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买来的

    名满天下的郭墩，郭氏寄予厚望的晚辈，竟然只是一个买来的农户的儿子。

    殷桓一时间没法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眉头辛苦的皱了皱，最终看向了令狐伶萧。

    他总是喜欢在惊讶，慌乱的时候望向令狐伶萧。

    令狐伶萧给他一种永远都在的感觉，让他能够真正的体会到那种安心的感觉。他从前的很多年，都处在一种随时会无依无靠的感觉里，来自婴儿时期的恐怖记忆，让他随时害怕被人抛弃，被这个世界抛弃。

    令狐伶萧总在他身旁，他那些正常人会在母亲那里的情绪分享，终于有了人可以依托。

    “令狐”殷桓轻轻的开口。

    令狐伶萧轻声道：“你让我想想”

    殷桓就和孙宾一起看着她。

    然后三个人离开了眉娘居住的小院落，都沉默的往回走。

    他们想过郭容死的很多种原因，但是独独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其实按照令狐伶萧那没有任何拘束的思维，她甚至非常猥琐的想过，是郭容同念奴姑娘有了苟且，后来发现那是自己的女儿，一时接受不了，就自杀了！

    “这事情，要瞒着吗？”孙宾忍不住这要人命的寂静，出声道，他的声音在雪地里，显得莫名的惊慌。

    令狐伶萧道：“自然是要瞒着的，你想想，念奴是什么人？”

    孙宾道：“郭容的女儿啊！”

    “什么郭容的女儿，那是有名的风尘侠女！她现在在哪里，我不用想也知道。”令狐伶萧道。

    “在哪里？”殷桓不解的望着令狐伶萧，“我怎么不知道？”

    令狐伶萧淡淡道：“自然是躲到了宴子都那里去了，你还不知道她吗，她有一身的武艺，又聪明，又不拘小节，躲在宴家，成为宴子都的红颜知己，这有什么奇怪，我想，不仅仅是我知道，别的人也能知道，宴子都多有名气，他养几个风尘侠女，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殷桓几乎是要结巴了，怪不得宴子都最近不怎么上他家里骚扰他了，来东南也不跟着凑热闹了。

    “一旦这事情公布开了，那念奴姑娘怎么办？风尘侠女没什么事，但若是郭家的女儿流落风尘，只怕郭家人想着法子也不会认的，不但不会认，他们还会弄死念奴。”令狐伶萧凉凉的说。

    殷桓脸色大变：“可是她她明明”

    “没有什么明明。郭家的血脉不容玷污，也不容自甘堕落”令狐伶萧道，“到时候，郭墩会死，而已经没有父亲撑腰的念奴，也会被家族弄死。”

    殷桓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越来越苍白。

    “回去吧。”令狐伶萧道，“咱们回家去。”

    “回家？”殷桓有一瞬呆住了。

    令狐伶萧补充道：“回东宁侯建的那个豪奢的府邸啊，难道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殷桓甜甜的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总有一些勉强和苦涩的味道。他快要撑不住了，他好累。

    令狐伶萧陪着他一起上了船，东南的船很多，他们本是骑马过来的孙家，但是今日的陆路不大好走。路上积雪未消。

    两人便选择了乘坐东宁侯的大船回去。

    东宁侯为了冬日赏雪景，特意准备了大船，豪奢精致。坐在二楼的小房间里，闻着香炉里的香味。暖炉里烧着炭火，叫人都不觉得自己身处严冬了。

    令狐伶萧望着在发呆的殷桓，轻声道：“殷桓，你怎么了？”

    殷桓回过神，看了她一眼，魂不守舍的继续发呆。

    令狐伶萧拖着下巴仔仔细细的看他，她发现，殷桓变了，从京城到这里，殷桓变黑了很多，也瘦了一些，脸上的线条也凌厉了许多，整个人已经不再是那种软软的萌萌的。

    他的身上压着千钧的痛，却也流不出眼泪，还要做出来满不在乎开心的模样，用一副软趴趴的样子示人，日久天长，这一个痛，宣泄出来，到把他压的呆了。

    “郭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殷桓喃喃的说。

    郭容的脾气不大好，但是是个讲道理的人，而且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当日夫人发现怀有身孕，完全可以把消息告诉郭家，郭容一定会把她接回去的。她不用吃十年的苦，念奴和郭墩也不会阴差阳错，郭容也不会死。

    这一切，到底是她图什么？

    “因为，她不愿意做一个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令狐伶萧淡淡的说。

    殷桓没精打采的靠在小榻上，听了令狐伶萧的话，又要发呆了。

    令狐伶萧慢慢的说：“不要想了，殷桓，不要想了，她已经死了，你的崔姐姐把她杀了。”

    殷桓咬牙道：“你以为我希望她死吗？不，我一点都不希望，我希望她活着，长命百岁，希望她活到承认我是她儿子的那一天。”

    “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令狐伶萧心痛的走到他的身边去，慢慢的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她一点都不重要，真的。她只是一个愚蠢而残忍的女人罢了。”

    “不不是，她是我娘。”殷桓颤抖着说。

    令狐伶萧伸手去，把他拉进怀里：“殷桓！”

    殷桓沉着脸，也不说话，令狐伶萧发现他已经发烧了。

    回到侯府，大夫就兵荒马乱的忙了起来。

    令狐伶萧抽了个空，去见了见郭墩，郭墩是彻底的颓废了，他他身上脏兮兮的，一点都没有了世家公子的矜持。

    因为安抚林越失败，被一直看不起的殷桓盖过了风头，他心里本来就不爽，心里不爽，他又觉得难受之余，还准备拿住了殷桓的把柄，跟他谈条件。

    结果殷桓竟然破罐子破摔，由他去了。

    竟然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了。

    “你其实根本就不该找我们谈条件的。”令狐伶萧遗憾的看着他，“殷桓早就不在乎这些名声了，他连死，都准备好了。”

    “疯子”郭墩嗤笑了一声，靠在脏兮兮的牢房里的墙壁上，矜持的吐出两个字。

    令狐伶萧淡淡道：“我们找到了郭家派去服侍你母亲的眉娘，想不想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

    郭墩笑了：“你早晚会发现的，我又何必再隐瞒呢，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我不是郭家的人。”

    令狐伶萧咬牙道：“你知不知道，郭容是为了保住你的命才死的。”

    “保住我的命？”郭墩惊讶的看着她，“你开什么玩笑，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知道我不是他儿子之后，不是喜滋滋的去认他的女儿去了么？”

    令狐伶萧失望的看着他：“他根本没有认念奴，他知道念奴不适合郭家，做郭家的大小姐，念奴不一定会开心，即便有他的庇佑，在郭家这样的人家，也会郁郁不得志，不如放她江海遨游。他之所以死，是因为你，他不想你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

    “如果”令狐伶萧遗憾的想，如果殷桓有一个这样的父亲，那该多好。

    “如果不是郭家，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郭墩厉声说，“郭家的人都是疯子，你以为，我会可怜他，会觉得他无辜？”

    令狐伶萧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郭墩。

    在郭墩歇斯底里的叫唤中，她终于拼凑出了这个故事的全貌。

    郭墩虽然进入了郭家，成了郭家的公子，但是，并没有生活的很幸福。

    当日被郭容放逐的夫人，其实是很怨恨的，她性情暴戾自私，并不是别人想象中的那种可怜的母亲。她在那个小镇上生活，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她在郭府的时候就常常折磨家里的婢仆，到了小镇子上，所有的恶气，都撒在了郭墩的身上。

    郭墩一直长期忍受着夫人残暴的虐待，她因为不受郭容的宠爱，对家里的婢仆做的事情，已经到了可以休妻的地步。

    后来她又被郭容放逐，又卖了亲生女儿来买郭墩。可想而知她得有多大的怨恨和恶毒。

    这所有的恨，都转嫁到了郭墩的身上。

    不仅如此，她还要逼迫本就资质平平的郭墩读书，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有才能的人，好最终让她进入烈女传。

    日久天长，郭墩已经失去了用真心去同人交流的能力。

    “你不知道，他一直想要同你交流，他想要教育你，亲近你，可是你不听他的话，你总和郭夫人走得近，他不喜欢郭夫人，又不能同郭夫人再撕破脸，只能容让着她。他觉得亏欠了你，更不能对你动粗，他十多年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你说过，你生病了，他发誓一生茹素，他差点饿死自己。”令狐伶萧轻声说，“你太傲慢了，你失去了做好人的机会。他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但是知道你替他的女儿忍受了二十年的折磨，他是为了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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