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第二十九章：嫌疑

    当周鹤清接到铁钳医生的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听明沧浪讲故事。

    午睡时间早过了，他折腾半天当然是没睡成，现在就有点困。明沧浪变声期已经过了，嗓音不难听，当然也没有那种给小宝宝讲睡前故事的柔情，甚至在发现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还会扯着嗓子把他叫醒继续听，非常地执著。但睡意这种东西高三的学生都该明白的，来了就挡不住。何况他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又不用像上课打瞌睡时一样担惊受怕，能理直气壮地补觉，所以周鹤清还是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缓慢速度往被子里面滑的。

    然而就是这么累，他放在旁边桌上的手机还是坚持不懈地响了整整三分钟，在明沧浪不耐烦的提醒中，周鹤清从被子里艰难地拿出了有些绵~软无力的手，按下了接通键。

    “你觉得薛岭君是个什么样的人？”铁钳医生在那头劈头盖脸地就问了一句，声音很严肃。

    他问得急，问的内容也奇，这个名字当然是让周鹤清瞬间清醒了，强作镇定地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儿，仔细确定了一下自己没在做梦才又继续贴了回去。

    铁钳医生大哥怎么会注意到薛岭君？他之前是说看薛岭君顺眼，但后来不是问了他几句话之后就走了吗？现在他应该不在医院里才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薛岭君？薛岭君刚刚也走了，他去哪儿了？不会是······

    不会是去撞军营驻扎地的霉头了吧我的天啊。

    电话那头铁钳医生还在耐心地等待周鹤清的回答，鼻音依稀可闻。

    他还很照顾地提示了几句，“我看过他的档案了，他转学到你们潮平之前是个孤儿，出生地址不明，义务教育阶段也没有记录，是你们老校长把他推荐进来的，但进来的时候他的档案已经很完整了。问题是，他所填写的家庭住址所在地，为什么是胜利大公园？”

    “我跟他接触也不多，就是普通同学关系，”周鹤清斟酌着字句回答，使劲地对着明沧浪打眼色，然而明沧浪并不懂他在紧张什么，也只能往这边多凑近一些听铁钳医生说话了。他的大脸听得很专心，周鹤清没工夫去搭理他，只能一边推着他的脸一边紧张地应对，尽量不在声音里表现出他的心虚，“人应该还不错？挺热心的，老师们都挺喜欢他的，就是身体差点，有点跟不上重点班的节奏。”

    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薛岭君犯了什么错让大哥您给抓着了？”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铁钳医生抓着话筒很淡然地说，“就是他擅闯军事重地被扣下了，现在还昏迷不醒，怎么，你要来看看你的好同学？好啊，来啊，给你长长见识。”

    “······来。”周鹤清咬牙说。他眼疾手快地顺手拿枕头把明沧浪闷在了被子里，翻身下床打算找一套能出门的衣服换一下，校服肯定不行，病服就更奇怪了，他还不想走出去两三步就被人抓回来。铁钳医生给了容城蛇灾的唯一一个受害者普通人中的高级待遇，他在的这个病房里没有安排其他人入住。现在看来这待遇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偷偷溜出去方便一点。

    午觉是补不成了。周鹤清觉得自己脑门上是挨了几针飕飕的凉风，就像被人涂了厚厚一层风油精一样无比地清醒，可能还有些睡意刚被惊醒的头疼。

    他一个普通又平凡也没长三头六臂的高三学生，还要去捞可能已经被发现身份即将被大卸八块的神奇物种薛岭君，还是要从铁钳医生他们这群正经军人手中虎口夺食，周鹤清自觉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少年人对死没什么概念，他也没有。他也不觉得自己去这一趟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他也确实想不到自己该怎么才能把薛岭君从里面带出来——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周鹤清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带上我！”明沧浪从鼓鼓囊囊的雪白被子里钻出来，鼓着被挤成两团的脸颊含糊不清地呐喊着，“是不是朋友有没有良心怎么每次都不带我啊？你别想一个人去，不然我就给爷爷打电话了！”

    周鹤清假装没听见，从爷爷之前拎过来的袋子里找了套衬衫长裤换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和雨伞也拿上，走到门口还能听见明沧浪的声音，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还是回头喊了他一声，“你要一起来就来啊，还坐在那儿干什么？”

    事实上，两个普通又平凡也没长三头六臂的高三学生也不能起到一加一的效果。

    明沧浪一见到铁钳医生就怂了，变得比谁都乖巧，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铁钳医生走过来接他们进去，一句屁话也不敢说。周鹤清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哥走路还抽空回头瞪他，深深地嫌弃他的善变，并且质疑自己带他一起过来的决定。铁钳医生只是扫了一眼他们两个小混蛋就让哨兵放人了，也没有说周鹤清多带一个人过来不对。

    本来周鹤清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现在落了个空反而更加地不自在。他是觉得，如果这件事注定瞒不住，那他带上明沧浪总比不带好。至少明沧浪是把他之前的行踪都说了。现在是周鹤清自己有秘密没有告诉他，但薛岭君的事应该薛岭君自己决定，所以他才一直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如果现在要救薛岭君的话，那明沧浪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前言收回。

    这忙谁都帮不上了。

    周鹤清终于听完了铁钳医生的说明，看了一眼已经一个字都不剩的绸缎，再看一眼双眼紧闭地躺在一边一动不动的薛岭君，心中有一种现在就掐着他脖子乱晃的冲动。

    他确实是有进步了！

    铁钳医生他们没抓到当场盗窃绸缎上金文的罪魁祸首，但却在小战士们的汇报下发现了卡在军营围墙上昏睡过去的薛岭君，十七八岁的一个男孩子，生命体征稳定。

    更有意思的是，还是铁钳医生刚刚见过的熟人，被小战士们警惕地拖下来都没有醒，很无辜地摊着长手长脚躺在那里。光看他光洁削痩的侧脸和瘦骨伶仃的身体，恐怕都不能相信就是这个男孩子能成功翻墙进来，甚至是不知道逛了多久，快翻回去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这人送到林长官那里的时候铁钳医生正好在，他们还没有把这个少年的出现和木盒绸缎的突变建立有逻辑且科学能验证的联系。但时间卡得太巧，完全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力的战士们也不得不思虑再三，而铁钳医生的直觉告诉他，他那个与这个被抓到的男孩子几乎同龄的弟弟身上，一定有什么跟薛岭君有关系的事。这直觉来得很莫名，但这两个男生关系还不错的话确实应该能抓到什么东西。

    问题是，周鹤清，确实无法解释。

    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宣称一定会在他有危难之时站出来的薛岭君自己躺下了，看起来没有回很快醒转过来的迹象。铁钳医生他们试过一些方法，本来只是想简单地唤醒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问问到底怎么才会精准地卡在围墙上，但他们用平和的方式试了多次，都不能打断这孩子平稳的呼吸，于是就更奇怪了。

    而刚才还一副乖顺模样的明沧浪已经情不自禁地一声牛逼出口了。“我以为我已经够能闯祸的了，没想到还能有人比我胆子更大。未成年之前也敢闯军营，他是不是我们容城第一人了？还是全国第一人？”他显然还很与有荣焉，周鹤清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已经绝望了，甚至不想试图去阻止他说话。而其他那些大人也根本无视了小孩子的大放厥词，继续着他们的争论。

    “我说过了，不可能跟这个小孩子有关系。”刚刚被电话急召过来的老馆长围着木盒走了几圈，眯着眼看了半天，还是坚持表达着他的意思，“文物风化是非常c非常常见的事，明明跟你们说过了决不能在现在的空气环境下打开木盒，一旦见风，文字就会剥落。临风，我没有跟你强调过吗？”

    “是我没有保护好这个木盒，对不起老师，”陈先生立刻低头道歉，和他的老师一样没有去在意突然被带过来的两个少年，转身过来也替他的老师重申了一遍博物馆的意见，“林长官，我们要相信科学。你们这样的怀疑是无益于文物保护的，如果你们坚持这样认为，博物馆会申请带走这个木盒，不再履行将木盒存放在这里的承诺。”

    本地博物馆的地位是很重的，比起他们这个不能公开番号的军营做事还要方便很多。铁钳医生他们即使再想继续问下去，也不得不重视老馆长的意见。而老馆长是个心软又温和的老人，见不到孩子们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他出入的地方暂时还属于普通军事管理区。”林长官说，“我们绝不会去为难一个孩子，只要排除了他间谍的嫌疑，今天就会放他走。我不懂文物，但是馆长您也该配合我们防灾，给我们一个更确定的答案，这个木盒，跟潮平的蛇灾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老馆长说。

    话音刚落，薛岭君睁开了眼睛，很无辜地坐起了身，顺便甩脱了离他最近的几个军官下意识的控制动作。

    ——这下子他的嫌疑好像更大了。

    周鹤清无语地闭了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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