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琵琶凝声子不语

    初烟捧了一盏果子进来的时候，杨落濛正斜斜地坐在贵妃榻上，双儿在一旁执了一柄黑木柄的绸扇子正轻轻摇着，时不时伸着脖子去瞅杨落濛手头上的事儿。杨落濛皱了眉头修着手里的琵琶，那断弦已经被整个摘下来丢在了一旁的小桌上，她正凝神将一根细白的蚕丝弦系上琵琶，琴弦勒的她手指微微泛了白，她今日穿了浅蓝色的薄纱衣裙，内里是一件修了莲花的抹胸，穿着倒也清爽，似是天热的缘故，衣裙穿的格外宽松，肩膀竟松松地露出些许来，她好想是嫌长长的衣袖麻烦，便往臂上捋了许多，因而手腕上带着的青白玉镯随着她胳膊的抬起滑到了手肘处，手起弦落的时候也灵活地滑上滑下。

    初烟见了此景，皱皱眉，心下道似乎侧妃比初进王府的时候又瘦了许多，她笑着将果子放到小桌上：“娘娘歇会吧，这果子刚在井里湃过，凉的很，娘娘都做了这半日了，还是歇歇再做吧。”

    杨落濛听得了初烟的声音，方笑吟吟地放下了手中的琵琶，挑了一颗葡萄来：“这天气是愈发热了，明明才不过六月中，倒热成这样，真不知到了七月里要怎么是好。”

    双儿听了，嘟了嘴道：“小姐还说热，奴婢可都打了这半日的扇子了，奴婢都没叫唤热呢，胳膊都快摇酸了。”

    杨落濛笑着将刚刚剥好了皮儿的葡萄塞进她嘴里：“那这颗葡萄便赏了你好吧？看看能不能堵住你那停不住的小嘴儿！”说罢便自个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初烟看了双儿那郁闷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完有隐隐有些担忧地说：“娘娘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每日进食进的也不香。”

    杨落濛倒是不在意，只在那水晶盏里专心寻着自己喜欢的果子：“似乎是，近来天气热，不怎么吃得下东西，秋凉了便好些了。”说罢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脸上染了丝愁容：“什么时辰了？日头都这么高了。”

    初烟望了望外面道：“不过将将巳时二刻罢了。”

    杨落濛又剥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低头看了看放在榻上的琵琶，淡然道：“还差一点便修好了，待会过了午时，你陪我去趟墨王府罢，早该去瞅瞅王妃了。”

    初烟低头应到：“是，奴婢去寻些礼物。”

    杨落濛笑道：“好，你去吧，我也快些做完。”又回过头屈起手指敲了敲双儿的脑袋道：“你不必打扇子了，去厨房给我弄些吃的吧，清淡点就好，上次那个莲子羹便很好，你多做些来，我们都吃些。”

    双儿小心翼翼道：“小姐莫不是嫌奴婢烦人了？”

    杨落濛懒得再理她：“谁那么爱嫌弃你啊，我才懒得嫌弃你！”双儿听得这话方才搁下扇子笑嘻嘻出去了，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说：“小姐有事儿就唤奴婢就好了。”

    “是了是了知道了，快去吧！”杨落濛已经低下头继续手中的修复工作，“做好了再来喊我吧，我要尽快做好。”

    双儿的莲子羹做的很快，杨落濛难得给面子地吃了两碗，又吃了些豌豆黄，这才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今日可是吃饱了，双儿做的很好吃！”

    双儿刚刚咽下嘴里的豌豆黄，一点儿不顾及形象地继续狼吞虎咽，嘴里喃喃道：“多谢小姐夸奖。”她嘴里包了太多东西，说起话来都是嘟嘟囔囔的说不清，逗得初烟止不住地笑：“总觉得双儿就跟小孩子似的，总是这么有趣儿。”

    因了院子里就只有她们主仆三人，杨落濛便订了规矩，吃饭什么的，无需那么多规矩，都坐下来一起吃，因而每次吃饭，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吃饭，总是热闹得很，杨落濛吃起来也格外开心些，她眯着眼睛看着吃相不好看的双儿，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抬起手用绢子替双儿拭去粘在嘴角的碎屑儿：“原就不满十六，可不是个孩子么。”她瞅了瞅院子，阳光毒辣的很，外面亮的刺眼：“初烟，你可备下轿子了？我们该出发了。”

    初烟放下手上的碗筷道：“已经叫了轿子了，娘娘现在梳洗吧？”

    杨落濛颔首，又转过头对了双儿道：“你便好好地看着咱们的院子，等我回来，给我做些好吃的。”

    双儿点头：“小姐放心！”

    杨落濛起身进了内室，在梳妆台前坐下。初烟从衣柜里寻了许久，方抱出来一件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来，丝绸做的衣裙在裙摆处微微有些褶皱，上面用金色丝线绣了花边，整个儿的看起来十分柔和却又不失大气。

    杨落濛从镜子里看见这件衣服，笑道：“这件好，我喜欢这料子，穿在身上倒是不会热。”

    初烟搀了她站起身，拉了珠帘替她更衣，一边穿一边道：“这件衣服原先穿起来倒是有些紧紧的，如今娘娘又瘦了些，穿起来倒是正好了。”

    杨落濛整了整腰上的束腰带子，蹙了蹙眉：“似乎真的是瘦了不少。”

    “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初烟微微弯了腰替她整理配在腰间的流苏璎珞，“娘娘还是得多吃点。”

    杨落濛无奈地抬起手抚了抚鬓发：“若是吃得下，肯定是会吃的。”忽的又笑起来：“不知道今日去了墨王府，能不能在那儿吃顿饭啊。”

    初烟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着杨落濛，看看是否有哪里不妥，然后将她按在凳子上做好，拿起木梳开始替她盘发髻：“若是咱们留在那儿吃饭，双儿在家里可要委屈死了。”

    杨落濛打开匣子在一堆珠钗间拨来拨去，时不时拿出一个举起在眼前瞅一瞅又放下：“一早就该去了，如今这个由头，可不能不抓住。”

    初烟的手顿了顿，木梳的节奏变缓：“娘娘很希望，王爷做皇帝吗？”

    “为什么不希望呢？”杨落濛轻轻地笑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的发髻已经慢慢成型，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神色淡然，“他若是做了皇帝，于我，也没坏处吧。”

    她的话，到最后慢慢低下去，眼眸慢慢低垂。

    初烟看到镜子里她的脸，亦是噤了声不再言语。

    南宫渊，若我助你做帝王，你是否真的可以，许我安定的生活，我若是随你进了宫，是否能许我一方天地，是否能许我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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