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6

    天越来越黑, 外面的风也越来越大。

    但车里却暖烘烘的。

    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 理智回笼, 被裴言搂在怀里的路唯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

    裴言没放手, 问她，“你这两天经常会这样”这样无端走神。

    路唯轻轻抹了抹脸, 然后缓缓从裴言的怀里坐直, “白天的时候没有的。”

    虽然偶尔确实会这样, 然后想起路奶奶的事, 但也不是每一次都像刚刚一样剧烈。

    比如说今天一整个白天, 就都没有复发过。

    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她昨晚睡得好, 精神状态不错，那些画面也便出现得少。

    至于在昨晚之前，她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去看完乔医生回来, 也会刻意控制自己不要太去关注周围。

    但这种事情其实也控制不太住，路唯还是有出神的时候, 所以乔医生之前才会几次三番的想要打电话给路爸妈。

    “你今天去看医生了, 对方怎么说”

    “她说”路唯下意识回着, 然后脑袋一歪，“你怎么知道我去看医生了”

    “猜的, 你每天下午两点都会出去一趟。”

    裴言擅长观察细节，通过路唯回消息的时间和只言片语, 就能猜测出她是一直在家, 还是有出过门。

    过去这几天下来, 一旦到了两点，路唯就会不回消息，近三点又开始回，回复时长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十几天都是如此，稍微推测一下，就能明白这该是个看医生和坐车回家的过程。

    路唯“”

    “中午吃完饭看你直接回家，以为你情况转好不用去了。”裴言又说。

    “去了。”路唯深呼吸一口气，“推迟了一个小时而已。”

    出乎意料的，裴言对她猜测那么多，知道她开了无题，知道小蕊是她的店员，包括如今知道她去看了医生，她竟都不是很介意，甚至还觉得不需要自己解释很省事。

    她哭得够累了，如果裴言用的还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问话方式，路唯恐怕一个字都不想说。

    “所以对方怎么说”裴言问。

    “昨晚睡得还不错算进步，但也只是进步而已，我这种问题，一时半会急不来的。”

    “tsd有很多种治疗方式，她有对你尝试过哪些”

    “很多吧。”路唯回想了一下，“药物、认知行为和暴露治疗都有。”

    前者是让路唯“奶奶死亡是自己的过错”这种思维得到转变，后者则是让路唯不断地去尝试回想车祸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不害怕为止。

    第二种方式是当初路唯在被路爸爸扇巴掌之后，主动对乔医生要求的，在那之前，乔医生一直觉得她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已经初现自杀倾向，可能会接受不了暴露治疗这样激进的方式，没给她用过。

    也就是这个方法，让路唯不断回忆路奶奶的死状，乃至她出神时，那些画面总会从她面前晃过。

    这本来就是通过过度刺激提高人心理阈值，从而对tsd源头不那么害怕的方式。

    治疗下来，路唯对那个画面确实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到今天之前

    “还是没有好。”

    裴言用的是陈述句，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路唯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抬起头来，用肿着的双眼冲裴言笑。

    “慢慢来嘛。”

    她笑得好看，连哭过都遮挡不住的好看，可裴言的心脏却一抽一抽地疼。

    改良的甜点最终还是没做，裴言不允许，回到家点了个外卖，便要哄着路唯去睡觉。

    可这会儿连九点都不到，路唯哪肯想着就算要睡也该回家睡。

    但裴言说什么都不放人走，很有她要是再不听话就直接把人关在家里的意思。

    他冷起来的时候脸一向吓人，恐吓的话路唯也当了真。

    小身板是打不过大冰山的，站在客厅的路唯左右为难，为自己求情，“这个点真的睡不着。”

    所以不如放她回家，走到家洗漱一下十点，说不定就有睡意了。

    路唯自觉将潜台词完全写在脸上，奈何裴言看都不看。

    虽然没看，但他也回应了路唯的话。

    “躺着躺着就会睡着了。”

    路唯“”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但事实证明，躺着躺着，最后是真的能睡着的。

    还是她之前去裴言家时睡过的那张床，裴言将人放进去之后便关上了门，独留路唯一个人在里面。

    他倒是想陪，但路唯不愿意。

    后者本想着在房间里坐半个小时，就再出去找裴言，表示一下她在他家确实睡不着之类的意思，然后得到通行令回自己家。

    可也不知是裴言家太舒服，还是他的房间就是有股魔力，路唯在里面没坐一会便来了困意，接着身体又觉得有点冷，然后不知不觉地钻进了被窝里。

    钻进被窝起初就是因为困意来袭后体温降低，但当时路唯的理智隐约还在，不想真的睡着，所以进去的时候半边肩膀全露在外面。

    但谁料到她靠着那一角被子也能进入梦乡。

    没盖好被子的身体隐约打抖，路唯觉得冷，却醒不过来，脑海里一些压抑住的情绪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又在黑暗中冲她虎视眈眈。

    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肩膀又不冷了，暖流将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身体也仿佛被置身于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期间她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裴言坐在她身边，单手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一下又一下，墨色的眼底闪着光芒。

    “睡吧。”他说，声音听上去温柔极了。

    窗外星月点点，这两个字合着身上的暖流，一起流进了路唯心底。

    裴言也没想到路唯会睡得那么快，他在门口坐了十五分钟左右，便忍不住起身敲门。

    想着这会儿时间确实太早，路唯中午才醒，不过九个小时又让她去睡，委实有些为难。

    而与其让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还不如他陪她聊聊天。

    可门敲了许久都没人应，裴言怕打扰她，用力很轻，但也不至于听不见。

    路唯更不是那种听见了故意不回复的人。

    思考片刻，裴言轻轻按开了门，透过客厅进去的光芒，看见了床头边用被子盖住自己身体一角，闭上眼睛的小姑娘。

    她才哭过，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许是因为穿着外面的衣服，坐在床上的姿势拘谨极了。

    裴言轻声上前将人完全抱进被子里，又替她盖好了被子，看着熟睡中的人，他舍不得走，于是在床边坐下。

    他刚说觉得她才醒九个小时会睡不着，她便在房间里闭上了眼睛，足以见这些天下来有多累，睡得有多少。

    思来想去，裴言将刚刚一路上路唯和她说过的所有话组织一遍，全部发给了他之前联络上的心理医生。

    信件发出去之后，他的心弦才松了松。

    身侧的路唯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身体一翻，便将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腿上。

    那位置有点不太对，裴言的眸光暗了暗。

    正要伸手去讲她的手挪开时，就见睡梦中的路唯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裴言于是将注意力从她的手上扯回，轻轻摸了摸她的额角。

    也不知是不是睡梦中的人常不设防，路唯并没有抗拒她的抚摸，相反，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发丝细软的触感传来，蹭得裴言心尖痒痒的。

    “睡吧。”于是他说，看向路唯的眼睛里是数不尽的宠溺。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该睡着的人在黑暗中轻轻开声，“其实，医生说，我已经不仅仅是tsd了。”

    “嗯”裴言一愣。

    “我不是看见路和车就会复发，而且我回想起那些片段，也不会觉得害怕，相反，潜意识里还挺期待的。”

    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裴言眉头紧皱。

    “医生说我一直在过去，没有出来过，她让我去找一个能把我从过去带到未来的人。”

    只有这样，她才能重获新生。

    “言哥。”路唯抬起头来，“你说你想追我。”

    裴言低头注视着人，房间是完全黑的，但窗户还是能投进点光芒，够他看清路唯的脸。

    “嗯。”

    路唯停顿了片刻，小声商量的语气，“那你追吧，如果你能追到，我就原谅你不接电话的事情你也原谅我撒了谎，好不好”

    床上的姑娘身体小小，声音小小，连态度都是小小的。

    裴言看着看着，喉头忍不住发涩。

    然后在路唯的目光下，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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