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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岂敢爱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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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天,白府一如既往的清净,除了偶尔早起路过练武场时那呵斥的练武声再无其他。

    嬴政没再来,成蹻亦然。

    此间没有消息传来,想来他该是平安抵达王城了。

    如此过了几日,几乎清净得让人生虫。仰天叹一声,正待继续昨日的聊赖日程,忽见窗外有人过来,正是几日不见的白伍。

    “白伍。”在他还没进来前,子蘅已从门口跑了出去迎接。

    白伍见她一扫先前颓败精神极好,眼神微微动了动:“姑娘可以出去走走的。”

    “不认路。”子蘅讪讪。山塬有草原,只要纵马奔驰稍许,那东南西北就分不清了,况她认路的能力着实不怎么样。

    “可以找府里的侍从带路。”白伍看了她会儿道。

    子蘅摊了摊手,十分光杆:“不认识。”

    白伍静静看了她会儿,问道:“姑娘怕他们?”他语气是肯定的,淡淡的,子蘅觉得白府的侍从可能因此而遭殃,殃及池鱼向来不好,不由抬头冲他笑道:“那倒没有,我是闲人一个怕他们因而耽误了紧要事。”

    白伍顿了会儿,许久才道:“姑娘要出去可找白伍。”

    子蘅刹时欢喜,道:“那便有劳你了。”

    白伍点头,一时低头:“后天便是上巳节,咸阳最为热闹,大人让我带姑娘出去走上一圈。”

    子蘅看他半晌,终是笑着一点头:“好。”

    咸阳比之郿县热闹多了,不愧是秦国的都城,百姓富足,商铺林立,那是郿县比不得的,甚至比之邯郸也要富庶上几分。

    街头时见吹芋c鼓瑟之人,收得几枚株钱讨生活,更有甚者,斗鸡走狗,围聚一处,好不热闹。

    此行郑国同他们一起出来,他要去吕相府上。

    闻听他要走,子蘅倒是有些不舍,一路自赵国同行而来,同时生活在了不熟悉的土地,不说交情深浅,倒是生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郑大哥不再多留几日?”前几日着实有些烦乱,也没去找他。

    二十好几的汉子,闻言憨憨笑道:“不留了,有要事在身留着也是心不安。”此刻,他倒是不提报恩了,想来,也是知道那恩并不好报。

    子蘅打趣他:“郑大哥不报恩了?”

    郑国脸色微红,竟是有些羞赧。

    子蘅愣了下,不可思议了会儿,突然郑重了脸色,拍拍他肩:“努力。”

    不料郑国点头,实诚得让人哭笑不得。

    “扑哧”一声,子蘅实在忍不住,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正午的时刻,三人一路行来早已饥肠辘辘,遂找了家酒肆拐了进去。

    酒肆里早已人满为患,伙计不好意思地拍拍脑门道:“不好意思几位,人满了,要不合个坐?”见几人没什么异议,伙计顿时笑容灿烂如春花。

    那边的客人是一人,正闷头饮着酒,见伙计带着人过来,自行站了起来让了让,自个儿坐在了靠墙的位置。

    “几位这是来赶咸阳上巳节的吧,如今咸阳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快满客了,酒肆饭铺可是赚了个满盆满拨。”那人失笑摇头。

    上巳节,三月的第一个巳日,絜于流水,洗濯祓除污垢,是每年的大节。能有如此场面,不难想象。

    那人边说边仰头,瞬时已空了一鼎的酒水,推了推案上一桶酒水:“几位自便,出门在外不拘小节。”动作自然顺畅牛饮一般,显是嗜酒的常客,但在他身上却没一丝乡野之气,只觉洒脱恣意。

    郑国手痒,兀自倒了一鼎,略微一品,顿时抚掌大赞:“好酒!”

    “这位公子也好酒?”汉子狐疑看了看郑国手中的小鼎,仍留有大半的酒水,并不如他牛饮解渴一般。

    郑国憨憨笑着:“只是略懂而已。”

    “公子可知这里的酒属什么最好?”汉子眯眼,含笑盈盈的眼中却透着几分“你这样子岂是我同辈中人”的挑衅和试探。

    “要论当世,自然是兰陵酒最是好,不仅酒醇香浓,温醇入口,喝着如觉置于暖室,浑身舒散的暖意,且甘醇中有着那么骨子辛辣,说不出的好!郭氏酒也不错,只是总少了分爽烈的劲道。”郑国啜着小酒,仿似未见他眼中随着他话语而越来越亮的光彩,兀自小口品着酒道,“若是秦国么,自然是要数安康酒最是好了,有劲道!”

    直至后来,郑国每说一句,汉子便道一声好。

    “公子实乃爱酒之人,是我唐突了,以酒赔罪。”汉子实诚非常,也不虚言自干一鼎,豪迈畅笑。

    倒是郑国略有些不好意思,摇着手直道不敢当。

    “公子太过谦虚了,公子既是嗜酒之人便多饮一鼎!”汉子先干为尽,一饮而尽,扬了扬小鼎,滴酒未漏,着实的好酒量!

    郑国笑得干干,执起身前那已被汉子加满了的小鼎,一仰脖子灌了下去,一鼎下去,脸色倏然变红,这才不好意思道:“其实在下不太会喝的,只是父亲爱酒自小听多了而已。”

    “哎公子不必谦虚,令尊爱酒,公子必不在其父之下,有幸闻听公子酒评当为知音,为此,也改喝一鼎。”两人碰了一碰,同时仰头喝下。

    郑国为难,盯着小鼎半晌,但见汉子目光灼灼,吞咽了下口水一口饮尽,脸红脖子粗下,把小鼎往长案上一搁,直摇手:“在下真的不能再喝了,不能喝了。”

    汉子看他片刻,一笑出声,摇了摇手失笑道:“公子原来不能多喝,倒是我唐突了。”这话是说对了,却也说迟了,郑国那微红的脸此时已经红上眼,说话声都带了股粗音,梗了梗脖子:“那是!我还是挺能喝的!”

    众人沉默

    在几人的注目下,郑国很老实地“啪嗒”歪头趴在了案上,整条长案上猝然清静下来。

    “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喝。”汉子着实呆了呆,干干道。

    “咸阳是秦国的国都,此地的上巳节想必热闹非常。”子蘅岔开话题,瞥眼瞧见郑国已经睡得正香。

    汉子恢复了神态,执手小鼎,笑笑道:“热闹是热闹,不过今年可能没有往年热闹罢了。”

    见子蘅奇怪,执着小鼎饮了一口,汉子接着道:“如今五国联军正和秦国打着仗呢,听说此战难战,若是以往,我秦国大军到哪里不是让人闻风丧胆,此番可是不一样了。”说着压低声音道:“蒙将军倒是个好将军,只是此番大战,是五国联合首先发难,必然是有了充足的准备的,再说了,联军主帅信陵君乃当世不世出的卓才!众人信服,一呼百应,联军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闻言信陵君,子蘅心中顿起一股不平静。

    如此人物,岂会关隘于一方?总归是要龙如大海c虎回深山的。信陵君回魏国去了,其目的不言而喻,心中顿时明了。

    “呵呵,要说大战,我军也不差,蒙骜蒙将军为主帅,王龁为副帅,抗击五国联军,如今郑州c华州俱是战火纷纷,所有关口都已经禁了。前方的战况尚未传来,我等百姓还未得知呢。”

    “一旦战火,百姓思安,谁有那心思大肆铺张,自然是大大不同往年了。战火,流离的总是百姓,苦了的总是升斗小民。”他啜着酒水低声一叹。

    子蘅心下惊讶,想必,这也不是一般的升斗小民吧

    忽闻身旁一人问道:“敢问公子何人?”一扭头,正是白伍,难得的开口。

    汉子似洞悉有人会如此问,神情自带一股神采,昂然道:“我乃墨家门下。”

    子蘅微惊了惊,倒也恍然,信陵君庄内就有不少墨家门下,只是她未得深触,天下诸子,各色主张,俱是有大家之风范,有济世之大才。

    白伍闻言,微微一点头示以敬意,倒是未再多问。

    墨家门下人数众多,但个个总是比一般之升斗小民要知道的多,自然也比之多关心一分国事,不入仕,亦心思天下,便是墨家门人。

    汉子酒量了得,喝了一鼎又是一鼎。

    一时无话,各人自食。

    临末了,汉子眨眼冲她笑道:“姑娘可数完在下喝了几鼎?”

    子蘅被他看穿了小心思,眼眸微转,微笑道:“你还没喝完呢。”

    汉子摆摆手,畅笑:“今日不能再喝了还有事,改日若还能遇上姑娘,必然告诉姑娘在下的酒量。”

    “好。”子蘅应声。

    理了理衣袍,汉子豪爽地出了酒肆。

    盯着那剩余的酒坛子看了几眼,子蘅执起酒坛子浅浅倒了半鼎,酒水清澈在青色的鼎壁衬托下呈现绿莹莹之色,惹人遐思。

    就着鼎口小小咪了一口,只觉仍是一股子的辛辣味,除此就无它,子蘅蹙眉半天,单手托腮盯着酒坛子看了许久,终究不知那汉子意犹未尽一般的兴趣盎然何处而来。

    郑国在晚上才幽幽醒来,刚醒来头一句便是问:“我喝酒了?”子蘅还未回答,他已大摇其头,很是郁郁,“我不能喝酒的,一喝就醉!怎的又喝了呢?”

    子蘅默,默默端过晚点给他,转身出了房门,临关上门,似乎还听到了郑国那迷糊的声音:“我不能喝酒的呀”

    翌日,天色大好,郑国告别了子蘅和白伍,临走前,依依不舍,只道:“白兄大恩,郑国铭记于心,有时机必然当报。”

    子蘅望着他意气奋发的背影,也不知吕相的大门能否让他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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