退路。只能上车。

    “介意我抽烟吗？”他问道。

    坐在后排的我很介意，真的十分介意，但我不是小孩子了，说介意反倒是显得我在向他发脾气，只好淡淡开口，“孙先生，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只准备抽出烟盒的手放了回去，放回了方向盘上。

    “我还没有祝孙先生新婚快乐呢，当时因为家里有些事，所以没来得及参加孙先生的婚礼，真的十分抱歉。”这一次我主动打破沉默，十分流畅自然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这句话，十分客气。

    我与他之间似乎只剩客气了。

    他继续沉默，没有说话。

    我继续开口，“孙先生知道我还没有给你们两个新人红包呢，现在我身上没有钱，等回去我一定给你们封一个厚厚的迟到的红包。”

    他沉默。车厢里的气氛竟然压抑到我想要打开窗户。

    “孙先生”我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我的身子猛地向前倾去，额头却‘砰’的撞到了前座的后背上。我一阵头晕眼花，耳晕目眩。

    他的脸色应该很不好看，我这样想着，挣扎着坐直身体。

    “赵臻臻，我不叫孙先生，我叫孙云深。”他急刹车是因为突然把车子停在路边，他转过头来，瞧着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发脾气的原因，我也没有资格叫你原凉，只是我们能不能正常的交流，而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我没有避开，任凭那冰凉安抚。他的手一直很冰，如今正好适合冰敷。

    我这样想着，似乎是给了自己留恋他的借口。一而再再而三。

    “好吧，孙云深，你似乎忘了你已经结婚了，家里还有娇妻在等候。”我不咸不淡的开口，仰着头，闭上眼睛，努力憋住自己即将摇摇欲坠的眼泪。

    “臻臻，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叹了一口气，俯身过来，温柔地吻过我有些疼痛的额头，我依旧没有躲开。这是最后一次，我暗暗告诫自己。

    “可以送我回去吗，我想回家了。”我向他妥协，我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一刻，这里的空气，这里的味道，让我想起了那时我们曾经在这里的一切，一切欢笑，如今我再也不坐副驾驶了，但是赵臻臻一直都没有变。

    他又叹息，没有再多说一句，平稳地驾着车子送我回了家，又目送着我回到了我的小公寓。

    然而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努力地想要洗去他的痕迹，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可是怎么也洗不干净，我不相信，从下午洗到傍晚，从额头洗到脚趾。我终于放弃了。

    身上的痕迹可以洗净，而心上的痕迹呢？

    我问自己，我哂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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