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韦氏.1

    长乐端起一盏酥酪慢慢的喝着，半晌才转过头去对驸马道：“今个儿回的倒是早呢，大半夜的，去平康坊哪位小娘子那儿了？子时三刻，也亏你还有胆子回来。”

    长孙冲无奈道：“五娘，莫要胡说，陛下留我商议要事呢。这不赶紧赶回来了，都快子时三刻了还没歇下呢？”

    长乐眉梢挑起，抿着红唇道：“父亲又有什么事情？”

    “圣上对郡王起了猜疑之心。”

    郡王这说的定是河间郡王了，河间郡王名孝忠，又封赵郡王，是当年和太宗打天下的凌烟阁功臣。长乐听了不在意，只道父亲疑心重，半晌才问道：“十六娘又如何了？”

    长孙冲道：“圣上在谈话的时候不忘赐了九炼香给公主。”

    所谓“九炼香”就是天花饆饠，珍美鲜妙，在贵戚望族里极是流行。十六公主城阳爱此点心，故才风靡长安。长乐笑道：“十六娘比我当年难伺候多了，嘴刁的很。”

    又笑对昭岚道：“姑姑说是不是？”

    正是子时初，月明之时，彼时屋里只有长乐公主c驸马长孙冲，和长乐的尚食姑姑刘夫人之女昭岚娘子。

    长孙冲知道这位娘子虽挂名是正五品的女官尚食，却是圣上乳母刘夫人之女，圣上都唤一声妹妹的，虽说仅长了长乐公主六载，倒也差了个辈分。面上是宫里主管膳食的宫官，可谁家的郡主公主小王爷瞧见了不唤一声“姑母”？圣上又看重，长乐素来与她亲厚，整一个没封号的公主郡主。不过碍着放心不下长乐才以女官之名陪来长孙家的，实际上都知道，长孙家这会儿有一个长乐公主和一个圣宠不差多少的昭岚娘子。

    长孙冲便笑道：“姑姑可说说，五娘幼时如何。”

    那昭岚娘子正在做针线活，听完抬首笑道：“五娘没羞没躁的倒扯起谎来了，你当年嘴刁的很，十六娘这算好的了。”

    长乐不禁莞尔，娇嗔道：“姑姑净会拆我台。”

    昭岚一笑，叹道：“我也许久未见十六娘了，上一回见还是四月那会儿，八岁的小娘子好看的跟什么似的。似乎也是五娘你八岁的时候，皇后嫂嫂诞下的十六娘。”

    长乐也笑道：“正是呢，阿娘最骄纵不过了，生产完了嫌外头的宫妃吵连父亲都没告诉生了。还好是姑姑你进去要瞧，良玉姑姑才放的你。”她扭头对长孙冲道：“都说咱阿娘一代贤后，哪里知道她才最要人宠着，最是娇憨精贵了。”

    说罢，沉默了一会儿，长孙冲知道她是想起了长孙皇后的早逝，便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掌心。昭岚看了便抿唇噙笑着退出了屋子，出了房门方吩咐了侍婢给宫里递帖子。自不细说。

    唐制定，文官五品以上，及两省供奉官c监察御史c员外郎c太常博士，称“常参官”者，须每日参圣。长孙冲时任宗正寺从四品少卿，寅时便须起身，长乐难得随丈夫同起，唤了侍婢梳洗用晨馔。

    她思量片刻道：“槐叶冷淘便是。”

    正是五月，虽说初入夏，但近日已不甚凉爽。槐叶冷淘便是槐叶汁和面的汤饼，用冰湃凉后方可食用，十分清爽。

    用了晨馔，长孙冲去上朝，长乐一粒一粒慢慢吃着君迁子，就闻宫人道：“公主，花羹好了。”

    她方想起自己有每日晨间用一盏牡丹花羹道习惯，今日难得早起，倒是自己给忘了。她赞道：“真是细心。”

    那宫人垂首谢过才道：“昭娘子吩咐的。”

    “我今日难得早起，姑姑还记得？我还以为姑姑未起身呢。”

    “回公主，昭娘子一般都是丑时七刻起身，打一套五禽戏，采了花瓣，之后才回去小憩。再卯时起身。”

    长乐不由笑道：“我这个姑姑最是贪懒，平素里定要睡足了才会起来。上回父亲唤她去，结果她身边的婢女战战兢兢的说娘子未睡足怕是不得打扰，弄的父亲哭笑不得只得随了她。”

    长乐身边的婢女素笙笑道：“昭娘子这般才叫养生呢。”

    长乐摇头笑问：“什么时辰了？姑姑可起了？”

    就闻女子得声音悠悠忽忽的传来：“五娘真惦记着姑姑。”那声音清婉，教人绵软。

    “姑姑来了，五娘正同素笙说着呢，姑姑最是懂养生了。”

    昭岚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长乐立刻把面前的装君迁子的匣子推到昭岚面前，恭恭敬敬道：“姑姑请用，这君迁子倒是不错。甜而不腻，绵软柔滑，蘸了海棠蜜露的，又香又甜呢。”

    昭岚一哂，就着她手里的签子用了几个，饮了一口桃浆，这才拣了一盏青梅醍醐用着。

    长乐舀了半匙的花羹又倒在盏里，用银匙搅着，尝了一口才问道：“今日的花羹怎么味道不一样了？”

    昭岚便喝了自己的花羹，品了一会儿方道：“换了新厨子，大抵是糖浆烫时火候没把握好，还有牡丹花瓣没处理好，口感略生涩。”

    二人正说着，有内侍来报说是贵妃口谕，来请长乐公主与昭娘子进宫。

    昭岚打发了那贵妃韦氏的宦官，长乐问道：“那韦氏如何知道我们要进宫？”

    昭岚道：“昨日——罢，也是今日了。今日子时初打发了婢女给宫里下帖子，说是进宫瞧瞧十六娘和阿兄，倒没想到是这个韦娘子来说。”

    本朝以姓氏同“娘子”二字称宫妃，长乐听罢冷笑道：“倒她巴巴的赶上来，还传什么口谕呢。她比本公主精贵不是？”

    “毕竟是长辈，”昭岚道，“你虽是嫡长女，也抵不过孝字压着，庶母也为母。”

    长乐皱了眉半晌才道：“谁听她！她倒到我们小辈这儿来耍威风不是了？昭岚姑姑你也与她同辈，还是父亲正正经经的干妹妹，她也倒敢。”

    昭岚颇有些无奈，知道这位五公主素来极是看不惯贵妃韦氏，便也不劝了。只道：“五娘，在外头积些口德罢，这话听了也让阿兄没脸。毕竟韦娘子也是他的妃子。”

    长乐应下了，片刻才笑道：“罢了，昭岚姑姑，丽质为你画眉可好？”

    长乐公主闺名丽质，她倒是极少称这个名儿。昭岚瞧了她一眼，笑吟吟道：“果真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那我可有福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