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岂敢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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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到了阿娘,在白府门前,凤眸清浅,含笑盈盈。
她一袭胡衫翩翩而来,仿如月中的仙子,是她未曾见过的风华绝代。
草木荆棘,山石嶙峋,那是?
凤凰山!
她亦笑,那笑似落寞似飘忽
恍惚,子蘅悟了。
漆黑中,梦呓般一声低喃。
梦醒,人空,满目的漆黑。
子蘅只觉眼眶微瑟,抬手抚上,满手的湿润,清清凉凉的。
郿县有河谷c有草地。
翌日晨曦微露,白伍已侯在她门外,想必是得到了白仲的吩咐。
出了白府大门一路往西,便是一片极大的河谷地带,有小溪潺潺,有丘陵起伏。
两骑棕马奔腾,马蹄踏飞一路泥泞,来到一处极开阔地带。
望着前方纵马奔腾的身影,白袖翩飞,背影恣意,极为单薄中透着几许隐约的隽秀挺拔,白伍眼中的诧异只闪了闪便稍纵即逝。
连绵下了几天的雨,雨水旺盛,田垄中,处处开沟排湿,挖沟开渠。
途径麦田,大清早的已有农人赶着春播。
马踏泥开,按辔奔驰而去。
“吁”手下缰绳被扯,马声回悬,在山谷中绵延徘徊。
翻身落马,把马栓在一株树下,子蘅环顾四周,多是林木高耸,藤蔓攀□□错,露珠依然挂枝,在风中随意地摇晃滚动。
“白伍来过此地吗?”一路的跟随,他便像个木头人一般,话少得可怜,子蘅思议着引他开口。
“没有。”直接的回答,依旧简单得可怜。
子蘅边走边四处打量,前方是处小小凸起的丘陵,只闻水声“汩汩”,回头见他板着的脸,便冲着他扬眉笑问:“白伍,你便不会笑吗?”
显然这话惹得他一愣,脚步顿了顿随即跟上,不咸不淡回道:“白伍会笑。”依旧的清冷。
子蘅被噎了噎,前行的脚步微停了下,扭头看他,淡淡抿唇笑道:“那你便笑一个吧。”
身后的脚步声便又顿了顿,随即跟上。
子蘅走在前头,半晌的沉默明知他不会再回答了,只好没趣地回头,冲他龇牙咧嘴道:“白伍,你瞧,笑便是这样的。”
绕过丘陵,便见前方果然有泉水淙淙,她低头挽了挽被枝叶间的露水打湿的袖口,抬头才发现已有人抢了她的先,背着她负手站于泉畔。
子蘅诧异了下,只见那人一袭深衣,背影清隽,静静站立在泉边,脚步便莫名地顿了下,那一瞬间的抬眼,总觉心下有种难言的东西突兀浮上心头,仔细去想,却又不得所终。
迟滞了会儿却见他仍这么定定站着,唯有衣裾被风轻轻拂动,带着几分静静的孤寂,子蘅忽然觉得这人仿佛与生俱来的这种气质,极为融洽的与清晨淡凉的天地融为了一体。想到此,一种莫名的难言滋味涌上心头,分不清道不明。
子蘅微愣了愣,稍稍理了下猝然烦乱的心思,抬步过去,正巧那人回过身来,刹时两目相对,顿时便觉撞入了一副漆黑浓墨的水墨画中,稠墨铺染仿下无尽的深沉。
丈许之距,尘泥新湿。
晨风吹动他乌发,在额际拂过,遮盖了一双墨色的眸子,亦遮盖了一切看不清的情绪。
山塬的清晨湿气犹重,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脸,衣衫上早已透着淡淡的潮气,已不知他在此站了多久。
在心跳顿停的刹那,子蘅蓦然回头,见到了白伍略显诧异的脸,不是梦。
黑衣黑发,他依旧静静望着,在清寂的泉边显得峻冷而清淡。
裙裾微动,眸色深深中,他启口轻言:“邯郸城外,雪化了。”
那声便似一道天雷,瞬间轰进子蘅脑中,震得她浑身微颤,浑身仿佛脱力一般瘫软。
眼眸中,他轻步上前,咫尺之间,面面相对,他黑色的青丝随风拂过她的脸,微凉,轻轻的,却带起了一阵发麻般的轻颤。
心刹那仿佛被提了起来,便如那沧海中的一页扁舟变得沉沉浮浮起来,忐忑不安,不敢轻动,呼吸亦变得迟滞起来,空中便恍似欲下雨般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姑娘?”白伍在她身后早已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寻常,不由警惕了跟进了几步。
子蘅无力应付他,费力地挥挥手示意没事,尽量沉了口气道:“无事,你先退开吧。”
白伍犹豫了下,眸中闪过些微警惕便应了声往丘陵后退了去却也只在目光所及之处并不走远。
子蘅无力去看他退到了哪里,嘴唇微微哆嗦了下,唯独身体僵硬如磐石,那名字便如鲠在喉,便要跳出来。
“明明已然认出,偏偏又不认。”
一声轻叹,他轻拂袖摆拂掉几许细小水珠,低头掩去了所有的神色。
“政儿”一声落,似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疲软地抓住身旁的树干借以支撑。
他终于缓缓扬眉,那目光,几能把人吞噬。
嬴政目中所有的视线都焦灼在她身上,缓缓打量,从头到脚不放过寸尺,即使单薄倒是未见其他,不由闭了闭眼,深深松了口气。听的终究是听的,如今见了方才能得已放心,想了想不由挑眉,费尽心思的出来到底没负初衷。
泉水清澈,山风轻响。
微波荡漾中,倒映清晰。
他负手而立,仰望苍穹,随即缓缓转头,淡淡凝视。
子蘅微微抬首和他平视:“政儿。”但见少年清隽,五官峻刻,子蘅缓缓浅笑:“政儿你长大了。”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倒是不语。
“政儿。”子蘅喊他。
他淡淡挑了下眉,不语。
猜测着是刚才的迟疑让他恼了,便解释道:“政儿我只是不确定。”
嬴政瞧着她,见那不经意间撇动的鼻头,下意识地微勾唇角,眸光掠向水面,那里女子微微垂眸几许慌乱,静静望着水面,他清淡道:“只一眼,我便已认出了你。”
子蘅讶然抬头,正和他对了个正着。
“阿毛,很是想念你。”他道。
“阿毛”思绪倒流,耳边便又响起了“啯啯c啯啯”声。
阿毛,你若是不听话,我便炖了你!
风吹,清清凉凉,子蘅恍然回神,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她已不是儿时贪玩天真得一塌糊涂,纵然想念阿毛,也不会拿其他替代,微弯嘴角,摇头:“政儿,别的,都不是阿毛。”阿毛,只有一个,只是如今,不知已如何,它可安然?
只见他轻眉微蹙,静静凝目:“它便是阿毛。”静看她一会儿,道,“从凤凰山上带回来的。”
“啊,凤凰山。”子蘅吃惊了下,看着他的目光便有些呆呆的。
但见他淡淡不语的脸便已确定,定是真的阿毛,那?子蘅兀自摇头,欲说什么却觉喉中哽塞,愣了愣终是咽了下去。
“你,可好?”他迟疑问出口,目光在她肩胛处凝注。
“好。”子蘅抿唇浅笑。
他淡淡蹙眉,不语。
沉默在林间蔓延,仿佛除此两字便再无话语可说。
一阵不知味的情绪涌上心头,莫名的,平时不觉得,今日却似揭开了锅全部翻涌了出来,涌上喉头堵塞得厉害,她手掌扶树杆,指甲深嵌入枝干而不知觉。
一别经年,如今再见,已是满足。
忽闻耳边轻叹:“你究竟遭了什么罪为什么”
子蘅微愣,只见他紧蹙的眉,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字间微有停格深怕说不完整:“政儿,我很好。”
“这样便是好?”他反诘。
子蘅微愣,不知作何回答,只轻轻笑了笑,吐出两字:“还好。”
“好什么好?”他已带了些许怒气的低斥,眉间紧蹙。
本来便是没什么的,只是被他这一斥,那莫名的情绪全部翻腾,翻江倒海一般便将压抑不住,睁大的眼此时即将无效而终。
“没”什么两字尚未出口便已吞咽在他隐者怒意的眼中,终是压抑不住,泪水扑簌簌地落,珠玉碎落一般断了线,坑坑洼洼填满了满脸,似要把所有的落寞和委屈尽都发泄而出,对面本来清晰的人早已模糊,朦胧中,他神带清冷,缓缓探出了双手。
“政儿。”子蘅在他伸手的刹那已扑了上去,肆意地放声大哭。
迷湿的河谷c静立的人。
泉声c人声。
泉声隐隐,掩盖着被风吹散的轻颤嗓音。
水波随着水流的冲击起伏荡漾,支离破碎却始终沉淀着一个完整的少女模样,清亮的眼一如当初。
不经意间,他轻挪脚步,粼粼微波中,两人刹时并肩而立,水面上,便见他已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政儿,你一切都好,甚好。”声音轻得飘忽,随风而逝即便无踪。
他静立不语,晨光从枝叶间散落,在他眸底洒下淡淡光点,一双清冷的眼只定定地探向她眸底。
唯有泉声响起,遮盖了一切低低的絮语。
晨光淡淡,人声断断续续,持续了许久。
远处,一骑遥遥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一扯缰绳利落翻身下马,他神色略带着几分焦急疾步而来:“公子。”
嬴政盯着湖面的目光缓缓收回,转身凝眸,恍然觉着,那倒映终究似乎差了许多,模糊得紧。
那骑士似真有紧要之事,子蘅转头恰巧看到了他慌乱的眼,“公子!”他急声又唤了遍,良久不闻回音,只得躬身上前一步沉声:“公子行踪已然泄露,请公子速回。”
没来由的,子蘅便有些心慌,无意掠过他五指掐掌的手,不由微愣。
“公子速回!”骑士又催,显而易见的焦躁。
子蘅瞥了眼跪身的男子,心念电转,不由惊觉,他,已是嬴政,张了张口欲言:“政儿”
他墨色的眼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人正欲再催,便见嬴政一振衣裾疾步而去,战马奔腾,风中声音清朗飘扬:“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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