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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岂敢爱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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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点打落在伞面,在漫天风雨中画出一条长长的轨迹,疏忽而逝。

    子蘅颓丧地把灰布伞往角落里一扔,人撑着长案慢慢跪坐了下来,询问了伙计,白伍还未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找到了没。

    抬手抚上眉心,颓丧地趴在长案上,他究竟会去哪里?又能去哪里?举目往客栈外头张望,漫天的雨水仿佛看准了似的,平时不见丁点雨水今日却是一个劲得下个不停,遥远的天际不时有雷声震颤而过,敲得人心头沉沉。

    正欲问下伙计除了附近哪里还有酒肆,漫天大雨中忽见有人投宿而来,子蘅心头郁闷,只瞥了一眼便又转过了眼,趴在长案瞅着雨幕寻思着司空马能去哪里?当真是让人颓丧。但愿白伍能寻了他将他带回来。

    “姑娘要寻的人这位小哥知晓。”

    子蘅一个激灵从地毡上站了起来,伙计正脸色十分不好地瞅着已被踏湿的地毡,没好气道:“他说知道姑娘要找的人在哪里,你随他去便是。”

    顾不上伙计,子蘅一把拽了那人倒是把那人吓了一跳,她忙松了手:“这位小哥,你说那人在何处?”惊喜下竟忘了询问他又是如何知道她要找人的,找的又是谁。

    那人从方才踏进客栈始脸色愈来愈的尴尬,那一双脚踏在地毡上站也不是缩也不是,几分惶然几分疙瘩道:“那酒鬼只说他叫司空马,来此寻人便有人替他付酒钱。”

    “也没说找谁”那人嘀咕,诺诺看着子蘅,一脸的受骗上当样。

    找到了。

    胸中长松了口气,子蘅缓了缓神色,笑道:“他要找的人便是我,你带我去,我替他付酒钱。”

    “那可好。”那人顿时喜上眉梢,深怕她落跑便来抓她衣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慌地缩了手,尴尬无比。

    “无事,你且带我去。”子蘅冲他笑笑,自去角落里寻那方才扔掉的伞,犹在淌着水,一把执起匆匆而去。

    “姑娘,若是那位公子回来呢?”客栈里伙计冲着她身影大喊。

    “让他等”话语被雨声冲刷,人影已消失在雨幕中,伙计撇了个嘴角,嘀咕了句什么,脸色难看地瞧着那被泥水冲刷的地毡咬牙切齿。

    一直在雨中走了极久也没到那小哥说的地方,心焦中子蘅不曾去算时辰,唯有那小哥偶尔看她两眼摸了摸酸麻的腿脚继续前行。

    似乎是又转了好几个弯又走过了几条宽敞的大街,续又绕进小巷中,他才指着一间极为不起眼的落魄门面道:“便是这里了。”

    门面旁,幡布在雨水中冲刷,模糊可见酒肆两字,零星几点光亮从虚掩的木门里面透出。

    灰暗的烛火下,只摆了三条磨得坑坑洼洼的长案,掌柜正紧张地抱着一坛子酒缩在柜台里,突见到有人进来,在看清的刹那顿时大喜,抱着酒坛子便迎了出来。

    “司空大哥!”

    那个趴在长案上的人,所见俱是潦倒落魄,子蘅心中抽动,听见呼声他无神的眼往门口望了望,随即笑道:“掌柜”狼狈地打了个酒嗝,摩挲着嘴唇,张手冲掌柜而去,把个掌柜吓得躲在了子蘅身后。

    “嘿嘿把你,你怀里的酒,拿,拿过来,我说过付酒钱,付酒钱的人,来了吧。”

    “司空大哥。”子蘅扶起他歪歪扭扭的身体,靠坐在案边。

    司空马缓缓移过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无谓一笑,他说:“是你。赢成蹻呢?他不是想着法的欲招募我?怎么,这么点酒钱就小气了?”

    赢成蹻?自从燕姬走后司空马不见踪迹,便再也没有看见过成蹻的身影。

    他的目的未到达何须再费时间,子蘅此时却不想同一个醉酒的人多费口水,蹙着眉让他坐正了,用袖子扫过了满案的狼藉。

    不料司空马定定看她片刻,一把甩拖了她的手,双腿无力让他站立不稳一把跌趴在案上,子蘅蹙眉,掌柜早已扬着笑脸活似撞上“大财主”一般看着她,子蘅遂招手让他过来去掏身上钱袋。

    “你我本就不熟,我的酒钱不需你付。”打着酒嗝的人跌趴在案上,慢吞吞道。

    子蘅正悉数把酒钱交予掌柜,闻言动作顿了顿,交代了掌柜几句来到他面前。

    “司空大哥。”子蘅低低喊他。

    他似未听见,依旧趴在案上。

    “司空大哥?”子蘅再喊他。

    案上那人似乎已在瞬间睡熟,阖上的眼睑微微颤抖,脸上模糊的水色间,夹杂着依稀的几分酒气。

    子蘅静坐半会,掌柜的过来找她,此地远离闹市又值如此深夜,只借到了一辆无盖的牛车。

    子蘅去看了那牛车,转头问道:“便是一间客房也没了?”

    掌柜显然为难:“姑娘,这是上巳节期间,哪里能有空房,别说此处偏了些,就是城门外的那些小铺小店也是借宿者不少。”

    子蘅扭头问道:“小哥,此地离我住那客栈有多远?”

    “姑娘难道不知此地离着咸阳南城门都不远了?”伙计摸着酸麻的腿诧异万分。

    南城门,他们所居的客栈原是从北城门进来的处于闹市中心,子蘅此时才发觉竟是走了这般远,抬头看月色,无星无月的夜,静默了会儿:“小哥可知现下什么时辰了?”

    伙计跑了进去看漏刻,顷刻后跑出来:“已经丙时了。”

    竟这般晚了,掌柜抱着那不知是否仅剩的一坛子贵重酒作难道:“姑娘,你看?”

    “我拉他走。”

    不知是否是酒水过多的缘故,司空马似乎神智不清,他在牛车上翻来覆去得闹腾。

    子蘅瞪着他却又无可奈何,仰天而望,雨幕潇潇直冲眼底她慌忙低头,拖拉着摆正他身体继续上路。

    “你,是谁?”许是雨水凉醒了他,身体在牛车上不安稳,连嘴也不安稳。

    子蘅很想不回答他,没拉着走出几步他再问:“你,是谁?”仿佛得不到回答他就不罢休。

    拂掉了滑落进脖项的雨水与汗水,子蘅扭头俯视牛车那歪转着身子的人,道:“子蘅。”

    司空马似乎是听清了又似完全没有去注意听,仰躺着身体仰天而视,雨水敲打在他没挡住的脸上,趟进裹好的衣袍中隐约已经湿了衣颈处。

    他仿似无知的孩童,淅沥的雨下他张着迷离的眼,静静仰望,突然沉默得未动一角衣衫。

    “司空大哥。”子蘅蹙眉,走上前去替他掩上了临时借来的蓑衣。

    手指触碰的感觉让司空马仰天的双目微微动了动,模糊中,似乎有一张同样模糊的脸,他,看不清。

    “你,是谁?”司空马忽然又问了一句。

    子蘅没料到他会这般,原是两情相悦一段佳话,如今落花流水两飘零,该怨谁?能怨否?一时间只听雨水冲刷着滞留了一天泥泞的青石板街,点点声声让人迷茫。

    肩部的凉意蔓延而下,雨水滑了进来,子蘅忙低了头,掩好了身上的蓑衣,将他翻转了个身让雨水冲刷在他裹着蓑衣的背部,轻声道:“司空大哥,你若是不舒服且忍着些。”

    雨声,脚步声,在寂静的街头。

    子蘅从没觉得时间会过得如此慢,回首去看,只是看到了一条笔直的长长石板街在雨水中浸透,雨幕如珠帘,跳动在眼前又仿似在远方。

    怪不得那伙计难看的脸色,若是换了人,连续走上两遍这条不知尽头在哪的路也会苦着脸再不肯走。

    抬手抹掉一脸的水珠,看清了前方是一条小巷子,她记得过了巷子再转几个弯便是闹市了,如此就不远了。

    “吭!”一阵大力袭来,猝然的地面凹凸,牛车应声翻了半边。

    “司空大哥!”子蘅惊慌。

    被牛车翻落下来,司空马俯趴在地上四仰八叉,右手抚着额前被雨水冲尽了酒水的眉头,此时却显得干净许多。

    子蘅查看了下没发现其他伤,唯有额头似乎撞到了一块石子而撞破了,没有大碍。

    见他犹自拿着脏污的手去摸额头,子蘅只得去拉他手,司空马却仿佛一下子清醒万分,懊恼地推开她的手不让近身。

    “你莫动。”子蘅蹙眉。

    朝他探手,他却依旧不让近身。

    和一个喝醉的人讲理显然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的,子蘅也懒得和他费力,大力压下他的手便要去扶他。

    一阵疼痛的恍惚,子蘅似乎忘记了司空马功夫当世可数,她冰冻的手指只接触到了蓑衣的一角即被猝然而来的一拂掀倒在地。

    一声“闷哼”,消逝在雨声中。

    地上的冰凉瞬间蔓延而上,子蘅从地上撑着缓缓爬起来,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慢蹲下身,片刻沉默,她冲着司空马道:“你莫怕,我没有恶意。”

    仿佛在重复很久以前的话语,她幽幽再道:“司空大哥,我是子蘅,你可还记得?”

    抬起犹自淌着水的冰凉食指,冲着那远处微弱的光亮道:“我们去那里,你便不会再痛。”

    只闻雨水沉沉敲击,两人就在雨幕中僵持。

    “你先起来。”子蘅没有走上前去,只是轻道。

    司空马依旧抚着额头,似乎那一撞撞得他极疼。

    子蘅颤抖抬起手指,“去那里。”她指着微有灯火的远处。五指早已苍白皱起了皮,她展开眉眼,指指自己心田的位置,清缓道:“不痛。”

    静等半晌,直至手指麻木,地上的僵着的人仿佛动了动,极轻极微地动了动。

    “司空大哥。”子蘅唤他一声,见他没什么反映,缓步靠近,没有料想的抵触,子蘅松了口气的同时慌忙搀扶起他向牛车靠去。

    将司空马安置在牛车上,子蘅舒了眉眼,去拉牛车,眼望前方,想来也不会太远了。

    放松的瞬间,肩胛处的疼痛袭来让她停滞在牛车前,待缓过了劲,回头一望司空马正安然地坐着,眼神不知焦距在何方。

    牛车瞬起颠簸,突然的动作,突然的反映。

    “啊。”尚未出口的闷哼吞咽在喉口。

    子蘅只看见了一角被污水染脏的白色衣角,他手掌一抬,她人已从牛车前滑过,滑出三四丈之远。

    猝然的锐痛让她差点昏了过去。

    这人

    子蘅被摔在青石板地上,呆楞半晌才慢慢用左手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司空马一双幽幽的眼在夜色下极为明亮,仿佛星光依稀闪烁一般不知想着什么。

    抬了抬右手臂,登时而来的刺痛让她差点再次厥了过去,好大的手劲!

    手动不了了,子蘅瞬时想明白怕是骨折了。呆在原地良久,两人之间只见雨水冲刷。

    眨了眨酸涩的眼,子蘅试着去拉牛车,只是一动便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之后便是久久不散的钝痛,她闭眼静站了许久才觉得稍微轻缓了些。不由怒目去瞪司空马,只见一脸的茫然,颓丧的一吐浊气,心头只觉疼痛与担忧俱存,满嘴的苦涩,当真郁闷。

    皱眉抚着右臂不再颤动,试着用左手去拉牛车,能推动,子蘅不由一喜。

    眉间不舒,子蘅看着司空马,他坐在泥水中,一时只觉心头极为难受,子蘅不再轻易上前,直到觉得这天上的雨水越来越密集掉在人身上仿佛砸豆一般疼痛时,她轻轻动了动酸麻的双腿。

    断然撕下一角白色内衫蒙住面部,再次静站了许久。

    她轻轻抬了一步,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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