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第四十三章：预感

    周谭云背着小书包被爸爸牵走的时候特别坚强，都没有哭。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

    周鹤清十分地感动，挥手送别了一步三回头的小家伙，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打算回到家里去。然后他刚转身就看到了薛岭君，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边和他一齐挥着手。但薛岭君刚才明明是没有下来的。

    他昨天晚上挂在窗台上吃苹果的时候刚提到说，现在在关键时刻，如果出门可能会受刺激突然掉链子——突然长出龙纹，或者突然变出一只爪子什么的。

    虽然薛岭君自己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特别地正常，还跟周鹤清解释说这种可能性相对来说是比较小的，但周鹤清合理想象了一下可能出现的意外，还是坚决拒绝了他一起送周谭云离开的殷勤提议。他还不想在网络上的镜头里看到薛岭君的脸，到那时候他可能就不能留在岸上当一个正在备战高考的普通学生了。

    薛岭君自己倒是挺想去的。

    这两个小朋友在一起去过儿童乐园之后，关系倒是一下子变得很好。

    至少周谭云对薛岭君的那种莫名的敌意是不见了，每天早上坐在椅子上喝牛奶之前，还愿意给薛岭君也捧一杯了。在那之前他是只啪嗒啪嗒地把牛奶送到周鹤清手边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哥哥喝完才会从椅子上下去。现在有两个人坐在桌边陪着他吸牛奶，小家伙的早饭都吃得多一些了。

    原因也不难理解。

    周谭云有点儿英雄情怀，和华国千千万的孩子一样，偶像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从前他觉得哥哥全世界最厉害，无所不能。现在他发现哥哥的同学果然是哥哥的同学，其实也很英雄，对薛岭君的寡言少语也迅速改观，认同了薛岭君这样是另一种厉害的表现了。

    真正的七岁小孩子主动改变~态度不再闹脾气，五百零二岁的少年龙当然就更配合。他一直对周鹤清说挺喜欢周谭云，所以周谭云莫名不喜欢他也不放在心上，还特别喜欢逗他。现在周谭云对他友好了，他就更顺理成章地和周谭云建交了，摸周谭云脑袋也不会被打开了。

    但薛岭君毕竟还是个内敛的好龙，又处在关键时期，所以这样的友好已经到了极限，大多数时候他是不会出现在周谭云面前的。周爸爸来接的前夜，周鹤清已经提前告知了弟弟薛岭君不会去送他的消息。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可现在薛岭君来了，路灯下拖着瘦瘦长长的影子，很正常地跟周鹤清一起挥手，连工作原因目光锐利的周爸爸都没发现什么不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放松了警惕才来的。这是他父亲的家，老爷子刚因为他问到最近儿子的同学的事而把他痛骂了一通，说他假惺惺自私自利，不用他来管周鹤清的事情。不过老爷子自从他离婚后每次见到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被骂了心情也还挺不错，至少老人家精神矍铄中气十足，。

    为了照顾到长子的心情，周爸爸是选择了他们放晚自习回来的时间来带幼子的，他相当欣慰两个孩子关系亲近，知道周鹤清高三压力大，连叮嘱他好好学习的话都没说，刚打算开走就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周谭云扒在车窗上，无奈地把油门又给熄了。

    本来已经坐得乖乖的周谭云就又从车窗里硬生生挤出了他有一点成形的双下巴来了。

    呃，他的小~脸蛋其实还是有一点圆润的。

    当然七岁还是茁壮生长的年纪，所以长得胖一点也没关系，所以周鹤清哄着弟弟一顿吃一大碗饭的时候就没有很心虚。周谭云以往胃口太小了，就跟小鸡啄米一样，每顿饭数着米粒敷衍，所以饿几顿也没什么感觉，常年拿绝食当绝招来对付他爸妈。

    但周谭云在哥哥面前还是很乖的，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也没有出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和薛哥哥，两只小手按在窗户上按出两个清晰的掌印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周鹤清几乎喷笑出声，把薛岭君还在机械挥动着的手臂按下去，示意爸爸开车。他抓~住的那块皮肤是冰凉光滑的，瓷器一样的质感，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温度，还有点酥~麻的水汽。但周鹤清也有点适应了，没有被冻得挥开去。

    要是他再舍不得周谭云离开的话，周谭云的眼泪就要真的掉下来了。所以做哥哥的很快抛开周谭云可怜巴巴的眼神，拖着少年龙往路边阴影里站了站，小声地问他，“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都给你请了假了？”

    薛岭君这天是没上学的。这是他们俩商议好的结果，专门为了防备他出现意外的状况而请了假。对施芳年他们说的是感冒留在家里休息一天，对周爷爷他们说的是薛岭君要回远亲家看望一次。所以其实就在周鹤清房间里坐在地毯上玩积木的薛岭君，暂时无人发现。

    他倒是想回曾经拿来褪鳞的酆江去睡个一段时间，把这个阶段睡完了再回来，但周鹤清问他能不能控制自己的睡觉时间的时候，少年龙回想了一下，诚实地回答了不能。

    他回答完，周鹤清又平静地追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关键阶段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少年龙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不知道。虽然他在回答之前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但秉承着诚实的原则，薛岭君还是都给了实话。

    然后周鹤清就面无表情地晾了他半个小时。

    他讲得很清楚，不准薛岭君写作业，也不准薛岭君转开头去找事做。所以薛岭君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周鹤清做完了两篇阅读理解，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自觉肩膀都往下塌了半截。明明周鹤清只是个普通的十七岁人类少年，在这种时候却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威严。如果薛岭君现在再看到周谭云挨训时候的脸的话就会觉得十分熟悉了，因为他现在也是一样的心虚。

    少年龙认真反思完自己刚才的话，像做数学题一样分析了各种周鹤清生气的原因，最后才做出选择，主动地提出了按周鹤清的建议去做，然后也顺利地得到了周鹤清的回应，放他去做每日完形填空练习了。

    周鹤清的脾气是很好的，耐性也很好，如果不同意他的决定可能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而这样的僵持毫无必要。所以薛岭君明智地选择了听他的话，没有再坚持。他本来也没有多想回酆江，只是为了不出事才这么提议的。

    当然他更不想下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周鹤清已经不在这个凡世间了。毫无疑问人的寿命就是那么长，即使是他尝试过把东西送到周鹤清的体内，周鹤清也没有发生他想看到的变化。也许之前的天意阻拦是对的，周鹤清不会想到要像薛岭君一样活那么长，所以少年龙后来就没有再试了。他也因此更加珍惜周鹤清。

    好朋友难找，好骗的好朋友更难找，好骗又年轻的小朋友万中无一，周鹤清对他来说也是珍稀的。他不觉得对周鹤清做出些退让有什么不对，这个小朋友总是为他好的。

    小朋友做班长做多了，对每个同学都有点范围内的责任心，而薛岭君又是主动送到他手里照顾的一个，天然就是周鹤清心中应该被他庇护的人，而薛岭君他并不想让周鹤清生气担心。如果在这种小事上顺从周鹤清会让他不那么紧张的话，薛岭君表示完全无所谓的。

    他最近总有些很好的预感，大胆猜测自己距离那最终的成龙又近一步。到那时候周鹤清就可以放宽心了——到时候薛岭君就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到时候修复了他当初因为不懂生物做出来的破烂身体结构之后就可以安安分分地生活在他们当中了，先活个一百年再说，连体检什么的都不用害怕的。他传承的记忆不多，能确定的只有这些，不过其实也够了。

    周鹤清是个好孩子，应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就算是天灾真的要来，薛岭君也是能护得住他的。这一点少年龙还是有自信的。

    只是他挂在窗台上晒月亮的时候也在想，那越来越近了的天灾会波及多少人，他能不能只护着周鹤清一家人？

    理论上当然是不能。

    对龙来说，那天灾固然是成龙的大好契机，对这些脆弱的人来说，就只是天灾了。他只有在这样的天灾中做出很多，才会得到更多。可薛岭君有一天突然发现他有点怕死了。

    一向自信的少年龙上次是得知了成龙的几率有多小的，所以他才不再去寻找自己的前辈，也许他们都死在一场又一场的天灾中了。但他总觉得这么多年来只有自己一条龙能等到这一步，当然不会死在这第一场成龙前的考验上，所以丝毫不害怕。

    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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