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第十六章：算术

    薛岭君的意思很明白了，容城是一座龙墓。

    容城的地基是一条已经死了的薛岭君的同类，所以容城在历年的地质检测中是几乎从来没有被预测到过板块活动的平稳。即使身处平原，这样的安定也是很少见的。所以近代容城又有一个外号叫磐石城，即使是杀伐成性的人也不能动摇容城的根基。

    这话来得莫名，但当地人多少都是信的。容城活得长久的老人们也说过本地是受老天庇佑的土地，都江堰至于到底为什么，就一人一个说法谁也说不清了。现在周鹤清知道了，因为容城是生长在龙墓上的城市，龙墓不倒，容城就稳如泰山。

    西方有屠龙的传统，华国没有，顶多只有一个哪吒没事干扒过龙皮抽过龙筋想给爹爹做生辰礼物的传说。这倒霉孩子还因为做了这事差点导致涪江倒灌淹没陈塘关，可见华国就是上古传说里也不流行把杀龙作为一种维护人类利益的正义行为来看。

    所以为什么这里会有龙墓？

    现在的容城已经是几百年的老城了，薛岭君自称今年五百零二岁了如果龙不能有两条同时活着，那至少是五百年前这条龙的尸骨就已经在了，还真不好说是容城更早，还是龙墓更早。也许是七八百年前有一堆渺小的人类在这条龙的身体上穿墙凿壁建起容城的前身来，也许是有一条龙选择了人的城市作为他最后的坟墓，在没有人察觉的地方静静地安睡下来。

    不过说到底这跟周鹤清没什么关系，总不至于在他有生之年这座龙墓会被人挖了导致容城倒塌？这不是还有一条年轻力壮的少年龙在吗？就算没有薛岭君在，容城要是哪里出现了地质灾害，城市政府部门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更何况潮平附近还有一个没人知道隶属哪个部队的军营驻扎地，天天跟高中的孩子们差不多时间作息，大早上放的国歌军歌都能把人唤醒，给予容城的居民天然的安全感。

    周鹤清把脑子里的莫名不安迅速挥去，现在，当他不被薛岭君轻易控制的时候，他总会有种自己能做主的错觉。明明薛岭君才是那个拥有非人类力量的异类，他也无数次动用过这样的力量让周鹤清动弹不得地去听去看他想要周鹤清知道的东西，但周鹤清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心跳平静又稳健，终于确认了自己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害怕他。

    薛岭君从水中爬起来后就又变回原来那个样子了，但不知道是他人形变幻间会影响能力还是怎么着，头发上和衣服上的水迹和周鹤清一样保留在那里，并没有耗费他的能力去把身上弄干。他很从容地把刚才落到腰间的校服外套重新披起来，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把他那突兀的清瘦得只剩下骨架子的身体撑起来。

    不过他这事也没做错，因为周鹤清看了一眼全身湿透的自己，再看一眼同样湿漉漉的薛岭君之后，方才的怒气值瞬间被人砍掉了一大半，是燃烧得正旺就被浇了冰凉彻骨的冰块水，剩下的那一点点火气已经不足以克服他的理智让他责怪薛岭君了。

    也许薛岭君的方式就是非得这么特别呢？

    周鹤清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叹口气掐了指头一算，满打满算薛岭君今天已经说了七句话，就剩下一句话的量了。说实话他还有挺多东西想问，但学过n次方的人都知道，只要他再等几天就可以等到薛岭君能随便叭叭叭讲话不用在意说了多少句的时候了，所以他理智地选择了先暂时放下，先关心一下眼前的问题再说。

    现在事实证明，薛岭君的家庭住址确实是胜利大公园，童叟无欺了。

    已知薛岭君家住胜利大公园（喷泉水池下的某个空间），且周鹤清天天半夜出去打浪荡的好友明沧浪目前定位就在胜利大公园。问：除去巡视的守卫之外，半夜零点过后已经关闭的胜利大公园内到底有几个人？

    三个？

    错。

    两个。

    薛岭君是龙，排除在默认条件人之外。所以偌大一个胜利大公园里，现在应该还有两个外人在：周鹤清和明沧浪，现在周鹤清能确认自己在胜利大公园的中心位置喷泉水池了，明沧浪在哪儿？

    周鹤清转头去看已经静静地站在那儿等他有反应等了很久的少年龙，福至心灵地明白了自己应该说什么：“这是你的地盘，你告诉我，我能在哪儿找到沧浪？”

    薛岭君点点头，很顺从地伸手从空中抓出一个投影来，就像水中的容城一样栩栩如生，那是俯瞰胜利大公园的全景，四处点着微弱的灯光，大多数地方还是漆黑的暗色，有小小的人举着手电筒随着光的推进在慢慢往前走，那是穿着保安衣服的守卫。这个不是明沧浪，那个也不是。按明夫人的说法，回家之后明沧浪是没来得及换下校服就跑出来了的，所以穿的还是蓝白的校服，他个子又高，按理来说应该很明显，只要没有一心穿梭在黑暗的树丛中偷偷摸~摸就能很快找到。

    然而明沧浪就是一心穿梭在黑咕噜咚的树丛中偷偷摸~摸地钻来钻去，然后不由自主地从一个有光亮的出口爬出来，就这么出现在周鹤清面前了。他余光里刚刚还在用手指触碰投影拉动全景的薛岭君已经在那一瞬间将手里的东西收了回去，非常自然地垂下眼睫站到周鹤清身后，看起来特别地老实。

    而突然被从黑暗中拉出来的明沧浪同学晕头转向地抓~住了身边的树丛勉强让自己站稳，刚打算抬头四周的路灯就大亮，甚至喷泉水池中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用过的彩色灯泡也都闪了起来，颜色飞快地变幻，特别地热闹，又奇亮无比，把刚刚还满目黑暗的明沧浪晒得惨叫了一声，大叫一声“我瞎了”然后扑通坐倒在地。

    你以为你是吸血鬼啊！

    周鹤清扯着嘴角无语了一阵，还是走过去抓~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把人拖着带站了起来，大力地帮忙拍掉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灰尘和树叶，“大半夜的你在胜利大公园搞什么鬼？”

    听到他的声音，刚刚还死硬着不肯人动他的明沧浪就松开了手，放了大半身体靠到周鹤清肩膀上，憋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我才要问你，你怎么在这儿？胜利大公园的小路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是不是我妈又逼你来找我了？”

    他刚刚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周鹤清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瞬的惊恐，那惊恐非常地冷，像是一块寒冰一样融化在他的额头上。但很快明沧浪就冷静下来，像以往那样喋喋不休地对他讲话，好像眉目间刚才的阴影是一场错觉一样。

    “我又没受伤，你老拉着我~干嘛，”明沧浪甩掉周鹤清紧紧抓~住他手臂的手，原地弹跳了几下以显示他的健康，“行了行了，我带你赶快从这儿出去，你就没发现这儿地界不对劲吗？还敢来找我。”

    “哪儿不对劲了？”周鹤清义正言辞地锤了他一下，暂时压下刚才的疑惑，“你~妈在家担心你呢，你也不跟她说一声，瞒了我这么长时间，天天晚上跑这儿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眯起眼睛往明沧浪钻出来的树丛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因为薛岭君的鼎力支持灯光照得都格外亮，把临近的树丛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除了些小虫子之外没有别的活物，只有微风吹过，吹动树丛轻轻抖动。

    然后那抖动的树丛里凭空出现了一只猫。

    一只无论怎么看都非常普通的小白猫，脚爪是黑色，小得像一团绒球，细声细气地喵喵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它就主动地不叫了，歪着脑袋好像在观察他们一样。

    周鹤清霍然转头看他身后的薛岭君，在得到他微微的摇头示意后又去看明沧浪，可明沧浪显然也对此毫无准备，瞪着眼睛看着从他刚刚待着的地方出现的小猫，满脸问号。那小猫很不认生地蹭到明沧浪的裤腿上，一副亲昵他的可怜可爱样，怎么看怎么都是和明沧浪是熟人。

    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你还在那儿看！”明沧浪压低了声音威胁他的好友，“还不快把它抱走！”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额头上却有汗珠滚落下来，显然是很紧张了。周鹤清也哑然失笑，差点忘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明沧浪唯一害怕的动物是小巧可爱的猫，无论是多小多娇弱的猫他都害怕，连见都不能见，看到了就会全身僵直丧失知觉，小时候还会放声大哭引来大人，后来长大了知道要脸了就不会哭了，但还是害怕猫。

    所以那猫绝不会是明沧浪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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