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第二十章：捕蛇

    雨天地下会爬出来很多东西，比如说软软的蚯蚓啊，长了很多脚的虫子，诸如此类的东西。容城有人擅长拿这些做菜吃，但也不会去捉雨天跑到人的地盘上的玩意儿，据他们说这样的蛇虫都是下水道里钻出来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脏东西，吃它们犯忌讳。

    传统教育里男孩子不应该怕这些软体动物，但周鹤清确实挺烦这些东西的，可能是小的时候蚯蚓满地爬的场景对他造成的阴影过深的缘故。

    然而姜赤阶大喊一声“有蛇！”的时候，第一个冲过去的还是正好在教室前面收拾黑板的周鹤清。

    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听到有熟悉的女孩子的尖叫声就不假思索推开桌椅把人先从座位上拎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去看那尖叫声里说的东西到底在哪儿。姜赤阶闭着眼睛被尽职尽责的班长大人从桌子凳子的碰撞中带出来时还在尖叫，那声音就像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尖叫声一样，音域广阔明亮，后劲很强，永不停息一样闹得教室里其他的人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她个子不高，喉咙倒很亮，把已经在那儿拿扫帚晃了半天也没找到蛇的明沧浪吓了一大跳。

    前面两排明沧浪都拿扫帚和簸箕滚了几遍，什么活的东西也没看到。那边周鹤清已经放了手，没抓~住姜赤阶的帽子了，她也就抱着旁边的女生把脸都埋进去，死活不肯把头抬起来了，长长的头发把眼睛都给遮住，看起来是惊魂未定的可怜。

    “蛇在哪儿呢？”明沧浪凉凉地问了一句，把扫帚换了一只手背到身后去靠着。

    周鹤清瞪了已经明显幸灾乐祸起来要说风凉话的好友一眼，自己去教室后面拿了个扫帚，重新探身到姜赤阶的桌子下面去看。她坐在第三排，离讲台相当近了，正好又是周鹤清他们这一大组的，总体来说不算杂乱，书还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包挂在抽屉挂钩上，已经瘪了，看起来里面没什么东西。既然不在她座位上，那就是旁边了？他拿扫帚谨慎地推开姜赤阶隔壁两个座位的桌椅，除了一堆女孩子的小东西之外一无所获，周鹤清快速扫了一遍就迅速放了过去，也从那一排里退出来，站到姜赤阶桌前沉思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尽量委婉地问已经坐得远远的姜赤阶。

    教室里中午也就寥寥几个人会留下，周周洲他们虽然在食堂吃饭但不会在下午上课前回来，现在在的也就是周鹤清明沧浪薛岭君，还有这两个女孩子。抱着姜赤阶安慰她的是在班上一向默默无闻的一个，就更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话了，她拍了拍姜赤阶的肩膀，还是把这个小可怜掰了过来。

    于是姜赤阶也用琥珀色的眼睛哽咽着说，她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真的看到了好长一条细细的会动的东西，就在过道里飞一般地爬了过去，因为被她看到还调转蛇头向她冲了过来，差点没把她吓死。

    她比划出来的那条蛇得有普通人手臂长了，周鹤清扬了扬眉毛，还是决定做一下最后的努力，“那我开你桌子帮你看看？”潮平的桌子是做的手动封闭式，平时把桌板放下来就可以用，收起来就能大扫除，抽屉也有封口。出于对个人隐私的尊重，周鹤清刚刚检查这一排其他女孩子的桌椅的时候也没有去翻看里面的东西，只是在外头晃了晃。如果姜赤阶坚持那条蛇就在她桌子附近的话，那就只能打开看一看了。

    琥珀色眼睛的小可怜果然点了头。

    周鹤清叹了口气，伸手去掀那桌盖，第一眼看见的是小女生的粉色水杯，然后还是分成两堆的书，都是些暂时用不着所以放在桌里防备什么时候要用的，除此之外就是个铁文具盒，打开的时候正好照上了灯，散着暗沉沉的光。

    暗沉沉的光。

    “躲开！”

    当薛岭君的声音从教室最后传过来的时候，周鹤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很慢，就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慢镜头一样，他甚至来得及捕捉到薛岭君张口说话的痕迹，看到薛岭君深黑的眼睛里金色迅速泛滥成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但薛岭君还是失算了，他跑过去的时候，周鹤清已经被那高高扬起的蛇头咬在了手腕上。事发突然，连被咬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冷静地站在原地没来得及躲开，维持着抬起桌盖的姿势，手腕上的蛇尾很快地绕成一圈，像一个乌黑的精致手镯一样挂在那里。

    “你傻了吗快把它甩掉啊！”明沧浪吼他，转头不忘把那两个看傻了的女孩子赶出去让她们快跑，自己随手抓了个桌上的铅笔盒去砸缠在周鹤清腕上的蛇，“谁说的蛇不会主动攻击人来着？专家又骗我！我靠！这蛇怎么不跑啊？我要给你把毒血吸掉吗？这玩意儿怎么不松口？拿剪刀剪了它？七寸到底在哪个部位？”

    他叽叽呱呱了半天，急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周鹤清任由他拽着肩膀在那儿拉扯，突然有一种荒谬的与己无关的错觉。蛇头刚咬上来的时候他因为回头所以没反应过来，等知道蛇就在他手上的时候，手腕那块儿除了刚被咬的一瞬有尖锐物体刺入的尖细痛感之外，居然也没有什么感觉了。习惯性怀疑自己在做梦的少年人拿空着的左手摸了一下胸口，终于确定了自己好像直接跳过了惊恐的那个步骤，居然连一瞬间的肾上腺素暴涨也没有，心跳平稳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等等，等一下。

    周鹤清拿余光瞟了一下薛岭君刚刚本来应该站着的位置，果然这位正坐在隔一排邻走道的桌子上，两条长~腿很老实地挂在那里，好像是也在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真的冲过来。可是他刚刚明明都快看到薛岭君的眼睫毛了，就是这么近的距离，这家伙为什么又突然跑开？又是什么时候跑开的？

    被咬的人过于冷静，让在旁边急得已经动上铅笔刀准备切割的明沧浪也察觉不对了。

    他还惊疑不定地抓着周鹤清的右肩，仔细一看，那条手臂上挂着的通体乌黑的蛇半点逃跑的意思也没有，慢条斯理地缠在那里，特别细的尾巴尖还高高翘~起，牙齿还嵌在周鹤清的虎口死死地不肯放开，这么几分钟过去手腕颜色也没变，看来至少是条没有毒的蛇。

    “它是不是死了？”明沧浪迟疑地拿指头弹了一下那条现在已经不动弹了的蛇脑袋，完全没想到如果这蛇没死的话他这动作会有什么后果。好在他和周鹤清的运气都很好，这条蛇已经不会再动了，薄薄的一层眼膜覆盖在头部，等他们反应过来蛇是没有眼皮也不会眨眼的时候，薛岭君已经走上来徒手抓走了那条死死缠在周鹤清手上不放的蛇了。

    他手快，两根修长的手指掐住蛇的哪里都没人看清，卡在周鹤清腕上的牙齿已经拔了出来，奄奄一条手臂长的黑蛇草绳一样倒挂在薛岭君手里，柔顺得是死了一样。这似乎是莫名死了的蛇状态就很古怪，伸出来的牙齿还没有收回去，像是被人生生掰出来挂在蛇吻之外，多少有一点滑稽。

    “死了。”薛岭君简短地说。

    他捞起了半截袖子，将那条蛇紧紧地捏在手心，看到周鹤清和明沧浪看他的眼神之后本能地伸展了一下手掌，于是他们就看着那条蛇被薛岭君的手扭成了软如橡皮泥的水管，这就形成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不管那条蛇刚刚死没死，现在是肯定死了。

    “······啊。”周鹤清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勉强冷静地回应了他一句，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腕上的洞~眼，那蛇咬下去的一瞬间好像很凶狠，现在蛇的牙齿拔了出来，留下的痕迹居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深，除了些古怪的水痕之外，就是两个渗出~血珠来的细细的小~洞，甚至没过几分钟连这血珠也没有了。

    这伤口连回家告诉家长都有点丢脸，按以往经验来说几天都自己长上了。

    周鹤清头疼地拿左手捂了下额头，看到好友得意的笑脸才反应过来明沧浪手肘也受了伤，当时自己还嘲笑他不肯告诉人来着。不过现在他没时间跟明沧浪计较这个，还是示意薛岭君先把那条蛇拎出去找地方解决了再说。

    鬼知道为什么他们坐在学校最高层的教室里都会被蛇袭击，学校里生态有这么好吗？这还是条无毒的蛇，要是有毒的话怎么办？

    薛岭君是很听话的，周鹤清的话，他句句听，于是就跟着拿了块纸巾随便把手腕包了一下的周鹤清往外走，两个人还没走到走廊尽头就被闻讯赶来的施芳年等等一群人拦住了。大人们被吓得了不得，目光纷纷落在薛岭君气定神闲地抓着的那条蛇，还有周鹤清因公负伤只拿几张破纸包了一下的伤口上。

    医务室的秦老师在接到施芳年的电话之后就火速约了他在私人医院的中医朋友，又带上了药箱和铁叉，是做好了准备来捕蛇的，谁也不知道高三教室里出现的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保卫处的人甚至匆匆地全副武装了过来，把秦老师的工具都给借了过去，在施芳年的第二个电话打到之前赶到了高三教学楼。

    大中午的，施芳年也没在办公室，还在教师食堂里跟同班的语文老师讨论着这次的临时测验，还没出食堂门就被飞奔而来的两个女孩子抓~住了。这两个娇小姐误事，连哭带喘地说了半天才讲明白怎么回事。

    听到教室里出现了蛇的时候，施芳年还算冷静，还以为好歹这俩孩子是都跑出来了，那就至少没大事，现在找人先处理完那蛇就行。结果姜赤阶哭完一半才抽噎着说班长还在教室里，文艺委员明沧浪也不肯放班长一个留下来，除了他俩可能还有个薛岭君在，总之这三个人现在不知道跑没跑出来。后面这段话施芳年听了一半心里就一沉，也来不及听完就对语文老师招手，跟他简单说了下状况就把两个似乎还要放声大哭的学生推给了她，转身迅速地打了几个电话，打完人就直奔着教室去了。

    实在是这两个女孩来报信得太晚，这都十几分钟过去了，要是那蛇有毒，周鹤清那几个小家伙也都还是十几岁的学生，怎么应付得了？无论如何他这个班主任得先去到他们面前，虽然施芳年自己也没什么抓蛇的经验。他也是本地人，地地道道的中原出身，连三米高的山都没有的容城没有给过他的子民太多跟蛇搏斗的机会。但这当然不是考虑自己有没有经验的时候。

    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才算松了口气，因为走出来的两个明显行动自如，往教室里一看，那个也若无其事神态自若。然而他们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就看到了走近的这两个学生，施芳年当场大喝一声“你们俩别动！”，把两个学生连带着这一群人都吓得站住了脚。

    在薛岭君和周鹤清的配合下，保卫处叉走了那条软~绵绵的死蛇，还没拿走处理就被施芳年又拦了下来，他看着爱徒手腕上的伤感觉七都快喘不过来了，还是秦老师身经百战，对着那蛇看了半天，又把周鹤清被咬了的手腕拖过来用力揉~捏检查了几遍，几度确认后才掐醒施芳年，以宣布一个天大好消息的姿势告诉众人，万幸这是一条无毒的蛇，周鹤清被咬了一口也没事，他一会儿带着周鹤清去消个毒就行，以防万一就再去医院检查一下，总之是这件事可以想象的最好的结局。

    去医院当然是要去的。

    施芳年也没犹豫就把周鹤清爷爷的电话给了秦老师，让他带着人先去处理。

    他自己还要留下来收拾这个残局，到底这次惊动了不少人。潮平的教室里出现蛇还是第一次，虽然这次运气好正好是没有毒腺的小蛇，但万一下次是有毒的怎么办呢？这事是瞒不住的，也不能瞒住，蛇的来源还没有查明，接下来肯定要给全校做个大检查，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再出现第二次就是对潮平的羞辱，谁还敢把好好的孩子送过来读书呢？

    至于薛岭君自己跟着周鹤清走了的事，施芳年连看都没看过去一眼。今天下午学校估计是上不了课了，他们要陪着同学去检查也是好孩子，没什么可奇怪的。至于明沧浪从教室里跑出来也啪嗒啪嗒地跟着去救更正常了，那俩人关系是向来很好的。

    “这次还是施主任您的学生处理得好啊，”有人在他耳边说，是那位秦老师带来却没派上用场的年轻中医朋友，颇带赞赏之意地指了指那条还在保卫处防范范围里的死蛇，“这掐七寸的力道，不是学过几年的捕蛇人很难做到，这可真是天赋异禀了。”

    嗯？

    施芳年突然探到栏杆外看了一眼已经走到楼下的学生们，刚刚被夸了的薛岭君静静地走在周鹤清身后，仿佛察觉有人的视线投过来一般回望过来一眼，日光下那眼睛简直像是金色的一样，要不是距离还有一点远，施芳年又有点散光，还真要觉得他是戴了隐形眼镜所以会发光了。

    这孩子确实是古怪的。施芳年心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