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匆匆.2

    那侍女生的五官清婉，瞧起来倒与杜荷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说话间咄咄逼人的神态让人看了不喜，昭岚忽的笑了：“杜娘子，哪怕是杜相公的女儿，你这般对公主说话也是不敬啊。杜家好厉害呢，新媳妇还未进门就敢给下马威，可是当我天家无人？”\'

    那侍女正是杜荷的妹妹，扮了婢子偷溜进来的，要瞧瞧传说中哥哥爱慕至极的嫂嫂。她自幼受宠，哪里容得旁人来分这份宠爱？对城阳看的对眼才怪。

    昭岚微微笑起来时面上有浅浅的梨涡，这般看着比二八少女还要明眸善睐，搽了樱红口脂的唇半抿着，有说不出的高贵来。

    城阳有些诧异，转头去看那杜家娘子，她满头的珠钗微动，仪态万方优雅至极，连眉的轻皱都恰到好处。倒也没料到杜娘子这般的天真可笑，居然被养的这般无礼又不知趣，连这种日子都敢胡闹。

    “原来是杜妹妹，”她颔首，“杜妹妹怎么扮成婢女来了。”

    杜娘也没料到昭岚一眼看出了她的身份，眉一挑，还未说什么就闻有女子的声音传来：“见过公主c昭娘子。二娘子，莫胡闹。”

    那女子估摸四十出头，显然是杜家的下人，但地位应是相当高。笑起来眼角笑纹漾开十分亲和的样子，只是如今板着面，杜娘瞧见了立马道：“许妈妈。”

    许妈妈礼数周全恭谨，请了罪忙带杜娘子回去。城阳有些呆住了：“杜相公真是教女，有方”

    昭岚淡笑道：“也不知是故意为了养废一个还是家宅不宁。”

    “姑姑，养废一个干甚？”

    昭岚看了城阳一眼，拿起螺黛就要帮她补一补妆，一面打开妆盒一面道：“宽心。宽陛下和一些重臣的心。只是这杜娘子应是个庶出的，向来是杜夫人手段了得。”

    城阳是聪明人，一点即通，吐了吐舌莞尔：“真可怕。”

    她身着上好的贡缎的锦衣，浅碧色的披帛斜斜挽在腕间，上了妆后愈发显得五官清润瞳子溶明，光束打进来，她的侧脸轮廓被光线柔和，真真是美极。这会儿抿唇歪头笑，凤钗的坠子细细垂下来极是好看。

    “时辰快到了，”昭岚笑道，“贺喜的夫人们也该进来了，我去你六姊姊豫章那儿瞧一瞧，你五姊那里也得回去一下。城阳，姑姑的十六娘，长大了呢。”

    城阳闻言浅浅淡笑。

    杜荷是极好的。虽说父亲有压制杜相公的打算，但也是为她精挑细选打算择出来的。毕竟杜荷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她当然可以听从自己，但她李城阳也是大唐的公主，必须担负同等责任。杜荷哥哥与她青梅竹马，待她肯定会好的。

    这也不勉强罢。只是心中有些许不甘罢了，如果她还只是两年前的懵懂少女倒也无妨，杜荷待自己好，杜如晦夫妇又疼自己；只是两年的陪伴，足以让她惦记上了。

    她早已有了自己的萧郎啊。

    他名薛瓘，字珂。是天底下她最喜欢的小郎君了。

    —

    长乐公主府。

    长乐坐在垫子上喝着药，见昭岚回来了忙把药往旁边一推，咳了片刻嫣然笑问：“姑姑怎么回来了？时辰都快到了呢，再过两个时辰十六娘就要上了花轿了。”

    “放心不下你啊。”昭岚扶了扶她，两人靠在软垫上坐着闲谈。长乐皱着眉喝下了一蛊黑糊糊的药，咳了半日，抓了一颗蜜饯放嘴里含着，脸上总算有了笑。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昭岚笑着埋怨道，“我带来的上好的果脯蜜饯都被你吃完了。可惜了我亲手制作的呢，又是挖核又是腌制，可费了我不少力气时辰。”

    长乐笑了。这蜜饯拿杏肉挖核腌制晾干，又在里面加了野莓的果脯，酸中带甜，味道极是妙。

    城阳要出嫁了呢，第一担子嫁妆就是当朝长乐公主拖着病体亲手做的蜜饯好不好？

    昭岚：不好！李丽质你别太过分！

    长乐欢喜的笑了。无端的觉得姑姑真是可爱。她道：“姑姑，妹妹成婚，我这个当姊姊的可不能不去呢，你代我去再添一担嫁妆罢，就是那先皇赐下来的那对美人颈瓶甚好，我瞧着是特别漂亮的。”

    昭岚应下了后道：“你且回榻上歇歇罢，我这得去了，豫章那里还得走一回。到时候阿兄还要来，得准备准备。那对美人颈瓶我命人送了去便是，你好好歇息，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长乐笑着应了，昭岚这才起身唤婢照顾好长乐公主，才方匆匆的走了。

    豫章公主在花厅里碰见昭岚，对方满面憔悴，她看了心疼，撒娇道：“姑姑，你怎么又没好好睡啊，侄女儿的话到底听没听？”昭岚这下才看见她，起身拉住她：

    “你行啦，快去瞧瞧十六娘罢，今日十六娘确确实实是美啊。”

    “那姑姑瞧瞧，今日六娘美不美？”豫章笑吟吟地问，她容貌艳丽张扬，穿了一身开满木槿的裙，确确实实又妖媚又艳丽。豫章打趣道：“吾孰与城北杜郎美？”

    “六娘美矣，”昭岚笑说，“杜郎不及君也。”

    豫章公主这才放过了自家姑姑，荼毒妹妹去了。

    时辰终于是到了。城阳上了车，一抬一抬的嫁妆从皇宫铺设到了公主府，真正的，十里红妆。满京都的人都在看这壮观的一幕，从皇宫道上似乎是川流不息的艳色缓缓不停，那头已经进去了府，这头还没搬完。城阳公主的百抬嫁妆，真真是震撼。

    昭岚忽的有些鼻酸了，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豫章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那边长孙皇后最小的嫡女二十一公主衡山笑着跑过来了，嘴里喊着“六姊姊”和“昭姑姑”，咯咯娇笑，有说不出的天真烂漫。

    太宗第十六女城阳公主尚于杜如晦之子杜荷为妻时，正是贞观年间。无数人对于那一日的十里浩浩汤汤的嫁妆津津乐道，对于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之一的婚礼的盛大好奇羡慕。

    没有人看见公主的眼泪，从睫毛上滑落到小小的碧玺桃花纹耳坠上，停留，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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